年年哼道:“再不醒,我大概都被你卖到山沟沟里了。”
他一怔,眼中露出淡淡笑意:“嗯,多亏郡主醒得及时。”
年年愣了愣:她没听错吧,聂小乙是在和她开玩笑,这家伙居然会和她开玩笑?
聂轻寒见她呆呆的模样,眼中柔和闪过,温言问她道:“郡主想不想吃烤兔子?”
不想……才怪!晨间起得太早,她没有胃口,几乎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她早就饥肠辘辘,咽了口口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聂轻寒没有故弄玄虚,问她道:“郡主还记得前几日我们在玉鼓巷捉到的那个小贼吗?”
记得,那个云蛟帮的黑衣小贼,想来玉鼓巷踩点,结果被聂轻寒带着滕远舟几个捉住了。那日她去他书房,原本是听他审讯的,结果……
年年玉颊染晕,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她容貌清丽绝俗,生气不笑时,气质清冷,令人不敢轻亵,这会儿却是粉面如霞,杏眼流波,天然一段妩媚勾人心魄。
聂轻寒心中一荡,面上不动声色:“那小贼说的是实话,你嫁妆丰厚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广南、襄樊沿路的绿林闻风而动,出了静江府,一路穷山恶水,人烟稀少,不会太平。”
所以呢?
聂轻寒道:“秦表兄的意思,跟着大部队走怕有危险。他的队伍人多目标大,藏不住,躲不开,不如让珊瑚假扮你,留着吸引盗匪的注意力;我带着你另走一路,等到盗匪解决了,我们再和他会和。”
年年被他一提,想起来了。文中他们和秦丰会和,从静江府出发后,聂轻寒就神秘消失了。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拨盗匪,福襄自幼娇生惯养,哪见过这种阵仗,受了不少惊吓。直到最后一拨、最厉害的盗匪出现,聂轻寒才突然出现,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援兵,和秦丰里应外合,将盗贼一网打尽,一举震慑了整个绿林道。
问题是,文中神秘消失的只有聂轻寒一人,现在为什么还带上她了?而且听他话音,居然还是秦丰的意思。
聂轻寒似乎知道她在疑惑什么,解释道:“秦表兄还等着你去救他妹妹呢,不敢让你有丝毫闪失。”
年年信他个鬼。聂轻寒的脾气看着温和,实则最有主意,他若不同意,秦丰能说动他?再说了,秦丰那脑子,能想出找人假扮她的主意?
问题是,聂轻寒为什么要带上她?
年年不高兴地道:“那你们也不能擅作主张。”
聂轻寒神色抱歉:“你那会儿睡得正香,时间紧迫,实在等不及。”说话间,他已熟练地生起柴火,用一根树枝穿了野兔,架在火上烧烤。
年年目光情不自禁被兔子吸引了。她好饿,至于这个问题,回头再纠结吧:人都被他带出来了,她还能自己回去不成?反正这段剧情是为男主收小弟,树威名服务的,没她什么事,她跟着哪一路走都不影响主剧情,就随遇而安吧。
聂轻寒翻动着穿在树枝上的兔子,见她眼巴巴的模样,含笑问她道:“你要不要试着来烤?”
年年立刻退了一步,嫌弃地摇头道:“热,脏兮兮的,烟又熏人。”一脸你怎么想得到的表情。看她这双手,又白又嫩,宛若美玉,像是能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吗?
聂轻寒心里叹了口气:这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模样,换了旁人,委实说不出的讨嫌,偏她做来仿佛天经地义,甚至还觉出了几分可爱。
知道她娇贵,他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做什么:“那郡主去车上等我烤好。”
年年就等他这一句,关照道:“我喜欢皮烤得脆一点。”
他好脾气地“嗯”了声。
年年满意地回到了车上,从行李中翻出了点心和水袋,正要享受,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荒山野岭,孤男寡女,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时机。聂小乙该不会是想到这一点,才把她带了出来吧?
年年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对她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想提前对她下杀手了?
原本按照书中剧情的发展,这个时间段应该还不至于;但,书中可没有郭燕娘送告密信这段情节啊。
年年看了眼自己佩戴在腰间避子的药囊,觉得情况不容乐观。郭燕娘的告密信都说她和段琢密谋要害他了,换了她,也得先下手为强。
更可疑的是,今天聂小乙笑得也忒多了些。他性子沉稳,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个样子要说没鬼,谁信?
