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这一路走来,并未坐软轿,刚刚又在雪地里站了一会,所以现在鼻尖有些通红,不过御书房里的地龙烧的极暖,给阿诺散了一些寒气。
虞彦歧坐在圈椅上给奏折批红,他一抬眼便看到阿诺的一身红,以及她脸上的绯红,显然,那是栋的。
“你怎么不做轿子?”虞彦歧皱眉道。
“因为下雪了,所以想出来走走。”阿诺把手中的参汤放在桌子上,笑道:“臣妾刚来的时候还在想着,去年的冬天的那几场大雪。”
哪时候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阿诺都会找机会跟他告白。
男人的眉头舒展了起来,看来这个女人心里面还是有他的。
“等会批完奏折后,朕陪你去走一走吧。”
“那臣妾就谢过陛下。”阿诺行了一个礼。
虞彦歧拿毛笔的手一顿,心里有些异样,虽然阿诺以前也会用尊称,但是他现在明显感觉跟之前的不一样了,似乎更严重更正经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过来。”虞彦歧把奏折放在桌子上,朝着阿诺勾勾手。
偏偏这时候阿诺又很乖顺地走过去,坐在了虞彦歧的大腿上,亲昵的模样与之前无甚差别。
忽远忽近。
虞彦歧揉着眉心,把心底的怪异感挥了出去。
“怎么了?”阿诺有些好奇,她伸手提男人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软软一笑:“陛下是批奏折批累了吧。”
说完,她顿了顿,又自顾自道:“临近过年,陛下的事情一定很多。”
“嗯。”虞彦歧放下了手,任由那双柔若无骨的葱指按着他的太阳穴,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朕给你封了一个美人的封号,你会怨朕吗?”
阿诺眨了眨眼睛,面色无异道:“陛下怎么做自有陛下的考虑,无需顾忌臣妾,臣妾相信陛下。”
揉了好一会后,阿诺才把参汤端了过来,用勺子搅动几下,随后舀了一汤匙递到了虞彦歧的嘴边,虞彦歧也就这她的手喝了下去。
阿诺这才说道:“平阳侯府一案,陛下要开审了吗?”
“对。”这是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不过顾及阿诺是平阳侯的女儿,他没有多说。
“臣妾可以求求陛下吗?”阿诺笑盈盈道,她把汤碗放下,扯着男人的袖子,撒娇道,“嗯?”
虞彦歧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愉悦,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怎么?”
“臣妾的姑祖母是这世界上对臣妾最好的人,”阿诺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呓语道:“所以臣妾想保她。”
等阿诺走后许久,虞彦歧才后知后觉,阿诺似乎很久没有说情话与他听了。
以往每次见面阿诺都会说几句情话,有时候甚至在床上浓情蜜意的时候,也会搂着他的脖子诉说一些爱意。
平阳侯府一案于三天后开审,仅仅一个早上就…审完了。
平阳侯,平阳侯夫人苏氏,及平阳侯老夫人李氏判处死刑,即刻处斩。其余家眷通通流放到阳州,由于平阳侯府楚氏积极配合查案,新帝念起年老,下了一道特赦令,只贬为庶民,任其在留在京城。
阿诺见楚氏的事情解决后,松了一口气。
但是还没有安心几天,就听到秋杏禀告,说是孟月萤过来了。
阿诺挑眉,“她怎么来了?”
