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的小厮们如蒙大赦,费力地背起昏迷的段瑞,飞也似地逃离了。
棠枝和琥珀都松了一口气,感激地道:“多谢世子。”
段琢没有接话,看向年年,声音是难得的温和:“有没有吓到?”
年年脸上兀自不见血色,低头不语。
段琢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看来是吓到了。哪个女孩子碰到这样的事能若无其事?只是,他们从小相争,她在他面前从来要强,不肯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声音越发温和:“母亲见到你这个模样怕要担心,我陪你去凉亭坐一会儿吧。”
年年依旧没有说话,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凉亭建在假山的山顶,六角飞檐,居高临下,王府景色尽收眼底。年年安静地看着山下王府的亭台,忽地听到段琢的声音响起:“福襄,你真的不考虑嫁给我吗?”
年年心头一跳:这段剧情,终于要来了。
她脸色微变,凄然开口:“阿琢,我已嫁人。”
“你那个丈夫,”段琢绝色无双的面容闪过阴郁与暴躁,“他根本庇护不了你。刚刚段瑞意图不轨时他在哪里?就算他在,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举人,又能拿段瑞怎么办?”
年年无法回答。
段琢紧紧盯着她:“聂小乙无权无势,无力护你。今日的事若是再发生,我来不及庇护你,你打算怎么办?”
年年呆住。
段琢冷冷下了结论:“聂小乙根本配不上你。”
年年的手慢慢攥紧,蓦地掩面道:“我已经嫁给了他,还能怎么办?”
第41章第41章
秋风卷过,荻花瑟瑟,片片黄叶飞舞。
段琢骨节如玉的手慢慢落到了年年单薄的肩上。年年微微一颤,下意识地要避开。段琢目中怒气闪过,手中蓦地加力,将她纤柔的身子扣入了怀中。
远远守着的棠枝和琥珀见状,都变了色,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暗暗叫苦:世子也太旁若无人了,若是被别人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男子的陌生气息涌来,年年浑身都僵住了,半晌回过神,挣扎道:“阿琢,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段琢道:“不放!”
年年气苦:“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你弟弟如此,你也一样。”
段琢璀璨星眸中闪过怒气:“你把我和那个混账相提并论?”
年年不客气地呛声道:“你这么做,和你弟弟有什么区别?你想害死我,害了郡王府的声誉吗?”
段琢脸色铁青:“我会娶你。”
年年冷笑:“说得好听。你哪什么娶我,我又拿什么嫁你?当初,我和聂小乙成亲前,你去哪了;我走投无路时,你又去哪了?你尽会哄我,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段琢被她质问,心烦意乱,暴躁又起,忍气道:“我当初错了,我后悔了。福襄,你就不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你……”怎么就这么倔?
怀中的娇躯微微发抖,他的声音蓦地卡住,然后,看到了怀中佳人苍白的面容,红红的眼眶。
福襄她……他怔然许久,仿佛有一道光照入心头,喜悦涌现:“福襄,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没有。”年年红着眼,无情地推他。
“你心里是有我的。”他声音笃定,满腔郁恼愤怒烟消云散,星眸灼灼,不可方物,“所以你才会怨我,才会伤心。”
“姑,姑爷。”琥珀颤抖的声音忽地响起。
年年一惊,顿时忘了接下来的台词,扭头看去,对上了聂轻寒淡漠辨不出情绪的幽深凤眸。她心头一跳,猛地用力,挣脱了段琢。
段琢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手臂,脸色阴沉下来。
聂轻寒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年年,步履从容,一步步走近。
年年心跳得厉害,莫名感觉到了几分揪心与害怕。她很快把这种情绪甩脱:一切都照着原文的剧情走,聂小乙的情绪反应也对头,她应该高兴才对。仇恨值一定又上涨了不少。
