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钟灵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钟晋的呼吸窒住,等待着司蛮的回答。
“灵儿。”
钟晋听见皇后的声音似乎带着哽咽。
“母后,不要走。”钟灵哭了。
“母后不会走的,灵儿,母妃只是去福坤宫中照顾你弟弟。”
“弟弟的话,让香蕊姑姑抱过来不就好了么?父皇病了,母后难道一点都不担心父皇么?就算父皇做错了事情,也要等父皇醒过来,给父皇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吗?”
对!
好灵儿!
钟晋闻之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的夸赞道。
钟灵是钟晋和司蛮唯一的女儿,自然得司蛮的宠爱,这会儿心爱的女儿哭着求自己,再走似乎就不近人情了,所以司蛮只好无奈的答应留下。
等白太医诊断完收回手,司蛮才问道:“陛下的身体是怎么个情况?”
“昨夜……”
白太医叹了口气:“陛□□内的毒素侵入心脉了。”
“什么?”
司蛮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怎么会,陛□□内的毒素不是一直控制的很好么?怎么可能侵入心脉呢?”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带上了恐慌,还有哽咽声。
“这……恐怕与昨夜有关了,那宫女身上恐怕有能加重陛□□内毒素的药物。”
白太医垂着头,眼圈却是红了。
这是他仅剩下的亲人了,好容易做到了一国之君,如今竟然病重若此。
“那,那陛下的毒能解么?”
白太医吸了吸鼻子,狼狈的摇摇头。
司蛮的泪水落下,再也维持不住皇后的风度,直接扑到床边,一把将钟晋的手抱在怀里,痛哭起来:“陛下,你醒醒,臣妾再也不醋了,只要你好好活着,你要宠幸谁臣妾都不管了好不好……陛下……你看看煌儿,他还那么小……还有煊儿,灵儿焕儿,陛下……呜呜……”
钟晋虽说无法说话,却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为自己诊断的是自己的亲舅舅白璃,别的人他不敢相信,可白璃的话他却是相信的,耳边呜呜咽咽哭的万分伤心的是刚刚还在生气的皇后,能让皇后忽视掉他所做的事情,恐怕只有他真的不好了的时候。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钟晋所想的那般。
陆太医和白太医一起诊治。
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二次中毒,钟晋的命从原先的十五年缩短成了一年不到,这一年间,他的身体还会畏寒,无力,呕吐,那个宫女身上的药并不霸道,只是与皇帝身上原先的毒素混合到了一起,所以才这么凶险。
皇后得到这个答案后又昏死过去了一回,等再醒来后,钟晋能感觉皇后身上的香味时时刻刻的萦绕在自己的身边,对于自己身体的情况,钟晋既后悔,又愤怒,可愤怒之下,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意识明明是清醒的,可身体却无法动弹,他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了。
他就听着他的皇后,从一开始的悲痛万分,到后来不得不冷静下来,站在钟煌身后,帮着钟煌去抵抗那些咄咄逼人的臣子,寒门臣子对皇后还算尊敬,可那些世家臣子,则仿佛闻到血腥味的秃鹫,每一次同皇后会面,都是一场激烈的对峙。
偶尔在无人的深夜,他能听见耳边低声哭泣的声音,还有那一声声的:“陛下,你快醒醒,臣妾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他们真的好可怕,看着煌儿的眼神,好似要将我们母子给吃了。”
钟晋心痛,钟晋后悔,钟晋恨不得此刻能爬起来,狠狠的甩自己一耳光。
明明知道世家贼心不死,为何还那般疏忽大意。
明明年少时对女子不屑一顾,为何有了皇后之后,还会忍不住的宠幸他人,以至于给了她人可趁之机,让他二次中毒,到现在都无法苏醒。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的一个清晨。
钟晋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抬了抬手,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手抬起来了。
“来,来人……”
他沙哑着声音低低的□□着。
帐子突然‘刷拉’一声被扯开,寝衣外披着罩衣,披散着头发的司蛮出现在他面前,司蛮先是愣住,随即眼圈瞬间红了,泪珠滚滚落下,浑身都在颤抖:“陛下……”
“芳儿……”
“快来人啊,陛下醒啦,徐缺,快去请太医!”