年年越想越忧心:那可不行,虽然死是一定要死的,但如今她的剧情还没走完,提早结束的话影响了主线剧情,任务失败,评分绝对会惨不忍睹。更惨的是,还会倒扣大量的生命值。
作为一个优秀的任务者,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悄悄将车窗帘揭开一条缝,忧心忡忡地外看去。
聂轻寒坐在火边,时不时转动一下穿着野兔的树枝,神情专注。跳跃的火光印在他冷白的肌肤上,为他低垂的眉眼染上了几许暖色。
年年看了许久,叹了口气:聂小乙城府太深,她从他的面上压根儿看不出任何真实情绪。
安全起见,要不,这两天她表现得乖顺些,向他示示好,暗示他她还可以挽救一下?等到回到大部队,再继续刷仇恨值。能屈能伸,方是任务者本色嘛。
年年打定主意,拿起刚刚找出的水袋,跳下车厢,慢吞吞地走回聂轻寒身边。
颐指气使惯了,忽然要向他示好,她一时居然开不了口。年年不由鄙视自己:想当年做别的任务时,她什么死皮赖脸的招数没用过,果然是做了几年郡主,飘了。
聂轻寒见她过来微讶:“饿了?再等等,一会儿就好。”
年年还是开不了口,干脆在他身边蹲下,一手拎着水袋,一手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烤兔子。
聂轻寒将她种种举止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她刚刚在车厢中偷偷看他,他就发觉了。结果没一会儿,她就拎着水袋跑了过来。水袋向他递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此刻,她乖乖地蹲在他身边,离他只有一臂之隔,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他娇贵的小郡主呀,不是怕热,怕脏,怕烟熏吗?
年年还在苦恼该怎么自然而然地把水袋递给他喝,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找话题:“聂小乙,吃完烤兔,我们是不是就要出发了?”
他道:“日头太毒,马儿受不了,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走。”
大夏天出门就是这点不好,天气过热,一个不慎便会中暑,只能捡清晨和傍晚赶路。
年年“哦”了声,又问:“我们待会儿要去哪里呀?”应该尾随秦丰的大部队吧?
聂轻寒看了她一眼:“我们去袁家庄。”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年年觉得自己应该在文中看到过这个名字,应该是剧情发生之地吧?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剧情,疑惑道:“你和秦表兄约好了在那里打尖?”难道是劫匪动手的地点?
应该不会吧。劫道肯定得找个荒郊野外,不可能跑到人村子里去。
聂轻寒摇头:“就我们俩去。”
年年:???
聂轻寒没有多说什么,转了话题:“快烤好了,待会儿给你撒些盐花?”
年年已经闻到了烤兔的香气,立刻将刚刚的话题抛在脑后,又悄悄咽了口口水,很有经验地道:“不光是盐,撒些胡椒粉、孜然粉味道会更……”
聂轻寒忍不住打断了她充满期待的陈述:“我只带了盐。”
年年眼睛亮晶晶的:“没关系,我带了啊。除了盐和糖,酱料,胡椒,孜然都带了。”
聂轻寒:“……”她可真是。还好意思说秦丰讲究,谁家出远门把这些都带上的?
年年终于找到了机会,十分自然地将水袋塞给他道:“我去拿调料,这个给你,不然再要拿回去怪重的。”顺势站了起来,“……唉呀。”
她蹲的时间长了点,脚都麻了,乍然站起,顿时脚一软,狼狈地跌了回去。聂轻寒一手拿着水袋,另一手正在转动烤兔,救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跌了个屁股墩。
年年:“……”
聂轻寒:“……”
年年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四目相对,她泪花涌出,一半是疼,一半是羞恼,也顾不得表现乖顺了,迁怒道:“聂小乙,你混蛋,你明明在旁边,为什么不接住我?”
以他的身手与敏捷,接住她绰绰有余。他定是在打击报复,存心看她出丑。
聂轻寒哭笑不得:她显然羞恼得狠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儿涨得通红,黑白分明的杏眼雾蒙蒙的,朱唇抿起,满是委屈。明明是那般胡搅蛮缠的话,从那张不讲理的小嘴吐出,偏偏显得天经地义般,叫人只觉可恨又可爱。
他望着她凶狠又委屈的动人模样,觉得自己真是中了蛊。心中几番转折,他柔声开口:“抱歉,都是我的错。”
他承认了。他承认他是故意的了。
年年更生气了。脚还麻得厉害,她试了下,没能起来,气呼呼地瞪他道:“你还不扶我起来?”
聂轻寒默然片刻,放下手中之物,舒展手臂,将她整个抱起。年年低呼一声,待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伏在了他的腿上。
他一手扶住她,另一手顺势拍下,为她拍去罗裙上沾上的尘土。
年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在做什么?她刚刚摔到的地方可是……她羞愤地挣扎起来,试图起身,他手上稍稍用力,按住她道:“别乱动,你这儿全是灰。”
年年哪敌得过他的力道,纤细的腰肢被他按住,顿如砧板上的鱼一般,只得任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不疼,感觉却格外羞耻。
这混蛋,该不会是刚刚被她责怪了不服气,假公济私,趁机打她出气吧?
年年又羞又恼,又气又急,恨不得咬他一口,这个姿势却根本做不到。聂轻寒从容为她将尘土拍净,这才将她换了个姿势,抱坐在怀中,温言哄道:“别气了,嗯?”
