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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日来,卜卦的生意红火,每日三卦,心意钱只多不少,入得帐目来,攒下来四五十两。凌宋儿才让芷秋喊了可卡先生来,再买些丝线和绣布回来。
这日一早,营地中人迹寥寥,汗民都还没来得及出来走动。芷秋正打了热水赶回去营帐,伺候凌宋儿梳洗。却见得一匹灰色骏马踏入部营,后头跟着浩浩荡荡三五十人。一半蒙人装束,一半衣着迥异。
营地里方才还安静如斯忽的热闹了起来,汗民们纷纷从帐子里出来,迎着骏马。
“达达尔回来了!”
“是朝鲁!达达尔把朝鲁他们救回来了。”
“这下可好了!”
……
芷秋忙打量了一番大王子,到底是英俊的相貌,气宇轩昂。见得骏马在阿布尔的营帐前停下来,那人落了马。芷秋才忙收了神,端着水往自家营帐里去了。
凌宋儿方才扶着床榻起身,见得芷秋进来,捂了捂外衫,过来梳洗。却见的芷秋一脸欣喜。
“公主,大王子回来了。芷秋方才见着,长得俊朗,身子高长,该也是个好郎君。”
“……”凌宋儿洗好手,刮了刮这丫鬟的鼻子,“你可是个花心的,将来怎么找相公。”
“芷秋还不是为了公主着想,巴雅尔虽是可爱热情,但年岁太小,公主定是不喜欢。想来能护好公主的,也只有两位兄长了。”芷秋说完,递来帕子。又扶着她坐来妆台前。木梳滑落发丝,“公主今日梳什么髻?”
凌宋儿懒懒打了个哈欠,“今日大凶,诸事不宜。我不出门了,你整理好便行。”
今日生意缺缺,一晌午过去,也只有两人来卜卦。凌宋儿索性让芷秋撂下帐帘午睡。一觉醒来,下午过了大半。外头太阳正烈,芷秋抱着被子,跟凌宋儿道了声,去草皮上晒晒。
凌宋儿在绣架前坐了下来,忙着绣工。帐子外头正有人摇铃,只好自己起身去看看。
帘外男子高八尺有余,淡色长袍,暗金腰带,流云靴,背手立如松柏,指了指帐外芷秋贴着的规矩,“今日可还能算卦?”
凌宋儿颔首,“还有一卦。请进。”说着兀自拿起帐子,踮着脚尖挂上一旁帘勾。
男子未动,看着她等着她挂好帐帘,才跟着她进来帐内。
屋内有檀木清香,混着墨笔之气,绣架布匹上青绿山河七分壮阔三分秀美。眼前女子三缕垂髻弯在肩头,余下长发垂落腰间,一颦一笑皆是娇柔。
只见她弯身盘腿在案前座下,拿起笔来,抬眸问他,“你想问些什么?”有丝丝缕缕斜阳从小窗溜进帐里,柔光飞絮,衬得那张面庞明媚如春。
男子晃神了片刻,等凌宋儿再问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想看个面相。”
凌宋儿这才放下笔,起了身,走来他眼前仔细打量。又前前后后转了三圈,方才缓缓道。
“年少高额,印堂宽广,是家承富贵之相。”
“只是,眉宇愁容,该是父亲期待甚高。好在,和母亲相处不错。”
顿了顿足,又看了看那人耳廓,“只可惜,手足不亲,身边虽有亲信,可都难以重用。”
“额边高痣,是…”
“是什么?”听她话语犹豫,男子接话问着。
“是…福气之相。”
他方才从阿布尔营帐出来,被父汗斥责答应跟赤岭通婚一事,心口郁结。王帐中和父亲的争拗,还在耳边回响。又被额吉支来这里。直到进来帐子,忽觉怡情,眼前人看着养心。“心意钱是三两银子?”
凌宋儿抿嘴笑着,伸手到他眼前:“是。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人拿出银两,放到她掌心,却道:“能否再问个姻缘?”
凌宋儿手掌一合,微微蹙眉摇头,“姻缘算第二卦,今日卦数已满,明日请早。”
那人一笑:“公主是还在要我打哑谜么?”