孟月萤被请到了前厅,阿诺一看见她就吓了一跳,几个月不见,孟月萤整个人瘦了一圈,状态很是不好。
“孟二姑娘?”阿诺开口。
“你跟我说,秦翊川是不是真的死了?”孟月萤声音有些嘶哑。
当时她刚听到秦翊川死的消息根本不敢置信,虽然当时秦翊川口口声声跟她说从来没有爱过她,但是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的内心崩塌了。她很想去确认什么,但因为先帝的丧礼还有平阳侯府一案她根本不能出去,后来她爹爹知道她跟秦翊川有关系后,冷着脸把她关进了房间。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爹爹的那句话:“萤儿,你这样会害死我们全家的。”
孟月萤不傻,她当然知道通敌叛国是什么罪名,更何况平阳侯府一案出来后,人人自危,就怕与那死去的秦翊川染上关系。
可是她接受不了,所以她费了好大力气才逃了出来,为的就是验证心中的想法,但其实更多的是不相信,她急需要一个认同,所以她便过来了。
“对。”阿诺不想骗她,顿了顿后,又都:“你这是何苦呢?他本身就不是良配。”
孟月萤笑笑,她当初也找人探听过秦翊川的事情,后来证实秦翊川在南越国的确有很多妾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她才十五岁,所向往的爱情很纯粹。
阿诺沉默一瞬,她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所以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其实你可以看看你周围的人,总有比秦翊川好百倍的人,我瞧着那位方三公子就不错,温文尔雅,气质非凡,又洁身自好,一看就是个良配。”
孟月萤摇摇头,“我同他……不说也罢。”
方靖岘虽然不说,不过有些时候她能感觉得到,但爱情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
“但秦翊川真的死了,你不可能同一个死人过不去吧。”阿诺说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孟月萤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年后你就十六了,你父亲一定跟你想看好了婚事吧。”阿诺问。
孟月萤脸上有些怪异,“其实我爹爹想让我入宫的。”她仔细瞧着阿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其实京中适龄的姑娘都没有相看夫家,就算有那些相看过,准备交换庚贴的,也歇了这个心思,就等皇上哪时候广纳后宫了。”
阿诺点点头,就算孟月萤不说她也猜得到,毕竟进了后宫,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会往里凑。
孟月萤感觉在阿诺面前说这些不太好,只能道:“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进宫的意思!”
“我知道。”阿诺勾唇笑道。
孟月萤呆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离开了,不过听语气,好像不准备回敬国公府。阿诺有些不放心,便差人去敬国公府通报一声。
过了两日后,阿诺才得知孟月萤的消息,似乎的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冬月语气里有些唏嘘:“多好的姑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说来说去都怪那个秦翊川,都是他惹出来的风流债。”
阿诺也不好说什么,上辈子的时候,孟月萤也绞了头发做姑子,没想到这辈子,她还是逃不脱这个命运。
秋杏也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们都无权干涉。”
就算冬月再怎么心疼人家,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几人还没有惆怅完,便忙碌了起来。
瑶华宫已经重修好了。
阿诺也搬了过去,让她有些惊讶的事情,院子里不仅栽种了美人蕉,而且还栽种了一大片梅花,现在还没有到美人蕉的花期,所以映入眼帘的就算一整片梅花海,欺霜赛雪。
依旧是之前的那个小太监,他谄媚道:“陛下知道娘娘喜欢梅花,便下令让咱们从梅园移栽了一些过来,娘娘您瞧瞧怎么样?”
阿诺默了默,其实她不是很喜欢梅花,只是那日经过御花园,随口一说,没想到向宁告诉了虞彦歧。
小太监又道:“等梅花的花期一过,这美人蕉的花期就来了,咱们也不用经常更换。”
“你叫什么名字?”阿诺突然问。
小太监有些激动,他这是入了楚美人的法眼了?
“奴才名叫小桂子。”
阿诺点点头,“辛苦了。”
“能为贵人效劳,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个小桂子倒是挺会溜须拍马的。
雪停了,几个宫女太监们便把一些器具和箱笼抬进了瑶华宫里面。
阿诺站在梅花树底下几片花瓣悄悄然的落在了她的头上。无需装扮,就足够美得惊心动魄。
虞彦歧一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他伸手制止了宫人们的请安,直径走到阿诺的身后。
闻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阿诺回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道:“陛下。”
虞彦歧有些不满,为何她的眼里只有诧异,没有欣喜。
“这里你还满意吗?”新帝问。
“极好。”阿诺给了一个极高的评价。
树下,男人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他把阿诺头顶的花瓣拂了下来,隐隐露出他袖子上的银丝暗纹,富贵又华丽。