别气,他说得倒轻巧,他也这样趴着,被她拍打试试看呢?年年羞恼得连手指尖都烧了起来,嫌弃他手上沾了灰,趴在他肩头,一口狠狠地咬在他脖子上。
呸呸呸,有汗,咸的。她几乎立刻松了口,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望着她,神色不解:“你到底在气什么?”
装,再装。她在气什么,她就不信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年年半点儿也不信他是无辜的,只想踹他一脚。脚一动,才发现还麻着,不适地低呼一声。
他道:“我看看。”
她哼了声,拒绝理会他。
他又问:“是不是这只脚?”
年年还是不理他。下一刻,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准确地落在她左边小腿上。她嘶了声,血液上涌,“你做什么?”
他沉声道:“揉一下,麻劲过去便好了。”年年刚想说不必他假好心,他又添了一句,“年年喜欢我抱着,不想揉的话,也可以的。”
年年:“……”
第28章第28章
他在吃她豆腐吧,是吧是吧?
年年慢慢转向聂轻寒。他为她按捏的动作未停,眉目沉静,神情坦荡,一派光风霁月之态。倒显得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下有这样沾人便宜,欺负人的君子吗?年年嗤之以鼻:别人信他,看过整本书,深知他有多表里不一的她却是不信。
她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程度?
她抬了抬下巴,鸡蛋里挑骨头,指责他道:“你的力道太重啦,捏得我好疼。”聂轻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放轻了力道。她又嫌弃道:“一点力都没有,你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一会儿嫌轻,一会儿嫌重,一会儿嫌快,一会儿嫌慢,片刻工夫,倒腾了几个来回。聂轻寒毫无愠色,由着她折腾,还有余暇注意烤兔的火候。
年年渐觉无趣,气头过去,倒后悔起来。才想好的这段时间乖顺点,不拉仇恨的,她怎么一生气就又开始折腾他了?仇恨值不会一下子爆掉,把自己玩完吧?
她纠结片刻,轻轻戳了戳他胸口道:“聂小乙,你都不生气吗?”
聂轻寒目光落在她宛若削葱根的细白手指上。她的手生得纤细柔软,十指尖尖,小巧可爱的指甲上涂着红艳艳的蔻丹,衬得半透明的肌肤越发洁白晶莹。
这会儿,她细软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戳着他,力道极轻,仿佛小猫挠爪,一下下皆挠在了他心上。
他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年年勉强自我检讨:“我刚刚那样有点过分。”
聂轻寒声音淡淡:“原来年年也知道自己过分?”
年年眨了眨眼,无辜地看向他。
聂轻寒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为她将揉乱的衣裙理好,又将烤兔的树枝翻了个身。
年年大指摩挲着下巴:他似乎心情不怎么美妙的样子呀?唉,要是现在能看仇恨值就好了,她也不至于因为不知道仇恨值是多少抓瞎,无法确定究竟给往哪个方向使劲。
年年暗暗烦恼:任务手册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会儿查不了仇恨值真是件要命的事。
烤兔的香气越来越浓,年年的肚子配合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年年还陷在查不到仇恨值的悲伤中,揉了揉肚子,没有管。
聂轻寒见她长睫轻颤,杏眼低垂,饿了也不吭声,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想叹气了:她可真真是他的魔星。明明是她没良心,欺负了人,却仅仅是这样乖乖呆在他身边,露出些许不安愧疚之色,他便觉得什么都可以原谅她。
如此卑微。
他心中生起淡淡的苦涩,苦涩尽头,又似乎含着隐约的甜蜜,温言问她道:“我先撕一条腿给你?”
年年心不在焉,闷闷地道:“好。”
聂轻寒果然嘶下了一条兔腿,撒上盐花,递到她嘴边。年年正要伸手接过,他开口道:“我拿着服侍你吃便是,省得你弄一手油。”
咦?年年回过神来,看那兔腿果然烤得油汪汪的,再看看自己纤秀柔美,干干净净的玉白小手,纠结起来:附近没看到水源,弄一手油没法洗,想想都难受。
可让他服侍她?
年年迟疑道:“这样不妥吧?”
聂轻寒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又没旁人看到。”
说得也是哦。年年又纠结了片刻,对一手油的嫌弃终究战胜了他服侍她吃的别扭感,点了点头。不就让他服侍她吃吗?又不是没被人服侍过。她把他当成贾妈妈琉璃她们便是。
年年这么一想,心安理得起来,低头就着他手咬了一口。
好吃!烤得金黄流油的兔腿,外脆里嫩,肉质鲜美,撒在表面的盐花更是丝丝入味,不需再加别的调料就已经色香味俱全。
一口下去,刚刚闹腾不休的五脏庙顿时得到了安抚。
gu903();年年眉眼舒展,埋头吃得专心致志,身心愉悦。浑然不知,聂轻寒低着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凤眸越发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