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也是如此。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这么大的雨,萧重可不敢让裴宜笑一个人回去,便领着她回府中歇一会儿,等到雨小了再离开。
裴宜笑仍有顾虑,还没成亲,就成天往他家里跑,于礼不合。
要是让人知晓了,背地里怕是会说些闲话。
她站着没动,裙边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萧重看了眼,知道她的顾虑,他也跟着在伞下站了一会儿。
半晌,裴宜笑才扯了扯萧重的袖子,哭笑不得:“将军且快些回去吧,卢将军和方都统还等着你呢。”
萧重应声:“他们不重要。”他顿了顿,“裴小姐,没人看到你在,不必顾虑。”
没人看到……就是没去过。
萧重说得有些许道理,裴宜笑也想与萧重好生见见,与他在一处时,心里的不快都会消失。
她目光扑朔犹豫,歪头想了半天。
萧重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蓦然弯下腰来,凑近了她,吓了裴宜笑一大跳,手握着伞柄紧紧的,“将军作甚?”
“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萧重说。
他如此坚定,四周也的确没有人看到,裴宜笑便含笑点了点头,一手撑着伞,一手拉扯着萧重的袖子,软软说:“那说好了,等雨停了,将军要送我回去。”
杏眼清澈如清泉,清凌凌的滑过萧重心头。她软软的声调,每每唤一声“将军”,都能让他丢盔弃甲。
萧重抿了抿唇,想,裴小姐天生就是来配他的。
她合该就是他的妻子。
裴宜笑捏紧了他的衣角,杏眸望向他,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清泉似的,见他不动,又扯了下他的袖子,问:“将军怎么了?”
萧重回过神,眼尾垂了下,同时,他的伞檐也微微放低了些,堪堪能将两个人一起遮住。
毫无预兆的,萧重弯腰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他直起身,面色淡然,神情严肃,好像刚刚以伞为掩护,做了坏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裴宜笑愣了愣,红唇张了张,半晌才笑着吐出三个字来:“将军啊……”
萧重端正身姿,依旧是那副正经严肃的样子,他反手拉住裴宜笑的手,攥入自己的手心里道:“带你去瞧瞧整修的院子,已经完工了。”
裴宜笑浅浅笑着:“好。”
萧家的宅子很大,虽然是第二次来了,可还是得由萧重带着,她才能够辨别出院子在哪儿。
上了长廊,将伞收起来放在一边,伞上的水流出来,顺着青石板路流下。
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偶尔碰到两个丫鬟,裴宜笑都羞涩地把紧紧交握的两只手藏到萧重身后。
走远了,还能听到丫鬟们的笑声。
裴宜笑嗔怪看了眼萧重:“将军,被别人看到了。”
萧重:“自家丫鬟,不碍事。”他嘴上如此说着,可攥着她手的力气却不禁大了点,应当也是害羞的。
裴宜笑没拆穿他,随着他一同去了院子里。
一连下了许久的雨,院子里的花草都被打得耷拉下了脑袋,栏杆都重新刷过一层红色的漆,柱子上也雕刻上了梅兰竹菊,看起来像是哪个文人学士住的地方呢。
萧重看了眼她的侧脸,问:“裴小姐觉得怎么样?若是有需要的,我叫人来改就是了。”
“将军上心了,我觉得这里极好。”裴宜笑回答,雨洗刷之下的院子,好像崭新的一样。
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又顺着院子的走廊走了几步,裴宜笑忽的停住,指着院落之中空着的一大片说:“将军,那里可能修一个篱笆凉棚?”
萧重看过去,嘴里念叨了一句:“凉棚?”
她轻轻颔首,“是,凉棚。栽上些许瓜果,等到天热了,便去里面乘凉,摘一个新鲜的瓜切开,放进井中凉一凉,将军下值回来就能吃。”
她想到了以后的日子,眼睛都弯了起来,“若是夜里天气晴好,能看到星星,那便再好不过了。”
满天星辰,一杯果酒,还有将军在侧,裴宜笑觉得自己已经美满了。
萧重那般不苟言笑的人,在听到裴宜笑的话之后,也不禁弯了弯唇角,应了一声:“好。”
把这里要加的篱笆凉棚记在心里之后,萧重带着裴宜笑去看了房间,与之前的变动不大,里屋安置了一架宽敞的拔步床,已经铺上了红绸,瞧着是在为成亲时做打算了。
萧重拉着她的手到了床边,领着她坐在床上,裴宜笑脸上却是微微一红,这……怎么忽然就到了床边?
