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智都留在了那个地方,又何来的尊严可言呢。
林望书想着想着,就开始发起了呆。
林约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以为是病难受了。
便急忙去了客厅,拿来退烧贴,给她贴在额头上:“好些了吗?”
泛着凉意的触感让她周身的燥热稍微减下去一点。
她也逐渐回了神:“好多了。”
林望书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便让他先去洗漱休息。
他下个月就要期末考了,功课不能落下。
“明天就老老实实回学校上课,姐姐没事的。”
他还是不放心:“可是……”
林望书温声安抚他:“别担心,姐姐是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听她这么说,林约才点头。
他相信姐姐,不管什么时候他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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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书的病好转的慢,在家休息了几天也没用。
实在扛不住了,她只能拖着病体去楼下的社区医院打针。
打完针后又回家睡了一觉,烧这才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林约睡了。
肚子有点饿,她不敢开火,怕吵醒他。
于是穿上外套,想着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份盒饭回来加热一下。
刚出了电梯,去开门禁,就看到蹲在外面路边的男人。
他坐在花坛边上,脚边全是零散的烟头,也不说话,就盯着楼上某个开着灯的房间发呆。
眼里的红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觉了。
黑眼圈比他平日里失眠时还要严重。
不要命似的抽烟。
林望书从未看过他这副落魄的神情。
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
把他嘴里还剩大半的香烟掐灭,轻声喊他的名字:“江丛羡。”
他睁着一双醉酒的眼去看她,很模糊,两个影子。
见不到人的时候想,见到了又难过。
蒋苑回去后就跟他讲了,他把那些事情全部告诉了林望书。
然后江丛羡就把他给揍了。
情绪崩溃了呗。
一崩溃就发病,一发病就控制不住。
清醒以后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本来就是个废物,多可笑啊,跟他妈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一样。
他之所以不敢告诉林望书这一切,就是怕她可怜他,把他当条狗去可怜。
她可以怜悯他,但不能只有怜悯。
他是个贪心的人,他想得到林望书的爱。
他想她爱他。
可是,可是啊。
江丛羡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很轻易的又崩溃了。
是啊,他有病,他有精神病,多可笑。
甚至连他妈的正常人都算不上,还想着被人喜欢。
多可笑啊。
可没办法啊,就是控制不住。
正常人都没法控制住的情感,他一个精神病又有什么办法。
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红着眼声音,绝望的求她:“林望书,你哪怕把我当条狗留在身边也行,你别不要我。”
只有怜悯也无所谓了。
他要她怜悯他,这样她就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要用道德绑架她一辈子。
林望书安抚好他的情绪后,把那些烟头捡起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我给蒋苑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她下楼也没带手机,只拿了个钱包。
刚要去拿他的。
手才伸过去,便被江丛羡握住手腕。
他不肯松,反而越握越紧,生怕她会抛下自己。
林望书知道他喝醉了,把他一个人仍在楼下不管似乎也不太好。
只能先把他带回去。
她刚准备拿钥匙,门就开了。
林约站在门后,手里还拿着一杯装着水的玻璃杯。
应该是口渴了,所以想去厨房倒水喝,结果正好听到外面的动静。
林望书愣了一下,问他:“怎么还没睡?”
他说作业还没写完,想再复习一下。
视线看着一旁连路都走不稳的江丛羡,眉头因为担忧而皱起:“哥哥怎么了?”
“喝醉了。”林望书让他过来,“先帮我把他弄进去。”
林约应了一声,急忙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过来帮忙。
把江丛羡扶进来以后,林望书让他早点休息,作业可以明天再写。
他点点头,回了房。
林望书给蒋苑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于是只能先去厨房煮碗醒酒汤端出来。
他的酒醒的很快,喝的多了,身体似乎也就习惯了。
酒醒了,就开始说胡话。
林望书知道,这是他发病的前兆。
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她。
“我以前自杀过几次。”
“就在那个关我的小房子里。”
“没人救我,血都快流干了也没人救我,是我自己救的自己。”
“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想死的那个人是我,最后害怕的,还是我。”
“我不敢啊,我太懦弱了。”
“也可以说是不甘心,我还没有报复回去,我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他看着她,喊她的名字,“林望书,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我到现在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亲手杀了他。”
“可是我又很庆幸,还好我没有杀他。”
喜欢是什么?
