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萧重的胸膛起起伏伏,连呼吸都重了很多,裴宜笑听着,更是面红耳赤,攥着灯的手不自觉缩紧了。
许久都没听到萧重的声音,裴宜笑唤了一声:“将军?”
萧重回过神,竟然转身背了过去,更是显得肩宽可靠,身形高大。风迎着他吹来时,衣角翻飞,她忽的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想要打个喷嚏。
这时,萧重才说:“裴小姐,我不愿勉强别人。”
她知道萧重不是那种人,才会想与他说明白。
萧重继续说道:“裴小姐是个贴心人,白日里顾及萧某的颜面没有在旁人面前说,萧某感激不尽。”
裴宜笑还没说话,萧重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裴小姐,萧某并不是那种介意名声与过去的人,我想,裴小姐应当也不会介意我……”
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变轻,极力隐忍着。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裴宜笑,是在杏花楼,她对上他的眼,唤了一声将军。
语调很软,笑得很甜,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不像别人那样怵他。
裴宜笑心中微微一跳,没有意料到萧重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来,她脸上瞬间红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她红唇翕动,小声问:“将军的意思……是?”
他没有回头,嗓子里也好像堵住了一般,半晌才出了声:“裴小姐,我想娶你为妻。”
裴宜笑身形不受控制往后退了两步,双颊绯红,她到底没有什么感情经历,也不曾有人同她说过这么露骨的话。
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仰头看着萧重高大的背影,落荒而逃。
萧重愣了愣,苦笑一声,在雪地里站了许久,直到手僵了,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强人所难了。
感情这种事本就不该勉强,他对裴宜笑有好感,她却没有。
他第一次同女子说这些话,也第一次想要同一个人成亲,却是这样的结果。待他回城后,同萧老夫人说个明白,别再去打搅裴宜笑了。
·
翌日清晨,雾气朦胧,冰雪笼罩。
裴宜笑昨夜回来后,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只剩下萧重的声音。
若是萧将军执意要娶她,庆安侯府怕抵抗不了,可萧重是那样的人吗?
裴宜笑觉得,他不是。他是个端端正正的男人,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来。
繁星从外头打了热水进来,“小姐,怎么还在床上没起?”
裴宜笑重重呼吸了一口气,要从床上起来,可浑身上下都疲倦得厉害,浑身发软。
繁星走过去一瞧,吓坏了:“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她探手过去,在裴宜笑的额头上碰了下,烫人得很。
裴宜笑挣扎了下,起不来,索性就躺在床上了。
繁星红了眼:“好烫人,小姐,我马上去问问庵堂里有没有大夫。”
繁星快步跑了出去,在庵堂里问了一圈,都没有大夫。裴宜笑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前段时间坠崖险些丧命,现在又发起了高烧,可马虎不得。
而裴宜笑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神志不清醒了,又干又渴,却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是回到了成亲那日,红绸铺天盖地,喜乐吹吹打打,穿着大红衣服的男人拉着她的手从轿中出去。
裴宜笑拼命抵抗,想要逃脱这一场婚事。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不要再嫁给温故知。
谁知,那人的手劲很大,手掌之中有茧,有些粗糙,并不像是温故知的手,她掀起喜帕偷看了眼,却是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竟然不是温故知,而是萧重!她僵了身体,猛然睁开了眼睛,她从床上直起身来,屋外已经灯火幢幢。
烛火之下,房门外有一道身影格外高大,在门口站了片刻后,便离去了。
她嗓子里干得厉害,好像要冒烟了一样,她下床去,脚下发软,浑身都透着不爽利。
喝了一杯热茶后,身体暖和起来,她总算舒服了些。
过了会儿,繁星打着热水进来,惊喜扑了过来:“小姐你醒了?吓死我了,大夫让你静养下,你怎么就下床了?”
繁星将拧干的帕子递到她面前,帕子还冒着热气。
裴宜笑接过来,在脸上擦了擦,出声:“我是怎么了?”一出声,才发觉声音嘶哑干涩,不如平日里清脆好听。
繁星撅噘嘴,“定然是昨日受了风寒,今早便发了高烧,一直退不下去。”
说到这儿,繁星笑了一声,眼睛珠子在眼睛里转了圈,“小姐,你以前说萧将军是个好人,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裴宜笑捏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垂下眼帘事不关己,“怎么了?”
