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沅却执意不肯:“我也不想回东宫去,这附近不是有你之前置办的庄子吗,我就住在这里了。”
顾瑜政感觉到了什么,看了顾锦沅一眼:“你和太子生了口角?”
顾锦沅断然否决:“当然没有。”
顾瑜政不说话了:“行,那你今晚住庄子吧,我派些人手护着,免得出什么茬子。”
顾锦沅看看自己这爹,颔首:“好的,麻烦爹了。”
顾瑜政听到这话,倒是笑了:“这有什么麻烦的。”
当晚,顾锦沅自是住在庄子里恰好这一日下起了雨,那雨里夹着冰丝,淅淅沥沥落在窗子上,这小小木楼上里便是生了炭火,也觉得寒凉。
顾锦沅自从当了太子妃,也算是享受了荣华富贵,安逸日子过习惯了,现在竟觉得苦不堪言。
她偎依在窗棂边,轻叹了口气,却是再次想起来太子。
其实在接了家人的棺木后,看着那沉重的棺木,想着阴阳相隔的人,她的心境自然是有些不同,特别是如今和父亲算是尽释前嫌,往日许多怨恨和不懂,如今却是愧疚和释然了。
她自己昧心自问,他便是瞒了自己什么,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了,毕竟在他那个位置,外有几大家族把持朝政嚣张跋扈,内有韩淑嫔虎视眈眈,更有一个皇太后倚老卖老,他若是不为自己打算也不可能。
他设下的那些暗桩,诸般防备,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终究气不过,他是因为什么莫须有的命中注定才娶了自己,更是因为什么莫须有的上辈子才注意到自己,若是没有那什么未卜先知,怕是根本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她低叹一声,一时竟然有些羡慕自己的母亲。
母亲早早地没了,但是在她心里,却是笃定了父亲会记挂她一辈子吧。
能得父亲这样一个,洁身自好守她一生一世,九泉之下有知,也是此生无憾了。
而就在顾锦沅对着窗子嗟叹的时候,就在那一墙之隔的庄子里,有一栋竹楼,竹窗开着,楼内有一案桌,摆着一桌下酒料,顾瑜政正和他的太子女婿在那里闷头饮酒。
翁婿二人,一个眉眼萧瑟,一个心灰意冷,端得是同样的苦涩,风吹竹林雨打窗棂,凄风苦雨间,一盏酒下去,那是满腹的凉意。
顾瑜政看过去对面那位金尊玉贵的太子,他看出来了,这位太子女婿眼睛里竟然布满了红血丝。
“她现在心里也不好受。”顾瑜政虽然有些同情这个女婿,不过打心眼那里,他当然是向着自己女儿的。
“我知道。”太子抿起薄薄的唇,看向窗外,窗外斜飞的雨丝夹着冰凌,扑簌簌地吹进来,阵阵凉意。
昨晚是一夜没睡,后来模糊着入了梦,却是梦到了上辈子的那个顾锦沅,那个冷冷地望着自己的顾锦沅。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抓住酒壶,再次为自己满满地盏了一杯。
顾瑜政抬起手,阻止了他:“别喝了,再喝你就真得醉了。”
太子苦笑:“醉了又如何?”
顾瑜政:“你们有什么误会,可以说清楚,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太子抬眼,看过去。
他当然知道,这位年轻的岳丈大人其实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主儿,上辈子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给坑了。
他淡声道:“那请问岳父大人这些年说清楚了吗?”
顾瑜政听此言,脸色顿时变了变。
太子缓缓地饮下手中酒,之后才道:“说清了又如何,她要恨,依然会恨?”
他太懂顾锦沅了,上辈子为什么两个人走到那般境地?
因为他年轻,她也是眼睛里揉不下啥子的,都太倔强高傲。
这辈子的自己,说不清楚上辈子的事,她平时依然无法容忍和接受。
可上辈子,无论自己和顾兰馥是否有夫妻之实,都成亲了。
他便是指天发誓,他没动那女人,她能信吗?
顾瑜政顿在那里半响,之后长叹一声:“你们到底年轻,人也都还活着,只要活着,怎么着都行,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像自己这般,那人已经没了,回来的只有一口冷冰冰的棺木,他去哪里寻一个人和他赌气闹性子!
然而这话听在太子耳中,却是越发苦涩。
活着吗?
若不是自己帝王命格,本不该命绝,又怎么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顾瑜政说出这话后,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是连劝这女婿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越发长叹:“世间女子,越是聪明,便越是费人心思,我若重活一辈子,我必寻一无知无识之女,过此一生,又怎会受这般苦楚!”
太子听着,竟是大为赞同:“是了,她若不是有七窍玲珑心,何至于如此?只可恨她不但聪颖机敏,还生了心狠手辣的性子!”
顾瑜政又是一杯浊酒下肚,也是醉了,此时连女儿都忘记了,喃喃地道:“说的是,太过心狠,她若半分顾念我,又怎忍心抛我而去,又怎忍心留我在世间受这般苦楚!”
翁婿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此时竟然颇为投契,说到最后,一起举杯畅饮,最后都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顾瑜政醉着起身,拉着太子的手,指着那窗外道:“你看,她就在这里,她的棺木就在那里,我问她,可曾后悔,她连应我都没有,也不曾入我梦里!她怎可狠心至此!”
说着间,竟然垂下泪来:“我在别人眼里,便是一个笑话!我在乎什么,当我放弃爵位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名声,清白,替别人养育儿女,我都不在乎!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可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她骗了我,她真得骗了我,对不对?”
太子却是想起来顾锦沅最后那大着的肚子。
她恨自己娶了顾兰馥,所以怀着自己的还自己嫁给了二皇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