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小才咬着牙,目眦尽裂地说,“张大婶平时不待见我们娘俩就算了,可是再怎么说死者为大,她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林梓拍拍他肩膀,“你仔细看好了,那是喜气鬼。”
的确,她闹得欢腾,但是大家都在若无其事地吃吃喝喝,一个理她的人都没有。
就好像没有看到她。
“喜气鬼通常是丧事中猝死的人所变,你张大婶恐怕已经死了。”林梓继续说,“这种鬼喜欢出现在白事上,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小才惊恐地瞪大眼睛,“要是看到了呢?我要不要去寺庙躲一躲?”
林梓轻描淡写地说,“其实看到了也没事,不必惊慌,也不用想什么应对之法。”
“那就好……”
“因为看到它的人必死无疑。”
“?!”
这时候喜气鬼偏头看过来,林梓忙压着小才的脑门蹲下,过了一会儿,它又慢慢转回去。
“没事,它应该还没有发现你。”林梓仔细想了想,安慰他,“我用朱砂给你点面,你再拜我为师,有祖师爷罩着,它伤不了你。”
小才跪下磕头,“多谢师父!”
林梓敷衍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这还没出师呢,就先招了个徒弟……还是等找到恩人后,还是把他带回道观为好,让师父教导他。
林梓起身向外面看了看,已经不见喜气鬼踪影了,他人小才坐好,从自己箱子里拿出朱砂和笔,笔尖粘上朱砂在小才额间点了一下。
其实他长得有那么点意思,点过朱砂的小孩看上去就像是贴门上抱着鲤鱼的福娃娃。
就是有点瘦。
林梓道,“既然你拜我为师,那就该听我的,明白么?”
“明白了!”
林梓按了按瘪瘪的肚子,下达第一个命令,“先给我端碗饭过来。”
“……好。”
今天的饭依旧好吃,林梓抹把嘴,打了个饱嗝。
他小时候跟师父学道法时,师父提出“辟谷”一词,林梓就问辟谷是什么,师父说练成后不用吃饭,还说他师兄正在练,两天都没吃饭了。
林梓说师叔真厉害,准备跑过去观摩一番,但是他要画符箓、练道法,平日里没多少时间,只能等吃饭的时候抱着饭碗过去看。
那时道观香火还挺兴旺,伙食特别好,做饭特别香,他去的第一天师叔鼻翼不停抽气,第二天林梓在门外都听得见师叔不停吞咽口水的声音,第三天师叔终于凶神恶煞地把他的饭碗给抢走吃掉了……
功亏一篑的师叔把自己辟谷失败的责任推到林梓头上。
但是从此每次开饭他第一个冲上去,还是吃得最多的那个。
久而久之,曾经身形消瘦面如好女的貌美师叔现在已经变成了个低头只见肚子看不到腿的胖子。
他放下碗筷就开始盯着窗外发呆,一句话都不肯再说,小才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师父?”
“无碍。”回神,林梓换了个姿势,准备趴凳子上睡觉,“先让为师休憩一会儿,其他事儿晚上再说。”
小才犹豫不决地说“师父您不觉得吃饱就睡的习性有点像……”
话还没说完,他脖子突然像被什么卡住一样,连呼吸都很困难,定睛一块,师父他食指与中指间正夹着一张符箓。
见他涨红了脸,着实憋得难受,林梓终于收了符箓,“你刚刚说什么?”
小才吃足了教训,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师父。”
林梓语重心长地说,“咱们都是男人,能动手就别动嘴——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我。”
“那要是我将来打得过您呢?”
“咱们就此断绝师徒关系。”
“……”
今夜无星无月,黑漆漆的天空像是被墨水染过的幕布,四周也安静地不像话,连小虫鸣叫声都没有。
林梓点上他家里唯一的油灯,若有所思盯了小才好一会儿,突然抱怨道,“你现在没爹没娘没亲戚,没姿色没头脑还没钱……瞧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跟着我吧……你又什么本事都没有,我还得重头教。”
小才低着头,细细的啜泣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的确,现在他活着的确没什么意思。
林梓一点安慰他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将手中的一张符箓贴门窗上,然后坐在床上打坐。
过了一会儿,整间屋子的温度好像冷了许多,小才搓了搓手臂,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他突然想起娘亲出事的那天,房间里也是这样,不久后,那个吊死鬼拿着绳子过来,哄骗娘亲将绳子套上自己脖子……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自己这辈子固定要孤苦伶仃了,人生苦短,早死早托生。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三声沉闷的敲门声时他还是吓得捂住耳朵往林梓怀里钻。
林梓睁开眼睛,安抚地拍拍他后背,把他扒拉起来塞被窝里,替他掖好被子,“别怕,你闭眼睡觉就是——为师这就去弄死她。”
门外敲门的声音停了,传来女人柔媚的声音,“小哥,放奴家进来嘛。”
“不放。”
“拜托了嘛小哥,你难道不想知道奴家容貌如何么?”