“今日我发现你发烧急坏了,庵堂里也没大夫,还是萧将军骑着马去城中请了大夫来,也不知道跑得多快,那大夫一身朽骨都要被跌散了。”繁星噗嗤笑出声来,笑眯了眼睛,“将军肯定是喜欢你!”
裴宜笑睨了繁星一眼,嗔怪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说出这种不知羞的话来,以后都莫要说了。”
她面上一派平静,心中却如钟鼓乱响。
她竟然梦到了和萧重成亲,真的是太不可思议。
繁星努了努嘴,“我就觉得将军人不错,小姐你别想着温故知了,他……他哪里比得上萧将军?”繁星瞪大了眼睛,“你病的时候,温故知巴不得你没了,萧将军竟然还兼程给您请大夫,您一生病,他可急了。”
裴宜笑抿了抿唇,因为病着,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整张脸上,苍白虚弱。
她听繁星萧将军长萧将军短的,有些乏了,便打发繁星出去,自个儿躺上床又睡了会儿,依旧很好眠。
傍晚时她吃了白粥,又服了药,精神头要好些了,她让繁星去睡了后,自己倒是没了点睡意,许是白天睡了一整天,夜里才睡不着。
走廊里的灯火依旧亮着,门外倒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形,裴宜笑愣了愣,从床上下来,床榻发出嘎吱一声响。
萧重耳力好,自然听到了这细微的声音,他身影僵了一瞬,便要离开。
屋中脚步声急促,走了好几步,余光一斜,就看到裴宜笑已经站在门里,门上映出的阴影,与他的身形融在一起。
屋里,传来低软的一声:“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告白告得早,不怕媳妇儿找不到。
第15章凛冬(5)
萧重就止住了离开的脚步,手指蜷缩起来,心里也渐渐软和下来。
他喉结滚动了下,干涩又严肃地问:“裴小姐好了点吗?”
“已经不烧了。”她温和说,手指扒拉着裙边,血色还没恢复的脸色柔和又娴静,她呼了一口长气后鼓足勇气问:“听闻将军为我奔波,甚是感激。”
“萧某应该做的。”他声音又沉又重,好像是一把入鞘的刀,看着朴实无华,可出鞘却是锋芒毕露。
两相沉默,裴宜笑和萧重都没有说话,屋外吹着风,吹风烛火乱动,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晃动起来。
萧重这才说道:“要是裴小姐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我过长时间留在这里,教人瞧见了,对裴小姐不好。”
“等等。”裴宜笑忙阻止要离去的萧重,脸蛋上浮现一抹红晕,手指攥着裙边更紧了,“将军,我有几个问题想知道答案,不知将军能否替我解答一二?”
“我一介粗人,要是答不上来,裴小姐别嫌弃。”萧重蹙眉说。要是裴小姐问些诗词歌赋,他答了个刀枪剑戟,这……想想也觉得窘迫。
他听闻城中女子,向来喜文,也爱书生,如他这般,裴小姐应当没有一些喜欢之意吧。
想到这儿,萧重眸色愈深,如今夜漆黑的夜幕。
“这几个问题,将军定然能答得上来。”裴宜笑低垂下眼眸,一如平常时候低眉顺眼的温柔姿态,“敢问将军,若是今后娶妻,可会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落入耳中,萧重微微一怔,却松了口气,好在不是什么诗词歌赋。
他盯着面前的倒影没动。虽然不知道裴宜笑为什么会这么问,可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一生只待一人好。”
“将军可会因事不顺便责骂殴打妻子?”
萧重没有迟疑,语气里透着几许凝重:“责骂殴打妻子这种行径,连市井小人行径都比不上,更算不上一个男人!”
裴宜笑抿唇笑了笑,眼尾压下一点弧度,忽的松了口气,攥着裙边的手指也松开了。
萧重正疑惑为何没了声音,裴宜笑的门却被她打开了。
她在屋里,穿得不多,看着身体瘦弱单薄,好像随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一样。
她清丽漂亮的脸蛋仰起头,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朱唇一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是将军能与我结成姻缘之事,是否只为应付家中母亲,任意一个女子都行?”