喜欢不就是把仅剩的尊严和脸面全部踩在脚下,去祈求一个心软吗。
多可悲啊。
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可悲的。
他宁愿自己在那个时候就死了,也不要再体会一遍现在的痛苦。
想过放弃的,太累了。
可他舍不得啊。
一闭上眼睛就是林望书那张脸。
忘不掉,只能寄希望于酒精,想要麻痹自己。
结果喝着喝着就跑人家楼下了。
这不是贱是什么。
他就是贱,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林望书听到他这些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恍惚了一阵,厨房高压锅在响。
她回了神,连忙进去,把火关了。
江丛羡刚喝了酒,喝点热汤肠胃会好受些。
她盛了汤出来,放在他面前:“有点烫,先放凉点。”
他看着她,迟疑了很久,然后才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筷子。
林望书正好看到,他手腕上胡乱划出的新鲜伤痕,深浅不一,血已经凝固了。
沉吟良久,她微皱了眉。
然后转身,拿了医药箱出来:“手。”
他一愣。
林望书干脆在他身旁坐下:“我帮你消下毒,不然明天伤口会发炎的。”
第五十四章
林望书让他伸手,他就伸手,林望书让他别动,然后他就听话的不动了。
沾了碘酒的棉签在他伤口上擦过,刺激着伤口,有点疼。
可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
眼睫轻垂,看着她。
林望书低下头,偶尔会帮他吹下伤口。
呼出的气息是凉的。
她离的近,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沐浴乳的香味。
像是有无数个细小勾子在他心脏撕扯,他离的更近了一点。
喉间发出的气音,喊她的名字:“林望书。”
闻言,她抬眸。
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指的距离。
甚至可以看见她眼中细碎的光。
无论何时,她的眼神都是清澈干净的。
和她这个人一样。
很多时候,江丛羡都在想,干脆弄脏她,让她也来到自己所处的地狱。
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他就开始不忍心了。
她太干净了,她应该永远干净的。
喉结因为忍耐而几番吞咽,他缓慢的靠近她。
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林望书下意识的往后退开,把用过的棉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消完毒了。”
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掩盖眼底的情绪,极淡的一声嗯。
林望书在收拾医药箱,手拿着棉签往里放,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药要按时吃,难受了哭也好,砸东西也好,不要再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举动了。”
听到她的话,江丛羡身形微动。
然后点了下头。
虽然在收拾桌子的林望书并没看到。
蒋苑的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没办法,林望书只能让江丛羡留下来住一晚。
等明天酒醒了再离开。
客房一直都是闲置状态,里面放着一些杂物。
林望书简单的收拾出来,从自己房间里拿出被褥和床单。
给他铺好。
“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明天酒醒了再走吧。”
这一会的功夫,他脸色惨白的厉害,没有一点血色。
又开始说一些思维跳脱的胡话了,前言不搭后语。
有过短暂的发病征兆,却也不给他缓冲的时间。
往往这种时候,他都是暴躁易怒的,语无伦次,喜怒无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林望书见过几次他发病后的样子,是可怕的。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
可他这次却没有发脾气,反而很高兴。
话很多,多的有些反常:“林望书,我来的时候给你买了糖,是你最喜欢的荔枝味,我之前其实也经常给你买,可我每次想给你的时候你都会惹我生气,我一生气就会对你坏,你不能总惹我生气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那盒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她。
林望书看出了他的反常,心里也知道他是发病了。
她迟疑的伸手去接,他却皱着眉,面色愠怒:“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从来都不喜欢,你就是想和那个狗男人在一起对不对?!”