她含羞带怯偷偷瞄了眼萧重,将军是个正直的人,应当不会做些过分的事情……
可裴宜笑还是止不住想,要是将军真的就把持不住该如何是好?她是该拒绝还是如何?
她一起了这个念头,脑子里就全是太子妃平日与她说的私房话,以及嫁给温故知时,侯夫人送给她的一本小小画册,画册虽小,却是什么姿势都有。
她脸色渐渐红了起来,看着萧重笔直端正的身躯,在她面前渐渐蹲了下来。
她垂眸见他眉头蹙着,伸手过来抓住她的脚,裴宜笑轻轻呼了一声:“将军!”
萧重疑惑抬起头来,她满脸通红,秀色可餐,一双眼眸含羞带怯,好似在勾着他一样。萧重愣了愣,才想起还未婚嫁,就看女子的脚有些不好,也难怪裴小姐这副模样了。
萧重解释道:“看见你的鞋子和裙边湿了,我帮你先脱掉,让淑怡重新帮你准备一双。”他手指捏在裴宜笑不足一圈的脚踝上,喉结动了下,慢慢将她的鞋袜褪去。
裴宜笑脸红得滴血。
不仅是因为萧重竟然蹲下为她脱去鞋袜,更是因为自己坏得很,脑子里全是一些废料东西,误会了萧重。
将军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啊!她竟然会想歪了!
褪去鞋袜后,露出一双细嫩白净的脚,纤细的小脚正被萧重捧在手中,他手心里的老茧粗粝,正摩擦着脚板心,颇有些痒。
萧重呼吸顿了顿,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竟然看到裴小姐的脚,也能惹得他欲望横流。再看裴小姐坐在床边,含羞带怯,满脸通红,更是勾人得很。
萧重抿了抿唇,将裴宜笑的脚放上床,声音微哑,说道:“脚有些凉,我去倒些热水帮你擦一擦。”
裴宜笑哪里还敢让萧重做这些脏活,也不顾有没有穿鞋了,忙下床来光着脚拉住萧重,软糯说道:“将军不必为我做这些事,将军身份高,怎能为女子做这种事情。将军的手,是拿刀剑的手,是保家卫国的手,不是为我、为我擦脚的手。”
那是堂堂在上,杀伐果断的战神萧重。
百万将士面前都无惧不折的大将军,是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萧重,她怎么舍得让他为自己做这些事情。
萧重一怔,眉头皱了皱,他话没说,转身一把将裴宜笑打横抱起。
她轻的如同一只小猫儿一样,萧重抱起她,毫不费劲儿。裴宜笑攥住他胸前的衣襟,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来,望着他泛青的下巴,心里一阵阵跃动。
将军……力气好大。
萧重把她放在床上,没再提去打热水给她擦脚的事儿,而是直接把她的脚往自己怀里揣。
萧重正声道:“萧某这双手,能提刀用剑,能杀敌百万,自然也能为心悦之人暖脚。”
他将怀中一双细白小脚揣得更紧了一些,说:“若是旁人,我自是不愿。可裴小姐不一样,萧某心悦于你,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就算没有抬头,裴宜笑也能感受到萧重那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目光灼热,坚定不移,裴宜笑没再拒绝他的好意,低低说了一句:“将军怀里好暖和。”
她絮语声声,竟然比平日里还要柔软上几分。
裴宜笑很是感动,萧重心悦于她,她是知晓的,却从没想过,他会亲自为她脱鞋捂脚。
大贞男子,多是自尊之人,女子地位也不比男子,所以男子多对妻子妾室不太上心。还未曾听过,有哪个男子愿意给女子脱鞋暖脚的。
更何况,这个人是那个有些铮铮铁骨的战神萧重。
他肯为她弯了背脊,他肯为她放下刀刃,他肯为他屈膝暖脚。
裴宜笑想,她也要一辈子,都爱护、珍重他。
愿为他主持中馈,洗手羹汤。
因为将军,他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哇哦~
第42章仲夏(10)
那边,方必与卢沙已经喝了好几壶,也没见到萧重过来。
卢沙瘪嘴悲伤道:“这大雨啊,就像是我流泪的心!将军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兄弟!”
方必默默抿了一小口酒。
卢沙道:“哎哟,现在我才发现,兄弟里最可靠的还是你啊老方!”
