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在九江的九江王英布,此时也收到了刘邦、项羽的书信,虽然已过了数日,他仍然下不了决心,左右为难。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汉、楚两方都派出使者,拉拢他的时候。当年他选择的是刘邦,但如今,又该做出何种选择呢?
如果选择刘邦吧,项羽本就武勇无双,在垓下反败为胜,如今又有韩信相助,如虎添翼。目前,项羽轻易夺回了彭城,如今此时再选择刘邦阵营,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是如果选择项羽吧,自己又深深地得罪过他,他以后如果灭了刘邦,会不会翻旧账?
烦,真他妈太烦了。虽然只是四月初的天气,英布却觉得燥热无比,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烦躁地扯开领口,还崩掉了一颗扣子,然后便从书案上拿起酒樽,猛灌一气。
忽听门外传来人声,是妻子吴氏的声音,只听她温柔道:“父王,母妃,这边请。”
父王,母妃?是岳父衡山王吴芮,与岳母衡山王妃、大才女毛苹来了吗?
英布对岳父还是怀有敬意,当即站起来,抢出去迎接,还没到门口,吴芮等已经进了殿门。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英布急忙躬身行礼。
吴氏看他衣冠不整,口喷酒气,不禁微微皱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吴芮却不以为忤,双手把他搀了起来,道:“贤婿免礼。”他顿了顿,笑道:“贤婿必是收到了汉王、项王的信,如今正在苦恼吧。”
英布稍一惊讶,已经明白了,道:“岳父大人也收到了他两人的书信?”
“正是。”
“那么,岳父作何选择呢?”英布道。他知道,吴芮和汉王谋士张良是好友,想必岳父依旧会选择刘邦这一边吧。
不料,吴芮却道:“两不相帮。”
英布讶异道:“啊?为何?岳父您不是......”
吴氏却白了他一眼,嗔道:“大王,父王、母妃一路辛苦,你也不请他们坐下再说话。”英布有些尴尬,忙请吴芮、毛苹坐了,又令仆役上了酒、浆、点心、水果等物。
吴芮是吴王夫差后裔,原先担任秦国鄱阳县令,当年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他默查形势,觉得秦朝必不长久,也举兵反秦,是第一个反秦的官吏,被乡里推举为“鄱君”。当时,英布也拉起了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吴芮见英布英勇善战,不嫌他曾是骊山刑徒、脸上又刺字的身份,将女儿嫁给他。两人一起带兵投奔了项梁。后来,吴芮在张良的游说下,又改为拥立刘邦。
英布以为,吴芮一定会继续拥立刘邦,万万料不到,他说“两不相帮”。
吴芮却呵呵一笑。其实,他以前拥立刘邦,也几乎是名义上的拥立,并未派兵参与垓下之战。此时他撸须笑道:“贤婿,其实,这本来就是项王、汉王两人争夺天下,难道他两人争夺天下,最后你还能当上天子不成?项王封你为九江王,而汉王封你为淮南王,无论哪一个胜了,你也是诸侯之尊。”
英布苦恼道:“小婿知道。但先前小婿得罪了项王,就怕一旦项王取得天下,会对小婿下手。小婿可不是他的对手。”
吴芮道:“项王给老夫写的信里,说了只要不再和楚国作对,他既往不咎。难道他给你的信中,没有这么说吗?”
英布点头道:“项王也这么说了,只是,小婿害怕......”害怕他一旦灭了刘邦,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
吴芮道:“最近,老夫听闻,项王给亚父范增发丧厚葬,又使人去会稽郡寻找亚父行踪,这两件事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项王这个人,并不想我先前认为的那样,也能认错。既然如此,不妨看他二人相争,再做打算。”还有,如今听闻子房,在汉营中经常称病,不知又是何故?
英布暗想,岳父说得不错,先观望一段时间,再做打算。项王为人,虽有时狠厉,但也颇为念及旧情,譬如那齐王韩信,明明灭了当年援齐的二十万楚军,斩杀楚国大将龙且,就是因为撤出垓下之战,项王不是最近,还和他在彭城会盟了吗?