凌宋儿这才退了两步,行了见礼,“大王子。”
那人亦是拱手弯腰一拜。“今日回营便在父汗那里,方才出来便来见公主。公主聪慧,原是早认得我了。”
凌宋儿这才起身笑了笑,“大王子气宇轩昂,与常人不同,自是容易认的。只是听闻大王子想看相,既是生意,宋儿便接下了。”
达达尔温和笑了笑,方才郁结已解,跟她逗趣儿更是舒畅。
芷秋从外头回来,见着两人相见礼拜,“大王子…来了?”芷秋连连作了礼,又走来凌宋儿身边扶着。
达达尔颔首,“不知公主明日可有空闲?达达尔好带你在部营里走走,再一道跟母亲去牧场,和她讨教牧羊之道。”
“……”凌宋儿着实对牧羊没什么兴致,却又不好拒绝了,只好点头答应:“多谢大王子盛情。”
达达尔才又道,“那就先不打扰公主歇息,达达尔明日再来找公主。”
凌宋儿带着芷秋做了别礼,才让芷秋将人送了出去。
芷秋回来帐子,凑来凌宋儿耳边,“公主,芷秋可是没说错吧?”
“大王子长得好看,虽不及赫尔真高大威猛,可即便放在木南也是一等美男子了。男人女相,那可是帝王的面相。”
“你还懂得面相?”凌宋儿抬手刮了刮这丫鬟的鼻子,“多事!”
“芷秋也就这么一说,阿布尔汗的长子,自然是要继承衣钵的。”芷秋拉了拉主儿的袖口,“公主,让那蒙哥儿自己闷葫芦去吧。公主还有得选。”
凌宋儿噗嗤笑了出来,“左右你都选好了,我还选什么?”说着指了指帐帘,“三卦算完了,今日大可闭门了。你去将帐帘撂下来吧。”
芷秋这才收了嘴,出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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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深了,蒙哥儿握着那柄檀木小匣,走来凌宋儿营帐外头。他早托人去西边找了工匠,那白玉烟枪将将修好,方才他在帐子里看过,断口镶了一层金边,合得精致佛态。
想着该早让她知道高兴高兴,才趁着夜里避人耳目,找来了她的营帐。远远便能看到帐子里点着两盏灯火,一个人影端坐不动,另一个却是在一旁倒着茶。
蒙哥儿走到帐子前,方才准备摇铃,却听得里头芷秋的声音。
“公主,别绣坏了眼睛,早些歇息吧。”
“明日不是还约了大王子出门吗?”
蒙哥儿手中顿了顿,不想达达尔今日刚回来便已经约好了她。只得沉声叹气,打算听听她怎么说。
帐子里,凌宋儿正在绣架前摆弄针线,继续作着那副山河图。“还没累着,我再多做一会儿。”
芷秋端着茶碗,送来她面前,“这金骏眉,可卡先生找回来的。难得新鲜着,比上回在金山镇的还好。公主你尝尝。”
凌宋儿抿了小口,只道:“淡了…”
“夜里喝不得浓茶,就给公主解解馋。”芷秋坐来她身边,一脸嬉笑捧着她的袖脚,闲着搭话:“公主…你可想好了,到底嫁谁?”
凌宋儿顿了顿手中针线,微微叹气,支开芷秋的身子,“去取我的玉枕来。”
“嗯!”芷秋知道她是要卜卦,算的该就是姻亲之事,麻溜着起了身,小心端着玉枕,放到绣架一旁。
凌宋儿见芷秋抿嘴拧着袖口,似是紧张了几分,封口不语,方才笑了笑,“芷秋你可知道,木南嫡长的公主,依着礼数,当嫁给大蒙嫡长子,让那些金国狗贼知道了,便也会忌惮木南三分。若选了次子养子,怕是父皇那边也不好交代的。”
帐外,蒙哥儿听着她的话,背手到身后成拳,那柄檀木匣子在掌中差些捏断。他十岁逃难差些饿死,全靠博金河一口葱饼续命。姨娘为他,吃了可敦不少白眼。吞着委屈,避着锋芒,能熬到今日荣耀实属不易。却仍是逃不过养子次子四个字。
他拧眉重压下一口气,转身走了。
芷秋虽是吹嘘了一整日大王子的好话,此下听起来主儿这般,全是为了木南将自己嫁了,却是几分心疼的。“那公主可是想好了?”
