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伦说:“当时新帝旧帝交替时候,乱的很,那时候你父亲随着陛下清剿乱党余孽,皇城中不安定,你们一家就来金柳住了。那些日子啊,我们真像是市井中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一家人自在的很。”
裴宜笑敛眸,手指攥着绢帕,沉默着没有说话。
香火烛光中,裴伦与裴宜笑说了不少从前的事情,说到后面,裴伦才问起她关于温故知的事情。
裴伦:“我看皇城的来信说,你与那个出生寒门的温故知和离了?”
裴宜笑静静点头:“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裴伦颔首:“如此也好……不过是个攀附于你上位的小人罢了,不要也罢,我裴家自是应当有此风骨。”顿了顿,“我听你父亲说,你要与萧重定亲?”
刚和前夫分手半年,就要与别的男子定亲,裴宜笑怕裴伦多想,便解释:“我与将军是后面才认识的。”
“就算是前面认识的又怎么样?温故知那混蛋娶你,已经是高攀,养几个男人又怎么了?现在不少女子都有。”
裴宜笑脸上一烫,没想到二叔竟然如此直白开放。
她也是第一次有人敢把萧重当成男宠来说的,要是裴伦见到萧重,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想了。
这一夜过半,裴伦实在是撑不住了,便要回房去。
裴宜笑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情,心中悲戚,便想留下来帮堂兄守上一夜。孙彦给她端了一盏茶过来,茶香扑鼻,淡淡的清香让困倦之意散去不少。
裴宜笑小声道谢:“多谢表哥。”
孙彦淡淡一笑,接过茶杯时,手指划过裴宜笑的手心,一阵战栗,裴宜笑微微蹙了下眉头,略微警惕起来。
孙彦恍然不觉,帮堂兄续了一炷香。
回过头,孙彦坐在一旁,眼眸眯着,脸庞俊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很是不好,再被孙彦一直盯着看,裴宜笑恨不得立马离开。
裴宜笑道:“表哥,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孙彦摇头:“我陪着表妹。”
他语气暧昧,让裴宜笑不禁脸红,眉头也拧得更紧了一些。她隐隐察觉到孙彦的意思,更是不敢去看他。
过了会儿,香又断了一截,裴宜笑上前,弯腰续香,想上完这一炷香便离开。却没想到,孙彦竟然敢从后面抱住她!
裴宜笑一个激灵,却完全挣脱不了一个男子的束缚。
裴宜笑大声道:“孙彦你干什么?!”
孙彦脸上微笑,说:“表妹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在我面前装什么矜持?你不是想要收男人?不如收了我,庆安侯府给我前途,我给你快活,表妹觉得如何?”
裴宜笑一惊。
她原本只是觉得,孙彦对她许是有些好感,可没想到,他竟然打着的竟然是这般主意。
就算是和离过的女子,也不会与他这般龌龊之人同流!
“出了个温故知,你当我谁都能行了?!”裴宜笑厉色道。
她使劲挣扎了下,可孙彦力气实在是大,根本就挣脱不开,灵堂的大门被人紧紧关着,萧重给她的护卫都停在外面,如果门不开,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宜笑紧咬着下唇,张口呼救:“救——”
没说话,孙彦已经用手捂住她的嘴,勒得紧紧的,孙彦原形毕露,贴在她耳边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装什么装!”
孙彦打了一手好算盘,到时候裴宜笑都是他的人了,要么裴家把她下嫁,要么把他给弄死。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孙彦肯定,裴宜笑绝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
裴宜笑身上帮着萧重送的匕首,她顾不得了,将匕首抽出来就在孙彦身上划了一道口子,刀起血落,没一点犹豫。
孙彦吃痛,却并没有放手,他刚要动手,却没料想灵堂之上的烛台和香竟然同时断掉,烛台倒掉发出一声响动,使得孙彦的动作停了下。
此时,阴风阵阵吹来,吹得灵堂之中的纸扎人全都倒掉。
按理来说,暖春时候,不会有这么冷的风了。可这风,阴邪得很,吹一下,汗毛都立了起来。
“邪门儿!”孙彦压低了声音说了句。
风直接就将门给吹开了,裴宜笑杏眼一亮,开了门,外面的护卫定然能够看到她!她动了下,将另外一个烛台打翻,屋里面的动静让守在暗处的护卫听到,急忙赶来,就看到孙彦竟然敢欺负他们将军夫人的场面!
几个护卫上来,几拳几脚,差点就把孙彦给打死了。
裴宜笑缓过神,出声制止:“等等,别打死人了。”
护卫闻声,气愤地站到裴宜笑身后,“嫂子,这种人渣,我恨不得把他给弄死了!”