想到此处,他心里宽了不少,连忙吩咐厨下安排酒宴,为岳父岳母洗尘。
作者有话要说:相传《上邪》是毛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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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项王,他一切都好吧?”韩信问道。
阶下立着的是韩信派去彭城报平安的使者,此时已从彭城返回临淄。他拱手道:“大王,项王一切都好。对了,这是项王的回信。”一边说着,使者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献上。
韩信揭开火漆,展开丝帛,只见上面写着:“见信如晤。知信平安到达临淄,甚慰。惟别后,常常思念。犹记信亲手所钓之鱼,实乃平生至味。不知何时再得一尝?羽。”书法一笔一划,颇含凌厉,正是项羽的亲笔手书。
韩信不由笑了起来,抖了抖手中丝帛,对旁边侍立的阿忠道:“项羽......真是的。西楚霸王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偏偏还惦记我钓的鱼......我钓的鱼就这么好吃?”他忽然想到项羽为他烤鱼,并拭去他嘴角污迹的事,脸上不禁微微红了。
阿忠道:“大王,您不是刚好打算明日去钓鱼的吗?项王如果喜欢的话,可以送他几条鱼啊。”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这倒也是,不过,路途遥远,鱼也保存不了这么久啊。”
阿忠献计道:“这个不难。大王可令厨下将鱼制成鱼酢,再送给项王。”鱼酢是腌制的鱼,可以保存数月之久。韩信点了点头,又白了他一眼,道:“你为项王想得可真周到。”
阿忠搔了搔头,正要辩解,却见韩信早已站了起来,转入后殿,急忙跟上。
夜色沉沉。窗外十分寂静,只有庭院草丛中蟋蟀的叫声,透过窗棂,传了进来。
齐宫寝殿内也十分昏黑,韩信躺在空荡荡的榻上,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他睁开眼睛,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是连枝灯上摇曳的烛光,闪烁不定。大约丑时已过。或许是那封项羽书信的缘故,他在梦中,竟然梦到了项羽喂他吃药时的情景。现在想来,仍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尴尬之后,心里却又涌上一股微微的甜意。
“嗨,瞎想什么呢?项王一向是这样的。”韩信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暗想:“离天亮还早,还是别胡思乱想,赶快睡吧。”
他又在榻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努力调匀呼吸,让自己入睡。
“韩信,韩信?”是有人在叫他。好烦,头好昏,韩信依旧闭着双眼,不愿醒来。
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榻侧,那人身上的味道他颇为熟悉,似乎是个熟人。
韩信依旧闭着双眼。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似乎在探测他的温度,还在发烧。
“唉,身子这么弱,你自己可知道?其实,就算你身子大好了,我又怎么放心得下?”那人的手,那人的语声都十分温柔,充满怜惜,手从他的额头缓缓落下,抚摸着他的脸颊。
不自觉的,韩信将面颊往那人手的方向凑了凑。那人的手顿了顿,微微一笑,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越靠越近,近得让韩信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然后,韩信发觉,自己的唇上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像微风轻拂着水面,又仿佛像羽毛,从唇上轻轻刷过。他蹙眉想道:“这是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唇上辗转厮磨,温温的,软软的,辗转厮磨片刻后,便在他唇上轻轻吸吮起来。韩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有人在吻他。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韩信奋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如山之重,怎么也睁不开。
但这个吻,却并不讨厌。韩信发觉自己,也开始生涩地回应起来。
四片薄薄的唇瓣,轻吮厮磨了好一会儿,那人忽然加大了力道,撕咬起来,唇舌十分强悍。韩信出其不意,被他吻得有些窒息,拼命想睁开眼皮,然而就是睁不开,不禁蹙起眉头,不自觉地发出呻|吟之声。
唇齿间的力道忽然减轻了,那人又恢复了刚才的轻柔,而韩信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地放平了,他忽觉自己口中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圆圆滚滚的,像一枚珠子,仿佛是那人刚刚渡给他的。
这珠子又是什么?韩信想开口问,但唇被堵住了,也开不了口,而一迟疑间,那枚珠子忽然自己滚下了咽喉。
那人又吻了他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唇离开,轻轻叹息,“如你所愿......”