看到他这副样子,林望书鼻子一酸。
愧疚和难过一起涌了上来。
心境不同了。
自从得知真相后,她总有一种负罪感。
江丛羡每一次病发,都无疑是在给这层罪恶感不断的加砝码。
她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去给他拿药:“别怕,吃了药就会好的。”
他却甩开她的手,还在那里自说自话:“林望书,你是不是非得我跪下来求你你才会看我一眼?”
他眼角猩红,话说的极重:“好,我他妈给你跪下行吗?”
他说着话,便真的跪下来了。
林望书见状急忙去拉他:“江丛羡,你别这样,我给赵医生打电话,我们去医院,我们好好治病,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他痛苦的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应该也在挣扎。
和这场缠了他太多年的病挣扎。
睫毛无力的垂着,挡住深邃的眸。
就像是镜子打破。
浑身都在颤抖,抖的厉害。
明明家里开了暖气,可他还是在抖。
他又去求她,神色慌张:“林望书,你别怕,我会好好治病的,我以后发病了也躲着你,你别不要我。我的病不会传染也不会遗传的。”
“我好好治病,我不抽烟了,我也不喝酒,我好好听医生的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语速很快,生怕林望书连听他讲完这些话的耐心都没有。
林望书抱着他,一直安慰:“你别怕,我不会不要你的。”
他也抱着她,整张脸都埋在她柔软的颈窝。
墙上挂钟走的缓慢,时间流逝中,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颈间传来一股温润的湿意。
他的声音像是常年被关在地窖里的野人,终于得见天光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沙哑的不像人声。
又像是小动物死前的哀嚎,在渴望得到一个救赎。
“林望书,我好难受。”
他是真的很难受,那种无能为力和挫败交织在一块,像是有人拿着石头,反复不停的往他胸口上砸。
他再运筹帷幄,再高高在上。
可面对这个病,还是束手无策。
以前一心向死,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他想活着,他想好好活着。
“没事的。”林望书的手放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着,声音轻柔的安抚道,“我陪着你。”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是从来不对他温柔。
这应该是第一次吧。
江丛羡浮躁不安的情绪莫名安定了下来。
因为她的那句:“我陪着你”
很奇怪不是吗,连镇定剂都无法让他彻底安定下来。
她一句话就办到了。
困意席卷侵袭着他的全身,眼皮越来越重,他却不忘讨一句承诺。
“是你说的,会陪着我,是你主动说的,不是我逼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嗯,不会言而无信的。”
他终于放心,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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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书醒的早,江丛羡醒的更早。
厨房里火开着,煎蛋的香味飘出来,开放式的厨房,很轻易的就能看见他忙活的身影。
白色的衬衣,也没系围裙,因为此时的动作,手臂线条拉出衬衣的褶。
哪怕是做饭,他也给人一种矜贵妥贴的清冷感。
像夜空无法碰到的星。
林望书甚至有一种错觉,昨天晚上可能只是她做的一场荒诞大梦,那个狼狈的江丛羡根本就不存在。
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算是梦,她也没机会再醒过来了。
很难想像,她居然要去承担另外一个人的未来。
是沉重的。
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比起身体上的疾病,心理上的更磨人。
江丛羡把煎蛋装盘,放在流离台上,简单的清洗了一下煎锅,在上面刷上一层油,将培根放进去。
林望书手里还拿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
接触到高于冰箱内的空气,杯壁很快就挂起了一层小水珠,沿着她的指腹往下流。
林望书靠着墙,看了一会。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亲自下厨,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做饭。
培根的香味把林约给勾醒,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的从房间里出来。
姐姐虽然也会做饭,但她的厨艺一般,这么香的味道,肯定不是出自她的手。
林约刚出来就看到了厨房里男人忙碌的身影。
他有点惊喜,喊他:“哥。”
男人手上动作稍顿,把火调小了些,然后才转身。
看了他一眼,声音淡:“先去洗漱。”
林约很听他的话,立马就进了盥洗室。
江丛羡也没看林望书,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
培根煎好后装盘,只有两份,他没做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