萧重敛眸垂下,静静看了裴宜笑几眼,那张娇俏的脸蛋上本没什么血色,可这样愈发显得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萧重的心也不禁一揪,从她病倒开始,他没有进过这间房,也没见到她的样子,没成想竟然这般虚弱。
他愣了片刻,才想起裴宜笑问的问题,耳根发烫,却目光不移地回答:“我不曾强求过别人,可裴小姐,却是我所想要强求的。”
言下之意,便是裴宜笑与别人都不一样。
裴宜笑心中明白了几分,心中也动容,她敢说,在皇城高门大户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接受她这样的女子,名声不好,还是和离过的。
可没想到,萧重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会真心来求娶她。
“我们这样,好像是在私定终身一般。”她忽然笑出声。
萧重急别开头,他也觉得很像,这要是传出去,裴宜笑的名声怕比现在还要差。
萧重道:“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裴小姐不必在意。”他转身要走,好像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裴宜笑为何要问那些问题。
烛火还在寒风中不停摇曳,她望了眼天,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她从身上拿出一块通透玉佩出来,唤了一声:“将军且慢。”
萧重停下,只转了半边侧脸过来。
硬朗的侧脸上,烛光映上,不同于时人的温文儒雅,他连一个侧脸,都透着刚毅与肃然。
她跟上他,将手中的玉佩递上,她是第一次送给男子定情信物,脸上通红,露出了小女儿般的娇羞神态。
这一刻,她好像抛去了上辈子的记忆,未来的轨道转入了另一个方向。而她病中那个梦境,仿佛也是上天给她的指示,预示着她这一生的未来。
不管她与萧重将来会如何,她此刻也相信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是与温故知完全不一样的,她相信他。
萧重彻底僵住了,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完全转了回来,他眼神落在她手中的白玉身上,一瞬间,一股血气上涌,脑子也完全不够用了。
他嗓子干的厉害,想要与裴宜笑说句话,却说不出来。
直到裴宜笑弯着眼眸问:“将军是否后悔了?”
“不……不……”他恼怒自己嘴笨不会说话,此时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手伸过去,迅速收起裴宜笑的玉佩来,生怕她反悔了一般。
他急匆匆遍寻全身,哪里找得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来。
世人定情都喜送珠玉,可他本就不爱戴着些配饰,现在却恼怒自己竟然连一块玉都没有。
他乱找的动作惹得她微微一笑,那个征战沙场的战神萧重,竟也有这么窘迫的样子。
她细声道:“之前萧老夫人送了我一对镯子,我赠将军一块玉,正好。”
“不。”萧重眼色一沉,最后将身上唯一带着的一把匕首拿了出来,“那对镯子并不是我送的。”
萧重道:“裴小姐,我是一介武夫,身上也没有什么精细的玩意儿,只有这一把匕首,你若是不喜,回头我送别的东西与你。”
“将军所赠,自然喜欢。”裴宜笑接过他的匕首,小巧不重,用来防身正好。她福了福身子,模样温顺又恬静,说道:“愿将军且记着自己所说之话。”
萧重想起自己所回答的问题,也是正了神色,向裴宜笑揖了揖身子,沉声道:“萧某定不负裴小姐。”
凛冽的风吹着灯笼摇摆,烛火摇曳,也吹得门板轻微作响,风里廊下,有两道人影,一个握着玉佩,一个攥着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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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宜笑一场风寒,拖了回皇城的脚步,萧重身上仍有官职公务,不便在山上久留,与裴宜笑等人道别之后,就与卢沙一同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裴宜笑才与侯夫人说了,她与萧重互相看对眼了的事儿。
侯夫人虽吓了一跳,但也不算惊愕。经此一行,侯夫人也觉得萧重似乎也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哪里有什么青面獠牙,那模样还算是俊俏,脾气也不错。
侯夫人看裴宜笑的样子,就知道她自己已经拿了主意,自从女儿和离之后,性子看似没变,实则稳重了很多,侯夫人都看在眼里。
她若是自己决定了,怕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gu903();侯夫人也就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