“不想。”
“你就放奴家进来吧。”
林梓起身,拿去桌上油灯向门口走,“那你带了什么东西么?你若是带什么凶器,我岂不是要死在这儿?”
吊死鬼娇笑地说,“奴家就带了根绳子,小哥难道还怕奴家捆了你一个大男人不成?”
“那道不是,不过能让我看看你的绳子么?”
“小哥先把门打开吧。”
“这样,我给你开个门缝,你把绳子递给我瞧瞧,我瞧见了就开门,行不行?”说着,林梓把门推开个缝——只有拇指粗细的缝。
趁此机会,门外吊死鬼猛地向前加力,门缝却没一丝变大的意思,无奈,只能将脖子上被血染得乌黑的绳子取下,递过去一节。
刹那间,递过去的绳子像是扔进烈火中一般迅速燃成一滩灰烬,而未燃尽的火苗瞬间窜到她身上!
门外女人的尖叫声极为凄厉,小才吓得捂住耳朵。
很快,尖叫声消失殆尽,林梓搓搓手上的一层灰,却是越搓越黑,这玩意属于晦气物,粘手上没好处,只得将小才喊起来带自己去洗手。
小才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怯声说,“家里没有水了,要不然等明天去井里捞些水再洗?”
林梓甩了甩手,“不行,不把这玩意弄掉我睡不着,你告诉我哪里有井,我自己。”
小才只好从被子里钻出来,拿上油灯带他出去找井。
这里比较荒凉,水不是随处都能见到的,村里也就三口井,而且里面的水不是特别多,提溜起来还可以看到沉淀的沙土,平时吃水得先将水过滤沉淀才行,好在林梓只是洗手,不用那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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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将系着绳子的木桶扔下,林梓撸了撸袖子往上拉水桶,拉到一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水桶不知为何突然变重,他都扯不动绳子了。
“这下面有东西,小才,你拿油灯往下照一下。”
“喔,好。”小才拿起油灯往洞口走去,灯光照耀下,一张枯瘦干瘪的脸映入眼帘!
小才吓得将手中的油灯摔井里,连滚带爬躲林梓身后,但是林梓能感觉手中绳子的压力猛地一轻,居然能一下子把木桶拉出来。
桶水有股怪味,这气味林梓不陌生。曾经有个富商他家的一个丫鬟想不开跳井了,随后他家开始闹鬼,师父让他和师兄先把丫鬟的尸体捞出来,那个井水就是这个味道。
“井里有尸体对不对?”林梓毫不介意地将手伸进木桶里洗了洗。
“是张大婶!”小才惊恐地说,“我看到她的脸了!她会不会来找我?”
“白天那个喜气鬼?”
“没……没错。”
“她是不是很喜欢在别人背后说坏话?”
小才满脸厌恶地点了点头,“的确,她嘴碎,之前还以为多嘴被人家打了一顿——她还经常在别人面前说我娘的坏话!”
“那你不用怕她了,她是个地下鬼,遇阳刚正气之人或者火焰阳光便会灰飞烟灭。大半夜的讨论这个挺危险,明天再说。”林梓把手上沾的水甩干净,跟着他往回走。
连油灯都没了,回去的路上黑漆漆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林梓在前面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听闻修行之人目可夜视,小才一路上撰紧了他衣服,生怕自己被落下。
林梓回了房,跟没事人一样坐床上打坐,小才爬回床,本想问他几句却不知怎么开口,坐他身边眼巴巴看了一会儿,然而小孩子精力有限,眼睛疲倦地眨巴两下就睡着了。
一觉到天明,如果不是村长李大叔敲门他肯定还能睡会儿。
李大爷年纪大了,容貌枯槁,看上去非常憔悴,“小才,你看到张大婶了么?她一整天没回去了。”
小才连忙说,“我知道!她……唔!”
林梓伸手捂住他的嘴,温声说,“他说我可能有办法,寻人觅物而已,这个我会。”
李大爷被唬住,愣声愣气应了一嗓子。
将人请进屋,林梓问,“敢问张大婶唤何名?”
“张明清。”
林梓面不改色,“清字通‘井’,又有水字相伴……而‘明’字通‘命’,这怕是大事不好了。”
李大爷傻眼,“您是说?”
“你最好去井里捞捞。”
这时候,屋外面有几个提水的男人路过,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议论今天的井水不知怎么的居然如此浑浊,还隐隐约约有股臭味儿。
李大爷浑浑噩噩走出去,向那口井的方向走去。
小才抬头看向林梓,沉默了会儿,说,“师父,你刚刚是胡扯的吧?”
“没错,你若是把话直接说出来了,他会怎么想?若问起来,你又如何解释鬼怪之事?甚至我们还有杀人凶手的嫌疑……”林梓语重心长,“你要听师父的话,师父不会害你。”
小才偷偷瞄了他一眼,咬着小细牙委委屈屈地说,“师父昨天不是还嫌弃我么?”
