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乡下落地生根,找了对象,结婚生子,跟曾经在城里的生活越来越远。
知青们已经习惯了乡下的生活,当然,难受的不再是乡下的不适和痛苦,而是跟家里人渐行渐远差距的折磨。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乡下人,没见过大城市,没见过大世面,自然安逸地待在黄土地上干活。
可他们是从城市里来的,他们还有兄弟姐妹,他们来当了知青,别的兄弟姐妹就能留在城里参加工作了……他们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境遇如隔天堑,这如何能让人释怀?
明明都是一个妈生的,又不见得弟弟妹妹就比他们聪明能干,凭什么他们就能在城里过上好日子?
这些内心的呐喊就像是毒虫一样缠绕在心头,知青们无时无刻不盼着能回城,能离开乡下,回到条件好的城市,吃上商品粮。
到了现在,在一个家里,似乎谁去乡下当知青,就是被这个家“牺牲”了。
一般都是“不讨喜”的那一个。
沈丽清想起自己要当知青的那个表弟,她为他感到可惜,“他学习挺不错的,可也没什么用……他要是能考上个工农兵学员就好了。”
现在各个大学恢复招生,每年招收的工农兵学员也变多了,只是……他们下乡插队久了,曾经学过的知识都忘了,就算当上工农兵学员,在大学里也很难学习到东西。
更何况推选工农兵学员,根本不看那人的学习天赋,也不考他的学识。
展艾萍道:“我有个亲弟弟也要来当知青。”
“啊?!”沈丽清愣了下:“你家不是有个弟弟展明昭当知青了吗?”
展艾萍道:“我还有个小弟,家里也让他来当知青。”
说起这个还有点误打误撞,现在知青宣传工作难,展博主动送小儿子当知青的“大义灭亲”行为无不令人赞叹,更是引为“宣传典型”,展博那久久不提升的职级都跟着向上提了一级。
展明康下乡当知青也成了板板钉上的事,谁都改不了,他要来滇省当知青了,还不知道要分在哪。
“啊?”沈丽清愣了:“他也要来?不是不用吗?”
展艾萍道:“爸说让他下乡锻炼锻炼。”
“也是。”沈丽清想到展家家世清白,根正苗红,下乡倒也不算是个坏路子,当了知青,也可以被选成工农兵学员;可以直接当大队干部,当乡干部,照样能被推选入党,去大学学习;更可以参军,参军是不妨碍什么的,当然了,当兵训练的日子也苦,一般人宁愿留在下乡当知青,好歹吃大锅饭,还能磨洋工。
有些寨子里的村民不太喜欢知青,因为新知青不会干农活,还得重新教,给他们多添事端,老知青呢,已经混成老油子了,特会磨洋工,这些不争当先进的,把磨洋工这事弄得炉火纯青。
也有开头几年表现好的,后来发现推荐没自己的名,干脆摆烂了,每天在乡下得过且过。
沈丽清曾经的旧友陈圆便是如此,陈圆就是当年鼓动她嫁给王有理的知青笔友,陈圆找了个同样下乡的知青当丈夫,夫妻俩在村子里得过且过。
陈圆跟沈丽清已经不怎么来往了。
沈丽清笑道:“主动下乡的,你爸自信啊,肯定是个能人。”
“那些个能说会道的,做事八面玲珑的,下乡倒是个好跳板。”
到了乡下,真正有本领的,会来事的,有领导力的,就算下乡当知青,也不会被埋没。
乡下跟城里不一样,乡下没那么讲究出身,懂文化的人少,普通百姓也不懂什么斗争,朴实,有瞧不上只会读书的,也有崇敬读书人的,就有那出身不好的知青,在乡下扎扎实实的干活,反倒是赢的村里人称赞,只要社员集体通过,出身不好的,某几类家庭出身的,也可以当公社干部。
展艾萍摇摇头:“不是什么能人,真是来下乡改造的。”
沈丽清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以为展明康来当知青,是已经为他铺好了路,或是,展明康本身实力过硬,却不知道……
展博这个人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比起子女,他更爱自己的面子。
现在各家各户子女多,无论是父爱还是母爱,都分成了三四五六份,谁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沈丽清摇摇头:“我不信,你们家啊,都是大能人,可别太谦虚了。”
展艾萍摇头道:“我可不是谦虚,再说了,我后妈的亲儿子,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就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我只关心他。”
沈丽清点点头:“要我,我也只关心我亲弟弟。”
到了怀孕中后期,展艾萍身体舒服多了,初期反应大,显怀之后,症状渐渐减少,到了后面,她的胃口越来越好,不过人也没长太多。
她这次怀的是一胎,月份大了,肚子却不太大,沈丽清很羡慕她这个肚子,“还是怀一个舒服啊。”
“萍萍,你这肚子比一般人还小点。”
展艾萍:“正常范围,也不吃太大了,免得我遭罪。”
沈丽清摇头叹息:“我是不生第三个了,万一又是对双胞胎。”
展艾萍笑道:“哪有那么多双胞胎。”
身体变笨重了,展艾萍把一些工作推了出去,注重培养医院新人,每天在家里院外坚持散个步,时不时跟大院里的嫂子们聊几句。
“展院长,快生了吧?”隔壁的张丽蓉盯着展艾萍的肚子看,一会儿觉得是圆的,一会儿又觉得是尖的,还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再生个带把的。
“你也不去查个男女。”
展艾萍摇头:“不查了,是男是女都行。”
张丽蓉暧昧地笑两声,什么是男是女都行,那都是糊弄外人的话,谁不想多生个大胖小子啊。
“生个闺女也行啊?”
展艾萍道:“我就想要个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