裴宜笑脸上淬着冰,没有一点血色,除了冷漠的表情之外,再没有其余的表情。
孙彦咧开嘴笑,嘴里渗出血来:“没想到啊……侯府竟然还派了护卫过来,大意了大意了。”他眸色暗下来,“可是表妹,这件事若是穿出去,你的名声可就毁了,收了我又如何?”
裴宜笑吞咽了下,眼神冷漠,她回头问护卫阿三:“通知将军了吗?”
阿三恭敬说:“早就派人去叫将军了。”阿三看了眼孙彦,犹豫着说:“嫂子,这人留着他的狗命干嘛?还不如我把他给杀了泄恨!”
裴宜笑抿了抿唇,神情更加冷淡,她平日里一副温驯柔和的模样,极好相处,此时脸色冷下来不说话,让人觉得还挺吓人。
“不用你动手。”裴宜笑说,“将军要是来了,不能自己泄恨,会怪罪你的。”
阿三一怔,想想原来是这个理由,还以为是将军夫人心善不愿意杀生呢,原来是在等着将军。
裴宜笑垂眸,将倒掉的烛台扶正,重新点上蜡烛,燃上香,这一次香没有断掉,烛火也亮的通明。
台上泼了蜡,看起来有些狼藉,裴宜笑用帕子一点点擦拭掉了。
做完这一切,她跪在蒲团上,一语不发,烧着纸钱。
“堂兄,多谢。”她低语说。
若是换做上辈子,裴宜笑定然不信玄学这些事情,可自己都能够重生一次,那堂兄阴灵助她脱险,也并非不是不可能的。
若非如此,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实在太过诡异。
烛火烧的很旺,风又吹过一瞬,就了无生息。
整个灵堂里,只剩下一些细小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等等我,马上到!!!!!!!!
第24章春意(3)
天亮起时,堂兄就要出殡,裴宜笑并不想耽搁这个行程,所以也并未通知裴府上下。
她打算等到堂兄下葬后,再与裴伦说这件事情。
好在灵堂离院子远,没有人听到声音。只有远远的,大门口的黑狗发出叫声,不过很快就呜咽一声,不敢说话。
裴宜笑似有感应,扭头往外看去。
层层暮色与灯火之下,一袭高大身影乘风而来,他步履极快,腰背宽厚,走来时,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峻与凌厉。
萧重走了进来,阿三拱手:“将军。”
“嗯。”萧重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裴宜笑清瘦的身形上,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他正要说话,却见裴宜笑紧咬着下唇,眼眶微微红了。
一瞬间的事情,她眼尾的泪珠就已经掉了出来,她一边擦着,一边走到萧重面前,垂着头,眼泪滴落到地上,晕染出水渍。
她哭着唤了一声:“将军。”
眼珠不停砸在地上,可是萧重却觉得,那好像是砸在自己的心尖上一样,就算是在战场上的致命伤,都没有这么疼。
这么瘦这么小的裴小姐,他只想拥入怀中,告诉她,没事没事,他在。
萧重冷厉的目光看向阿三,阿三顿时吓了跳,也明白过来,飞快逃离现场。阿三走了之后,现场也就只剩下他与裴宜笑,还有一个孙彦。
但是在萧重眼里,孙彦已经是一个死人,不值一提。
他终于是没有忍住,一把将裴宜笑揽入怀中,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微微低头,下巴抵在裴宜笑的头顶上,喉结滑动,说道:“没事了,我在。”
怀中的人儿哭得微微抖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怜气息,萧重一身钢铁骨骼,都被裴宜笑哭得软了。
裴宜笑被他揽在怀中,连他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个人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边哭着,脸还一边红了。
须臾,裴宜笑终于止住了哭声,她雪白的手指指着在一边半死不活的孙彦,眸色冷下:“将军,他欺负我。”
萧重声音也冷下来,沉沉应声:“我知道。”
裴宜笑推了把萧重,萧重明白意思,恋恋不舍放开了她。心里猛然空了下,萧重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还好,这是他未来的夫人。
萧重冷凝的目光看向半死不活的孙彦,目光像是一把实质的刀剑一般,都快要把孙彦捅成筛子了。
孙彦抖着身体,丝毫没有之前儒雅俊朗的样子,狼狈得像是一条死狗。
萧重朝着他走过去,孙彦抖得更加厉害了,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起来:“杀、杀人犯法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萧重蹙眉,气势凌厉,立马就把孙彦吓得说不出话来。
裴宜笑身上有萧重送的匕首,这种情况下不用,那还什么时候用?她卖力地拿出匕首递上:“现在知道王法了?你欺负我时,怎么不曾想到过王法?”