“逗你玩的,大人的话,能当真么。”林梓叹了口气,心想这什么事儿啊,熬夜除鬼就算了,还要哄小孩。“吊死鬼经常会找出现在有轻生念头的人,我没那念头,只得委屈你了,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憋着,别说出来,我不想听。”
小才:“……”
就着昨日剩下的冷馒头吃了顿早饭,林梓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看他这幅随时迈腿就走的模样,小才慌慌忙忙收拾了些衣物和食物,包成小包裹挂背上。
收拾完毕,一大一小往边疆地方走去。
本来林梓估摸好路程,太阳下山之前能到的,可惜小才是个小孩子,腿短走不快,还时不时想要休息,愣是只走了一小半。
没办法,只得找个土丘,躲在土丘后面歇息一晚。
夜晚气温低,附近还有豺狼等猛兽,林梓升了推火,把小才带的两个小小的番薯给埋火堆里烤了,烤熟了的番薯喷香,入口软绵甜蜜。
只可惜只有两个,他跟小才一人只有一个,不吃还好,饿极了便不觉得饿了,吃了后肚子反而更饿了。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找人。”
小才歪着脑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是军队里的么?村里贺大婶的儿子就在里面,她经常过去给她儿子送吃食,一个来回得两天呢。不知师父是要找谁?”
林梓脸上难得带了些笑意,“是大将军,何槐。”
小才张了张嘴,心想师父这么厉害的么?居然能跟何将军扯关系。
何将军是个传奇,城里的说书先生最喜欢说他的事迹了,比如大刀横于敌军阵前便把那些蛮荒之人唬得动弹不得,未动一兵一将只身取了人家将领的首级。
又比如都城的花魁、宫里的公主、江湖中的女侠对他无不暗生情愫,本该是英雄配美人的佳话,可惜那家伙是个木头疙瘩不懂美人心,比如女侠赠宝剑给他,他说你拿传家宝送给我也不怕把你爹气死?又比如公主送过一块玉佩给他,他看着成色不错便拿去当了,当铺老板看着玉佩上雕的官印愣是不敢收。
最有意思的是曾经有个花魁送了他一条手帕,引得一群千斤换不来美人笑的纨绔子弟们嫉妒不已,然而这家伙居然当场用花魁送的手帕当布擦了擦裤腿上的泥水,还说这玩意太滑,擦不干净,不过应该好洗,明日让人洗干净再送回去……
小才眼巴巴望向林梓,“师父是怎么认识何将军的?”
林梓搓搓手,声音听上去很愉悦,“何将军救过我。”
林梓是个被拐卖的小孩,因为被拐的时候年级太小,早已不记得家乡何处,父母是谁了。人贩子将他卖给一个无子女的富商,但自从他到了富商家,富商的生意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竟然到了要卖祖宅的地步!
富商不甘心啊,就请了个高人过来看看是不是风水不好什么的,高人掐指一算,指着林梓说问题出在这孩子身上,这孩子命中带煞,无福无禄,谁靠近他谁倒霉。
富商顿时怒火中烧,操起扫把连打带骂将他轰出门。
再次没有家的林梓彻彻底底变成了小乞丐,饿晕在路边被当时还是少年的何将军救起,何少年把他背到道观,请道观观主收留他——也就是他现在的师祖,道观在好多年前受过何将军父亲的恩惠,即使知道这家伙是个扫把星降世也收留了他。
当初荣盛的道观如今荒凉到师兄弟们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林梓觉得跟自己也是有关系的。但他师父总安慰说不是他的错,他刚来时正值盛世,百姓家中皆有余钱,像算命或祭拜也都愿意多给点钱。
后来先帝驾崩,新帝年幼贪玩不管事,手下官员们肆意妄为。如今新帝长大了,也养成骄奢性子,赋税提了又提,百姓们苦不堪言,自己都吃不饱,哪有钱浪费在别的地方,要靠香火来养的道观便开始败落下来。
因为当时年纪实在太小了,林梓只知道自己被人救过,自己还向恩人承诺要好好学本事,将来要报答恩人,但恩人的模样身份什么的是一点都不知道。
上个月他成年,老观主告诉他你的恩人就是何将军,对,就是说书先生天天讲,皮影戏天天演的那个何将军……
老观主还说身为道士最讲究因果,何将军救了自己这是因,而自己当想方设法还了这个果,也就是俗称的报恩。
话是这么说,林梓更怀疑是老观主嫌他吃得多,想将他扫地出门,因为好几个月前他半夜上厕所路过老观主房间时听他说咱观里没有多少米啦,照林梓这个吃法是怕撑不过三个月,咱们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撵出去吧?
躲门外偷听的林梓:“……”
林梓默默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带上师父手绘的,仿佛乱糟糟的毛线印上去的图纸上了路。
本以为有什么惊天大秘密的小才不由有些失望,师父这是把道观吃穷了,所以改投奔可能养得起他的童年恩人么?
“我师父说,还因果这种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我答应帮他办件事就行,但不可再与他多加纠缠,否则会种下新的因果。”林梓叹了口气,“你放心,咱们找到人报完恩就走,绝对不与他有任何纠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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