聂轻寒向她伸出手来。
年年飞快地将手背在身后,向后退了一步。
聂轻寒眼底飘过阴霾,没有坚持,淡淡开口道:“王妃娘娘该等急了。”一字未提两人拥抱在一起的事。
年年垂下头:“嗯,我们过去吧。”
一行人气氛诡异地行到王妃所居院落前,便见一道黑漆院门大开,门上匾额写着“飞霞”两字。绕过影壁,重檐玉宇,花木葱茏,一片奢华富贵景象。
穿着青绿比甲的侍女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向三人行礼。有人打了帘子,向里通报道:“福襄郡主到。”
屋中陈设华丽,香气氤氲,一宫装丽人正在和人说话,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容,雪白的面上,乌黑长眉斜飞入鬓,点漆美眸宛若寒星,发若堆云,唇若涂朱,气势凛然。正是段琢的母亲,做过年年骑射师父的临川王妃燕蓉。
年年叫了一声“师父”,盈盈下拜,燕蓉起身,快步向她走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亲昵地道:“小没良心的,我盼了几天,你可算是来了。”
师父说话行事还是这么爽利。年年露出笑来:“原该早些来看师父的,实是家中事多。”
燕蓉道:“阿琢也这么说,你刚到京城,必定忙乱得很,劝我把日子定在了今日。”她抬眼,看向聂轻寒,唏嘘道,“没想到你竟嫁了小乙。”
聂轻寒曾被年年贬到武场做杂役,燕蓉作为骑射师父,自然熟悉武场,亲眼看着年纪最小的聂轻寒怎么立稳跟脚;怎么获得神威将军林贲的赏识,成为对方最得意的弟子;又怎么一步步将常卓收服,对他言听计从,早知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会有这个造化,娶了福襄为妻。段琢的心思她这个做娘的早就看在眼里,她一直很喜欢福襄,原以为,福襄会成为她的儿媳妇。
聂轻寒向她行礼:“见过王妃。”
燕蓉含笑叫起,旁边丫鬟递了见面礼过来,却是一对和田羊脂玉雕成的龙凤双佩。燕蓉将龙凤佩分别递给聂轻寒和年年。
段琢微微变色:“娘!”这对龙凤玉佩出自宫中玉作大师之手,燕蓉原本说了,打算送给他和新媳妇的。
燕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小乙是个有造化的,我也没别的好东西,只愿你和福襄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聂轻寒见玉佩洁白莹润,细腻如脂,雕工精美,心知珍贵,郑重谢过燕蓉。
年年拨弄着凤佩上的流苏,心想:我可不能和聂小乙白头到老,师父的祝福注定要落空。
燕蓉问了几句他们上京路上可顺利,在京城可有遇到麻烦,需不需要帮忙,见段琢目光不时落到年年身上,心上一咯噔,笑着赶人道:“我们娘儿俩要说些女人家的悄悄话,阿琢你招待小乙,带着他四处转转。”
叫段琢招待聂小乙,他们俩私底下不会打起来吧?年年心里犯起嘀咕。
应该不会,就算段琢是个暴躁的幼稚鬼,聂小乙可不是。原文中,面对段琢的屡次挑衅,聂小乙这个心机男一贯四两拨千斤,看似处处落下风,到最后却直接给予了段琢致命一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事实证明,年年太乐观了。她在燕蓉这边,两人聊着别后情形,刚刚喝了一开茶,外面婆子匆匆来报道:“王妃,郡主,聂公子受伤了。”
年年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婆子道:“聂公子和世子切磋武艺,世子不小心误伤了他。”
这段剧情原文中可没有。聂轻寒的身手怎么可能不如段琢,难道是段琢心存杀念,以有心算无心,下了重手?年年慌了:“伤得可重?”
婆子被问住了:“老奴不知。”
燕蓉见年年神色焦急,握住她手安慰道:“福襄莫急,我们过去看看便知。”
她们赶到演武场时,府医已经赶到,正在帮聂轻寒包扎。段琢如明珠美玉的面容上阴云密布,望着聂轻寒的方向,目光阴沉得几欲滴出水来。
年年见聂轻寒半边衫子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脸都白了:“聂小乙,你怎么了?”他虽然穿了金丝天蚕甲,但金丝天蚕甲只是一个背心,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保护到。
聂轻寒清俊的面上不见半点血色,声音冷淡:“我无事,郡主勿忧。”
府医道:“公子切莫疏忽。伤得有些深,这几日这条手臂千万莫要乱动,免得伤口崩裂。”
燕蓉沉了脸,神色严厉地看向段琢:“究竟怎么回事?”