司蛮恍然梦醒,转身跌跌爬爬的朝着门口冲去,中间还被凳子绊倒了一跤,那重重的碰撞声,落在钟晋耳朵里只觉得疼极了。
很快,外头脚步声凌乱了起来。
司蛮又跑了回来,走到床边,一把抱住钟晋嚎啕大哭:“陛下,您可终于醒了,吓死臣妾了……”
钟晋被这一扑一抱,眼前顿时一阵漆黑。
这刚恢复清醒,差点就又被抱回去了,可到底不忍责备,只好艰难的伸手拍拍她的背脊:“芳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臣妾不苦。”
司蛮坐起身来,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只要陛下醒过来,臣妾什么苦都能吃。”
“芳儿……”钟晋感动不已的看向司蛮,然后又将目光落到司蛮的膝盖上:“刚刚撞着了吧,疼不疼?”
“撞?”司蛮愣了一下,仿佛才想起自己刚刚摔了一跤,连忙摇头:“不疼,臣妾只是太高兴了。”说着眼泪又下来了:“陛下,只要你好好的,臣妾日后再不吃醋了。”
钟晋闻言却不觉得高兴。
“朕高兴你吃醋。”
他抿了抿嘴,大口的喘了口气,这刚醒来说太多话对身体负担实在太大了。
司蛮刚擦干的眼泪顿时又下来了。
很快,白太医和陆太医就到了,他们如今就住在偏殿,两个人时时刻刻的关心着钟晋的身体,如今钟晋醒来了,他们俩比谁都高兴。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啊。”白太医忍不住的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是朕不孝,竟让舅父这般担忧。”
“臣倒还好,辛苦的是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一直在侍疾,一方面要对付前朝大臣,一方面还要拦着后宫诸妃前来探望,她甚至连一个整觉都没睡,只睡在小榻上。”
钟晋此刻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抬头就看见香蕊正将小榻上的被褥收拾好了。
顿时,心内感动与愧疚交织。
“是朕负了她。”
“臣说过,陛下当修身养性……”白太医还想啰嗦两句,却看见大皇子钟煌恰好走了进来,他虽说想教训外甥,可到底也不能在外甥孙面前堕了外甥的脸面,只好闭嘴。
“儿臣参见父皇。”钟煌恭敬的行了个礼。
他个子小小的,身上却已经初见气势,明明上次见他还只是个跳脱的小皇子,如今却好像一夜间长大了。
“起来吧。”钟晋抬了抬手。
钟煌站起身来,先是仔细的看了看钟晋的脸色,然后才松了口气:“父皇醒了就好,这些日子可把儿臣和母后担忧坏了,就连小妹都好几日梦中惊醒了。”
“不妨事,你过来。”
钟煌愣了一下,然后才愣愣的走到钟晋面前,钟晋吃力的伸手摸了摸钟煌的脸,钟煌才眼圈骤然一红,可到底长大了,只是克制的低下头。
人只有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才会成长。
才几岁的孩子,此刻懂事的让他心疼。
钟晋吸了口气:“你去见见你母后。”
“是。”钟煌点点头,缓缓的退下,可走到门口时,到底忍不住的加了一句:“父皇,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母后柔弱,儿臣年岁还小,护不住弟弟妹妹。”说完,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
钟晋看着他一边走一边擦泪的背影,再一次的后悔不已。
“徐缺。”
“奴婢在。”一直默不作声的徐缺走了出来,跪在钟晋面前。
“左右二相,三省六部,大理寺,枢密院,让他们都过来。”
徐缺愣了一下:“是。”
等徐缺走了,白太医才问道:“陛下这是……”
“朕这身体……是时候该立太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司蛮:是时候发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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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发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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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玉蝉(39)
钟晋昏迷了整整四天。
尽管宫里隐瞒的好,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会儿突然听到皇帝宣召,一群官员心里头都不由得打起鼓来。
谢之安自从林进荣下去后就比较安分了,当然,也与他的女儿一直不得宠爱有一定的关系。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独宠皇后。
他倒是想要以此做借口进谏皇后善妒,可这次皇帝中毒的事,又将他的小九九给压下了,谁能想到陛下倒在了一个宫女的肚皮上了呢?