他仿佛在榻上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走出室内,宛如一阵清风,又如山间的精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片刻后,韩信从榻上坐了起来,睁大双眼,茫然地看着殿内。依旧是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幔帐,熟悉的寝宫,这里是齐王宫无疑。原来,自己刚刚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但这个梦,醒来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如此的真实,唇上仿佛依然有着那辗转厮磨的触感,却又不像是一个梦。
韩信急忙起身下榻,挑亮烛火,找了一面镜子,就着烛光,仔细察看自己的双唇。唇,和平时并无两样。
原来......这真的是个梦。如果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人在他入睡时吻他,又吻了如此之久,那么他的唇,此时必定会有一些红|肿。
他伸手碰碰自己的唇,摇头道:“好奇怪,我怎会做这种梦?我这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大声道:“来人!”
阿忠应声而至,拱手道:“大王!”今日正轮到他带队值夜。
韩信道:“你可见到有人出入我的寝殿?”
阿忠摇了摇头,道:“没有。大王,出了何事?”自从韩信遇刺,他知道局势不比从前,便一直精心安排韩信的防卫,而这夜也一直是他在外殿值夜,一直睁大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
韩信摆了摆手,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阿忠有些摸不到头脑,还是依言退下,韩信又不由地抚了抚自己的唇。他叫阿忠来,只不过再次确认,刚刚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有人吻他,如此看来,的确不过是个梦。
韩信摇摇头,他从未做过这种......荒唐的梦,看来,自己到了娶妃的时候了。本来他打算,辅助刘邦平定天下后,便寻访中意的好女子,娶为齐王妃,但谁知世事变幻莫测。
如今楚汉相争,而自己已经与项羽结盟,听闻楚、汉双方都在派遣使者,游说当世其他诸侯,大战一触即发,看来自己的婚事,也要等到尘埃落定了。
想到自己的婚事还要再等几年,韩信不但不急,反而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他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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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虞姬带着秋月,秋月手捧托盘,娉娉袅袅地行到议事厅,却见两名侍卫已上前一步,拱手道:“虞夫人,大王正在议事。”
虞姬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哦,是吗,那我等会儿再来。”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迅速黯淡了。以前,项羽议事也不避着她的,如今,却......
两个侍卫看着虞姬的背影,如弱柳扶风,看得有些呆了。等虞姬转过回廊,两人才回过神来,脸上均有不忍之色。作为项羽身边的亲卫,他们也知道虞姬如今被大王冷落了,唉,如此美人,大王也真舍得......
而书房内,只听钟离眛指着墙壁上挂着的舆图,正在讲解如今形势。
“大王,刘邦正在荥阳一线集结兵马,据斥候报,大约有二十万大军。”
项庄面容十分沉静,道:“各诸侯呢?”
钟离眛道:“赵王张敖已带五万步骑,到了荥阳。”
项庄道:“这小子,为了帮他岳父,连家底都豁出去了。”张敖是原赵王张耳之子,又娶了刘邦的女儿刘元,去年张耳死后,便继承了赵王之位。
一直静静聆听的项羽道:“英布、吴芮呢?他们可有动静?”
钟离眛摇头道:“没有。”
在一旁的项声插嘴道:“想必英布那小子,是在垓下一战,被打怕了。”
项庄道:“英布、吴芮想必如今正在观望,这两人依旧不可不防。”
“嗯,”项羽点头道:“齐王那边呢?”
钟离眛道:“齐王那边,并无动静。”
项庄撇嘴道:“大王不是和那韩信结盟了吗?怎不见他带兵来彭城助力?”
项羽冷冷瞟了他一眼,道:“你又怎知刘邦没有对付他的手段?”
项庄又撇了撇嘴,低头不语。以前韩信那小子做郎中的时候,堂兄便对他多有照顾,后来,那小子叛楚归汉,帮着刘邦对付堂兄,还灭了堂兄援齐的二十万楚军,没想到,堂兄还这么偏袒他。
项声忽然道:“彭越这老小子呢?这老小子可是刘邦的一条忠狗。”
钟离眛摇头道:“这老小子,可是难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