段琢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目中闪过戾气。
聂轻寒温言道:“王妃莫要责怪世子,是在下学艺不精,世子一时失手也是难免。”
段琢望向聂轻寒的目光骤厉:“姓聂的,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聂轻寒并不和他争辩,随和地道:“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副不得不屈服的模样。
燕蓉神色愈厉:“阿琢,你伤了人,还满口胡说什么,好好的,小乙怎么会自己撞上来?何况,撞的还是右臂。他是要走举业的,右臂若是不小心废了,便是前途尽毁,岂会拿这个开玩笑?”
段琢冷笑:“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燕蓉大怒:“你还敢说,还不向小乙赔罪?”
段琢怒不可遏,攥紧双拳,一声不吭。
燕蓉火气也上来了:“你告诉我,你们俩比武是谁提议的?”
是段琢提议的。他一则心中郁怒难消,二则有心试探聂轻寒的底细,将对方约到了演武场,没想到……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一次落到年年身上,年年杏眼盈盈,正关切地看着聂轻寒受伤的胳膊,全未注意他和母亲的争执。
段琢的心口蓦地闷痛无比,一时间杀意翻腾:福襄大概自己都没注意到,打小,她就对聂轻寒格外关注,远远超过了一个郡主该对下人的关注程度。正因如此,当初听到玛瑙的谎言,说她和聂轻寒两情相悦,他才会一下子信了,愤而出走。
也许,福襄现在对自己还有感情,还没喜欢上聂轻寒,可她与聂轻寒日日相处,耳鬓厮磨,假以时日,难保不会生变。她唯一嫌弃的只是聂轻寒低微的出身,若是聂轻寒的身世暴露……
聂轻寒,绝不能留。他也绝不容许福襄有机会喜欢上对方。
段琢目中暗色闪过,情绪沉淀下来。燕蓉再叫他赔罪,他没有抗拒。
聂轻寒受了伤,宴席自然参加不成了。这会儿已是午时,两人立刻回去也不合适。燕蓉叫人收拾了一间屋子,暂时供聂轻寒休息,命侍女拣清淡的饭菜送来给他。
年年在燕蓉那儿匆匆吃完,向燕蓉告了罪,打算去找聂轻寒一起回家。走到拐角处若有所觉,放慢了脚步。
段琢的身影出现在廊下,星眸明亮,颜色如雪,望着她道:“福襄,你信不信我?”
聂轻寒用完午膳,正准备去寻年年一道回家,掌心忽然多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塞给他纸条的丫鬟,等人出去,打开了纸条。
他的目光定住了。
纸条上只有寥寥十余字,触目惊心:世子私会郡主,以君撞破私情为由,密谋毒杀。
回程的路上,因受了伤不宜颠簸,聂轻寒没有拒绝燕蓉的好意,和年年一起坐了王府的马车。
一上车,他就闭目养神。年年本想问问他的伤势,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高兴地道:“聂小乙,你怎么不理人啊?”
聂轻寒闭着眼睛没有理会她。
年年越发不高兴,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聂小乙。”
聂轻寒还是没有理会年年。
琥珀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郡主怎么一点都不怕?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姑爷先撞见她和段世子抱在一起在先,后又被段世子所伤,心中不知该有多生气。他现在隐忍不发,郡主还要惹他,就不怕他生气?
年年哼了声,自己动手去卷聂轻寒的衣袖,打算查看他的伤势。
刚刚卷起一圈,她的玉手上蓦地覆上了一只手。“郡主。”聂轻寒睁开眼,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
年年扬眉等待他的后文。
聂轻寒静静地打量她,试图在她面上找出一丝心虚和歉疚。可是没有。收到的字条,在凉亭中的一幕不断在他眼前交替重现,他如鲠在喉,却问不出一句话。
年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呀?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聂轻寒扭头看向窗外,淡淡道:“郡主是希望我严重还是不严重?”
他说的是什么话,她虽然是反派,可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做好垫脚石,促进他的宏图大业,怎么可能希望他伤得严重?真严重了,影响他举业,进而影响了她的任务完成度怎么办?
不过,从这句话,年年起码知道了,他对她有气。瞧瞧,连他死皮赖脸非要叫的她小名都不叫了,叫回了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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