她哼了一声:“还想我收了你,想得倒美。”
萧重一怔,咬紧了牙。
还有男宠这回事呢。
他眯了眯眼,说:“马上天亮了,你先将人交给我,你先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裴宜笑点头:“将军说的是。这人就先交给你,等到堂兄出殡后,再解决他。”
萧重“嗯”了一声,一只手就把孙彦提了起来,孙彦还不老实,萧重拧紧眉头,没忍住,一拳头打在孙彦身上,一下就没了声儿。
裴宜笑眨了眨眼睛:“死了?”
萧重说:“没有,有点吵,晕了。”
“哦。”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裴家之中早起的丫鬟已经有了声响,萧重抿了抿唇,说:“裴小姐,那我先走了。”
裴宜笑垂眸,轻轻点头:“将军,回去歇息一会儿,等到裴家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便来找你。”
萧重的心脏有力跳动着,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与眼眶,心里柔和一片,他道:“好,听你的。”
·
金柳局势安定,裴家出殡,不少人又上赶着巴结过来,裴伦一一回绝。
整个裴家,素缟一片,看起来苍凉至极。裴宜笑红着眼眶,抹着眼泪。
裴伦看了眼人群,没见到孙彦,便问裴宜笑:“可看到孙彦了?他平日里应当守在灵堂的。”
裴宜笑温顺说:“等到堂兄下葬之后,我再与二叔说孙彦的事情。”
裴伦正色,知道其间定然是发生了些事情,他点点头,走在棺材的最前面。
下葬的事情很顺利,很快就处理完了,裴伦好像一夜之间又苍老了不少,裴宜笑抿了抿唇,扶住了他。
回到裴家,裴宜笑才将孙彦昨晚做的事情都告知了裴伦。裴伦愠怒,让人一定要抓住孙彦,打死送官!
裴宜笑神色淡淡说:“不必如此麻烦了,昨夜萧将军来过,已经将人带走了。”
裴伦一怔:“萧重萧将军?”
“是。”
裴伦沉默半晌,才施施然说道:“之前萧将军忙于剿匪一事,我不便尽地主之谊,现在事情已了,他又与你有些关系,便请他到家中吃个便饭,宜笑觉得如何?”
在场的人,大多都不知道裴宜笑与萧重的关系,此时都在胡乱猜测。
裴宜笑愣了下,不禁勾了下唇角,若是萧重来的话,这岂不是算见家长了吗?她低头,温驯回答:“二叔做主便是。”
裴伦立马派人去给萧重下请帖,笃定萧重肯定会来。
他让后厨早几日准备好菜肴,免得怠慢了萧重。
裴宜笑知道裴伦打的主意,一方面是为了见见裴宜笑未来的夫君;另一方面,还是因为萧重这一次金柳剿匪,颇受当地百姓爱戴,加之兵权在握,朝堂上几乎无人敢触他的霉头。要是萧重到裴家吃饭了,裴家在生意场上,只会更加顺畅。
家宴定在了三日后。
可裴宜笑没有等到三日后,第二日就去找了萧重。
萧重征用了平安客栈,偌大的客栈里只有萧重的下属,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皇城去。
大白天的,平安客栈也是大门紧闭。
裴宜笑带着帽帷,敲了两下门,客栈掌柜的打开门,上下打量一番,拂了拂手:“去去去,没听说吗,客栈不开门,去别家住去。”
裴宜笑亭亭而立,淡声说:“我来找萧将军。”
掌柜的胡须一敛,尖着声音:“将军是什么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想见将军的多了去,赶紧走,别逼我叫人啊!”
裴宜笑淡淡笑着:“那你叫吧。”
掌柜的眉头倒竖,他还真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小娘子!
“哎?嫂子?!”诧异的声音从客栈里传来,方必惊讶地看着门口的素衣女子,赶忙改口,规规矩矩唤了一声:“裴大小姐。”
方必迎过来,往裴宜笑身后看了眼,思琦并不在。
掌柜的愣住了,怎么的,这个小娘子还真的与萧重认识?顿时间,掌柜的冷汗直冒,用帕子擦了擦额角,让开位置:“得罪了得罪了。”
裴宜笑轻笑一声:“无妨。”她走向方必,说:“我来找将军。”
“小姐随我来。”方必在前面带路,不过带着她去的,却是后院。后院的柴房门口,守着两个人,两个人一看到裴宜笑,都露出暧昧的笑容来。
这就是他们的未来嫂子!
柴房的窗户破破烂烂,泛黄的窗户纸上,好像还黏着几滴鲜红的血液,有些刺眼。
方必敲了两下柴房大门后,说:“将军,裴小姐来找你了。”
屋里没什么动静,要不是方必确定萧重在里面,裴宜笑都会觉得,里面压根儿没人!
半晌,太阳暖融融照了进来,影子攀沿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春意已深,被这么晒着,还有些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