“今天正好得空,走走吧。”虞彦歧淡淡开口。
之前承诺的那一次他并没有履行,之后几天他又忙碌了一阵,现在好不容易得空,就想到了今天是阿诺搬来瑶华宫的日子,于是便过来看看。
“好。”阿诺浅浅一笑。
☆、新雪
秋杏赶紧回屋里取了一件大红色的狐裘披风给阿诺披上,再准备一个暖手炉。
小安子怕等会又下雪,所以拿了一柄油纸伞立在方庸的旁边。
阿诺不知道今天虞彦歧为何那么有空,但也不好拒绝,便接过暖手炉笑道:“陛下,我们走吧。”
她笑起来双眸微眯,像晚间的月亮一样,处处透着妩媚。
虞彦歧淡淡扫了她一眼,轻轻低头。
两个人,一个是黑氅,一个是红衣,走在雪地里,倒是看起来非常和谐。
阿诺还是第一次和他走那么远的路,以往还在平阳侯府的时候,因为虞彦歧身份的原因,两人一般都是晚上见面。而见面都躲不过床上那档子事,所以甚少一同出游过,更不要说光明正大了。
外面的积雪都被铲平了,所以青石板路也不显得那么滑。方庸和小安子远远地跟在后面,给他俩流了足够的空间。
但走了大半段路,虞彦歧发现旁边这个女人丝毫没有想要开口说话都意思。因为以往两个人在一起,都是阿诺在一旁絮絮不休地说着话,而他则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如今耳边清净了许多,虞彦歧心里更不高兴了。
或许是气氛比较沉闷,阿诺发觉了身边人的不高兴,便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无事。”虞彦歧声音有些冷,可是他又气不过,继续道:“马上就要到宫宴了,朕叫尚衣局给你新制了几套宫装,回头送到瑶华宫,你瞧瞧喜不喜欢。”
本以为阿诺会多说几句好话,但虞彦歧只听着身边的人儿浅笑道:“妾身多谢陛下。”
干巴巴的一句,虞彦歧心底冷笑,还不如不说呢,现在连撒娇也不撒了。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也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阿诺不明所以,只能默默地跟在男人的身后过了许久,她才试探性问道:“陛下这是不高兴了?”
虞彦歧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那张俊脸上明晃晃写着一个“是”字。
可是阿诺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何会生气,这江山有了,皇位有了,女人以后也有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或许,上位者真的有上位者的烦恼吧。
到了御花园,阿诺有些累了,他伸出纤手握着男人的手腕,道:“臣妾有些累了,咱们去亭子里休息会吧。”
虞彦歧低头,看着那一截白色的皓腕,喉结上下滚了滚,“好。”
方庸一听陛下要在亭子里休息,便迅速的叫人去挂帘子还有准备火盆。
刚进到亭子里,外边就又下雪了。
阿诺道:“今天可要多储备一些新雪,来年拿来烹茶也是极好。”
说话间,宫女们把糕点瓜果也端了上来。
小安子笑道:“这是御厨刚做好的梨花糕,是陛下特意为娘娘准备的。陛下对娘娘也是极好呢。”
“现在梨花还没开吧。”阿诺奇怪道。
小安子点头,“这梨花用的是陈年的梨花做的,味道虽然不如新开的梨花好,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阿诺好奇,她看着虞彦歧,问他:“陛下怎么突然想着要点梨花糕呢?”
“难道不是你喜欢吃的吗?”虞彦歧皱眉,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他便认为阿诺是喜欢吃梨花糕的。
“臣妾不喜欢吃梨花糕。”阿诺摇摇头。
虞彦歧再仔细想想,好像也想不出来阿诺到底喜欢吃什么。
阿诺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尝了几块新出炉的梨花糕。同样的,她也投怀报李,叫宫人们把茶壶拿过来,亲自给虞彦歧煮一壶梅花茶。
“臣妾记得去年大雪的时候,陛下也烹过茶。”
虞彦歧坐在软垫上,斜眼看着对面的姑娘。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已经一年多了,而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姑娘也变得妩媚妖娆,让人移不开眼睛。
姑娘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原来看别人煮茶也是一种享受。
“陛下怎么了?”似乎男人的目光太过直白,阿诺不得不抬头询问他。
虞彦歧没有说话,阿诺澄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面庞,让他误认为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他这才后知后觉,越好看的东西越会骗人。
“朕突然觉得,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比得上楚美人。”
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阿诺这回倒是笑得有些真诚,“陛下谬赞了。”
不过心底倒是多了一份怪异的感觉,毕竟这种夸赞的话她还是第一次从虞彦歧口中听到。
虞彦歧见她只是矜持那么一下下,心情又不好了,按理说不应该是瞬间扑过来吗?
新帝心里又有气了。
阿诺把刚泡好的新茶推到了他的面前,“陛下尝尝,新雪配新茶。”
索性的是这场小雪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停了。
gu903();虞彦歧把阿诺送回了瑶华宫后,就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