方必抬眸,“那可未必。”
“嗤,难不成你也要成亲了?哈哈哈哈。”
方必愣了愣,不再与卢沙多言,只埋头喝酒。思琦那件事,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过来,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
到了下午,皇城的雨又停了。
天光乍现,看着天际湛蓝中滚着白色云层,想来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时辰也不早了,萧重也得依言送裴宜笑回侯府去,他是完全把等自己喝酒的俩兄弟给忘了。
乘上马车,萧重骑马护送在侧,裴宜笑在车中能听到萧重与她说话的声音:“看着要放晴了,想必湖州那边的灾情,也能缓解一二。”
裴宜笑捻着指尖,脚下是新换上的一双浅蓝色绣花鞋,她看了眼隔着车帘的身影,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许是如此吧。”
这一场洪灾过去,真正的灾难才到来呢。
裴宜笑撑着下巴,微微叹了口气。
萧重一听,皱了皱眉头,沉声问:“裴小姐心情不佳?”
萧重声音一紧,有些担忧是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给裴小姐带去了麻烦苦恼。
她们皇城权贵女子,向来端庄守礼,他在夷地不受拘束,想做就做了,今日还脱了她的鞋,替她暖脚。这在皇城之中,是不合礼法的,莫不是她真的生气了?
裴宜笑在车里摇了摇头,“不曾。”
萧重听她声音,都觉得低落。他想了想,策马往回走,裴宜笑听到动静,撩开车帘往外看,只看到萧重骑着马与她背道而驰,一身凛冽黑衣在水洗过的街道上,明亮耀目。
裴宜笑唤了一声:“将军!”
可他人已经走远了,想必也应当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她规矩坐回马车之中,却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也不知道将军要去哪儿?
莫不是忽然看到一个通缉已久的江洋大盗?
或者是瞧见有恶霸欺男霸女?
裴宜笑越想越是觉得焦灼,上次将军不告而走,还是去与温故知“叙旧”。
那这次呢?光天化日的……
裴宜笑忍不住了,连忙喝止车夫:“停下!快停下!”
车夫停了下来,在外头问:“裴小姐怎么了?”
裴宜笑捏着裙子,又回头看了眼:“停在路边,等等将军。”
车夫答应了:“好嘞。”
车夫挥着小马鞭,笑了两声:“裴小姐不必着急,我们将军人中龙凤,武功超绝,放眼整个皇城,都没人动得了他,不必担忧。”
裴宜笑小声“嗯”了下,话是这样说,可她心里就是放不下。
过了半刻钟,街上响起了马蹄声,裴宜笑心中一动,紧蹙着的眉头忽然松开,撩开车帘探头往后看去,果真见萧重策马而来,衣袍翻飞。
一息功夫,人就已经到了面前。
裴宜笑呆呆仰头看他,而萧重垂眸,两个人四目相对,裴宜笑回过神,手捏着窗棂问:“将军方才去哪儿了?”
萧重另一只手腾了出来,拿出一个油纸包来,他将油纸包中的东西拿了一粒出来,朝着裴宜笑递过去,“裴小姐,此物很甜。”
他递过来一颗酥糖,黑眸凝视着她,一动不动。
裴宜笑不禁弯了弯唇角,害她担心了这么久,原来是给她买酥糖去了。她眉眼弯了弯,弧度像是晴朗夜空之上的弯月,笑起来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晖。
她点点头,凑过去咬住他手中的酥糖。
萧重心跳,也松了口气,淡淡道:“日后莫要恼我了。”
裴宜笑还以为他说忽然离开这件事,她歪头想了想,眯着眼睛甜甜答应:“好。”尾音淡淡一勾,甜的人像是吃了酥糖一样。
萧重又将一颗酥糖递过去:“再吃一颗。”
裴宜笑依旧吃了下去,笑着说:“好甜。”
萧重点点头:“对,好甜。”他看着她的脸蛋说。
这裴宜笑哪能反应不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车帘给关上了,嘴里咬着酥糖对萧重说:“将军,我该回家了。”
萧重爽朗粗声应道:“好。”
皇城雨停后难得一场好天气,天际似乎挂着一抹彩虹,灿烂漂亮。夏天的微风吹过皇城的每一个地方,风里夹杂着还未消散的雨水的味道,有些闷人。
不过几天,江南的雨也停了。洪灾最是严重的湖州也是雨停了。
不过赈灾还需要一些时日,二皇子与温故知滞留在了湖州。而太子妃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瞅着就要到月数了,却忽然发生了一桩刺杀事件。
太子妃因为久居东宫,闷得慌,便与太子出门散心,却没料想到会有人中途刺杀,好在有惊无险,两个人逃出生天。
而太子妃受了惊吓,胎像不稳,需得好生静养些日子。太子向来爱护太子妃,此事之后,他翻遍全城,终于找到了线索,竟然是那个瞧着与世无争的六皇子暗中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