凌宋儿叹了口气,端起来玉枕倒了倒,先落下来那个狼骨铃铛,叮咚一声响,随后,才是两瓣儿玉龟碟儿。正好摊开成了卦象,凌宋儿也懒得再卜过,干脆拿来解卦。
“双偶成吉,上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凌晨双更,傍晚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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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长卿当了三年太后,高处不胜寒。一朝在深宫捧着当年太子凌墨赐给她的鎏金毒瓶中毒而亡。也是临终了才知道,毒不在瓶子里,便在那瓶身瓷釉上,经年累月握在手里,毒入心脉。重生回十六岁。她本为侯府贵女,却落难做了官妓,正在教坊里等着被晋王买回去,送给太子凌墨暖床,好帮着晋王拆散凌墨和青梅竹马的丞相长女姻亲。
上辈子她斗得他那小青梅在东宫无立足之地,顺理成章当了凌墨的挂牌太子妃。得来凌墨记恨一生,临死之前赐她毒瓶陪葬。她这辈子心念却淡了,便也懒得再来一次。琢磨着,此生该在京郊买间别院,做做小生意,接回父母和幼弟,再买个相公,天伦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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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斜照,晨雾袅袅。雄鹰长鸣,划破天际。牧民们将牛羊赶出去围栏,正往水草丰茂之地去。
凌宋儿帐子前,达达尔摇着帐铃。“公主,达达尔前来拜会。”
方才等了一会儿,见得芷秋掀开帘子从里头出来,“大王子,公主今日病了,起不来身。怕是不能和你去牧场了。”
“病了?”达达尔想来几分担心,“昨日看起来还好好的,是什么病?可有找乌云琪来看病?”
芷秋欠身一揖,“是早前在定北城的时候落下的旧疾,原本吃了乌云琪几服药,已经好些了。可昨日被三王子请去骑了马,约莫是吹了些冷风,才又发热了。”
“那…你让她好生休息。我去请乌云琪来。”
“多谢大王子。”芷秋做了礼,正送着人走。却见得博金河从远处走来,带着个仆子端着一盆子牛奶,到了帐子前,见着达达尔,忙拱手一拜,“达达尔回来了。”
达达尔看见博金河并未惊讶,早听闻着木南公主和亲途中遇难,是被赫尔真救回来汗营的,两人有些挂联也不足为奇。望了望旁边仆子端着的热乎牛奶,“赫尔真让你来的?”
博金河再是一揖,“这…公主这身子不好,是定北城一役落下的病根,赫尔真自觉得理亏,才让博金河送些鲜牛奶来,好给公主补身。”
达达尔哼笑一声,问道:“这是每日都送?”
博金河颔首,“每日早晚。”
“他倒是有心。”
博金河拱手退了一步,才使着仆子要将牛奶送进帐子。芷秋忙去接了过来,“今日便交给我吧,公主病了还在塌上躺着,你们进去不大方便。”
“公主病了?可是又有反复?”博金河问着。
芷秋兴致缺缺再跟人解释一遍,只微微点头,随后端着牛奶进了帐子。
达达尔背手,“我去请乌云琪来。不劳烦赫尔真费心了。”说罢转身走了。
博金河原地愣了愣,他这是趟了趟什么浑水?摇着脑袋带着仆子往赫尔真帐子里去。从凌宋儿帐子前往牧场去,牧仁、朝鲁、塔娜纷纷跟他问早安,他一一笑着答应,到了牧场边上那处帐子,也没摇铃,便兀自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子里地上滚着个空酒坛子,那人袒胸横躺在塌上,酣睡不醒。博金河嗅着酒气儿,去案台上倒了杯凉水,端来床前,摇了摇那人手臂,“怎的一个人喝这么多,也不叫我?”
床上的人醒了,目光淡漠扫了一眼博金河手里的茶碗,捂着一旁的被子,翻了个身。“…再睡会儿。莫吵我。”
“……”博金河只觉头疼,只好唉声道,“你那娇贵公主可是又病了,别怪我没告诉你。”
方才还合眼不想醒,听闻这话,那人翻身撑起来半身,“又发热了?”
“听芷秋说又有反复。”博金河这才将手里茶碗再往他眼前递了递,“芷秋也没让我进去,说是躺在塌上还没起。”
蒙哥儿这才起来身,“我去找乌云琪给她看看。”
“哪儿用得上你?”博金河端着那碗水手累,干脆自个儿喝了干净,“一早达达尔也在,知道人家病了,去找乌云琪了。”
蒙哥儿这才顿足,去了案前,撑着桌面坐下。端起一旁水壶往嘴里灌。宿醉口干,咕咚了数口,才算是解渴。砰嗒一声水壶落在案台边上,才起身干脆脱了身上脏衣,去木箱里翻了一件干净的出来换上,“父汗那天提及出征西夏一事,得和那多商量。”
“今日去趟军营。你随我一起。”
“行!”博金河方才准备起身,目光却落在他枕边放着的檀木小匣上,“这是什么?”
蒙哥儿衣服穿了一半,见博金河动了那檀木小匣,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把收了回去。没说话,兀自藏去了木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