虽然这件事不光彩,可他也确实无话可说。
毕竟现在善妒这个罪名是立不住脚了。
“左相大人,你可知陛下这会儿叫咱们进宫去,是为了什么啊?”问话的是工部尚书。
他一向专注于技术类开发,在朝中一向不怎么冒头,这会儿莫名被召,他心里头打鼓啊。
“该是陛下醒来,过问政务了。”谢之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
“嗤。”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声。
谢之安与工部尚书一同转头,就看见穿着红色官袍的林子平。
“你笑什么?”
“没什么,咳咳。”纵使他的病在皇后的药方下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可到底多年顽疾,身子骨依旧不怎么康健:“只是突然想笑而已。”
谢之安脸色突然一沉。
这林子平可真是比他老子还令人讨厌。
当初的林进荣只是个草包,可这林子平就不一样了,阴阳怪气的一肚子坏水儿。
“湖州污杀婢女案,不知谢大人可曾想好如何同陛下禀报呢?”
林子平慢悠悠的将巴掌大的掌心炉放进袖子里,一脸温和的笑:“毕竟事关谢大人的同胞幼弟,怎么说,陛下也会看在修媛娘娘的份上原谅一二的吧。”
“林子平你——”谢之安果然被撩拨的震怒,手指颤抖着指着林子平:“你父亲都不敢这般同我说话。”
“欸?”
林子平一脸无辜的望着谢之安:“左相大人这话说的,难不成下官不说,这事儿就过去了?左相大人该不会是想要包庇幼弟吧。”
谢之安最近日子确实不好过。
他幼弟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他不敢将他留在京城,而是让他去湖州做知府,天高皇帝远的,就算犯了事他也能罩得住,可最近幼弟却出了个事,在一个酒宴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奸·污了主家的一个婢女,还掐死了他,按理说事情不该闹这么大,可谁知那婢女的兄长带着一本秘密账本跑到大理寺敲了登闻鼓,账本里全是幼弟卖官鬻爵,操纵功名的证据。
皇帝昏迷,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他本该出手去大理寺将此事抹平了,可问题是,他幼弟曾经操纵功名的一名学子,如今成了湖山书院范统的弟子。
那名学生的名字叫做曹玉清,是湖州曹家庄的一名学子,他家世不显,只有一个寡母。
可他却狗屎运拜了个好老师。
这让谢之安如何不恼怒!
这会儿林子平的话等于在暴击他的痛处,若不是在宫里,他真恨不得套麻袋狠狠的揍他一顿。
“林大人还是多烦烦自己吧,林夫人到底是嫡母,天下无不是父母,子平还是要包容些才行。”谢之安一边说,一边满意的看着林子平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咳咳。”
他心中不忿,刚准备开口就听见旁边传来咳嗽声。
林子平看过去,是那位前科状元郎,现在的大理寺少卿鹿融,只见他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一脸肃穆的开口:“快到福宁宫了。”
这是来提醒的。
林子平和谢之安齐齐对着鹿融点点头,算是承了情。
福宁宫中,钟晋正虚弱的靠在枕头上,司蛮则是坐在旁边,满脸关切的喂他喝药,钟煌则是摆了张小桌子放在旁边,小小的人儿拿着书坐在小桌子后面,读一读就开始背诵,钟晋则是仔细的听着,偶尔会出口挑出一句话询问,钟煌无愧宿慧之名,聪慧至极,起初还有些懵懂,等钟晋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开始加入自己的理解,虽说言语有些稚嫩,可也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经过思考的。
考到最后,钟晋越发的来了兴致,脸颊都因为兴奋而染红了。
等听到徐缺说大人们都来了,才住了嘴,让徐难带着钟煌去洗了个手。
“这是天不欲灭我钟家啊,送来如此麒麟儿。”
趁着钟煌洗手的功夫,钟晋对司蛮感叹道。
司蛮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侧过身去按了按眼角。
“莫哭了,朕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中间看见皇后落泪,心里面难受,却还要佯装轻松的安抚道。
司蛮连忙擦了擦眼泪,装作没哭的样子:“既然不想让臣妾哭,陛下就快点喝药吧,煌儿都背完半册书了,你这碗药还没喝下去呢。”
gu903();钟晋顿时露出尴尬的笑,接过碗,一口饮尽:“这样喝比较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