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尔无法,重头来过,继续寻着机会。蒙哥儿这才匐身下来,目光如炽望着对面达达尔,点了点头,挑衅着他过来。
达达尔额上冒着汗,不知是热是冷。他十岁便跟赫尔真一起上过搏克场,从未赢过。心中阴影如此时蒙哥儿的身形一样,如山倒般蔽着心。那时候他便打不过,这些年赫尔真战场杀敌无数,刀法武力都有增无减,他不可能赢的。可他想上座父汗期许他不得辜负,亦不想让额吉的筹谋白费,只好咬牙拼尽全力。
几番试探,拧臂,踢脚,勾腿,搏克老师教过的伎俩全试了一遍,赫尔真却纹丝未动,却还对他道,“你若试完了,我就动手了。”
“哼!”达达尔喉咙间冷笑着。
蒙哥儿让了他三回,算是给足了他大王子的面子。踱着步子侧身来回走了两遍,寻着好的机会,正见着达达尔一处破绽,方才要下手,眼前忽的晃入一抹刀光。
不是对面的达达尔?
他本能捏住那把刀柄,正使力拧着那人手腕儿,忽觉手上骨柔肤嫩,触感微凉,他心中一软,方才看清楚那张脸来。
他方才明明用了不少力道,她脸上却纹丝不动,似是没得痛觉。想来她平日里那般娇软,他忙松了手,只将那把匕首取了回来。又捂着她的双肩摇了摇,“宋儿?”
四下议论声四起:
“公主要杀赫尔真?”
“可真是护夫心切么?”
“也不知赫尔真这还有什么好争的?早好成全了一双璧人!”
……
阿布尔汗却忽觉不妥,他所知道的凌宋儿,就算是真喜欢达达尔,以她作木南长公主的修养和聪慧,也不该在此时拿着匕首去动赫尔真。阿布尔兀自转眼看了看一旁正勾着嘴角暗喜的萨仁。
凌宋儿目光落着的地方空空洞洞,却是被蒙哥儿一把抱起来放去了白圈之外,乌云琪拉着额吉娜布其匆匆赶来,将凌宋儿接了过去。蒙哥儿拧眉望着她,见她仍是呆呆滞滞,却只能先嘱咐着乌云琪,“该被迷了心智,你们好好看看。”
乌云琪点头答话:“好。赫尔真放心,公主交给我。”
蒙哥儿叹气,身子却狠狠被人一撞,险些出了白色围圈。见得抱着自己腰间的人是达达尔,忙止步翻身一跃,正落在达达尔身后圈内。顺势拧着达达尔胳膊,将人往圈外一甩。
达达尔猝不及防,望着白圈拼死稳住下盘,转头回来却看着眼前赫尔真面如猛兽,伏腰拱背双目炯炯盯在他身上。脚步不自觉要后退,却只好吞了口口水,往前迎战。
乌云琪将凌宋儿扶着去了一旁,摸索着她身上骨头和皮肤,“公主,可是哪儿被人下了针法了?”
娜布其却小声提醒,“该在颈后。是神山的巫术。”
乌云琪忙将凌宋儿靠在自己肩头,拨开她的编发到一侧,果真脖颈上一根长针,刺入脊髓。乌云琪看着只觉胸口闷声难响,头皮发麻,正要去将那长针拔出来。生生被娜布其拦住了,“等我来罢。”
乌云琪几分紧张:“额吉,可是不好办?”
娜布其只道,“你该还未精此术。”
座上阿布尔汗望着搏克之势,已然知道胜负,无需再往下看。见得一旁汗营两大女医正围着凌宋儿救治,更加确定了几分心中猜测。闷声喝了口酒,才开口道,“为了达达尔,可敦算是费劲了心机了?”
萨仁一旁正看着搏克紧张,听得阿布尔的话,“为人母者,为子筹谋,该是无过?大汗可该多向我这样才对。”
阿布尔叹气,“这下三等的巫术,惑人三刻,却要用命数相换,你可是将自己赌上了?”
萨仁端着酒碗,对阿布尔敬了一敬,“大汗英明。”
长针缓缓从凌宋儿脖间抽出,乌云琪方才见她蹙了蹙眉,该是知道疼了。虚弱无力倒在乌云琪怀里,凌宋儿口中却念念有词,“不带匕首,要骨铃…”
乌云琪忙将她扶好,“公主,没事了…”
芷秋方才觉得主儿手有些冷,回了趟帐子取挡风的斗篷。回来便见得凌宋儿被乌云琪扶着,坐在篝火旁人群之外,忙拽紧手中斗篷,凑了过去。“公主她怎么了?”
娜布其将那沾血长针放置一旁,看着芷秋手里的斗篷,“快给她捂着,这东西伤人元气,莫要再着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923:23:11~2020-05-2021:5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有阴山瀚海无2瓶;stephi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阿修罗(发不起红包了)
搏克场上,蒙哥儿拎起达达尔腰身,一把掀去空中。达达尔挺着后背手脚先着地,才好稳住未败。一身大汗淋漓,从地上爬了起来,对面赫尔真却依然稳如泰山。他大口喘着粗气,目光落在地上的匕首上。
赫尔真心系着场边的人,不打算再给达达尔喘息的机会。寻着角度攻了过来。却忽见刀光一闪。还好身手敏捷,躲了过去。
达达尔支着身子起来,嘴角一抹笑意,持着匕首拱背在他对面。
人群中响起来嘘声。
“搏克何时能用利刃了?”
“怎可这样?”
“这不配做巴\\特\\耳!”
蒙哥儿只得重新警惕,却听得一旁声音虚弱:“蒙哥儿…”
转眼见得凌宋儿靠在乌云琪肩头,已然醒了,他定了定心。望着她点了点头,达达尔却趁着间隙,持着匕首冲了过来。蒙哥儿只见得他过勇,漏出腿上破绽,抬脚勾住他右腿,一把掐着他持着匕首的手腕,费力一甩。
达达尔整个失了重心,眼看后背沦陷就要落地,另一只手抢过匕首,刺向蒙哥儿腰腹之间。
凌宋儿喊不出大声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只紧紧拉着乌云琪的手。“小心…”
汉民中哗然大起,“这不是搏克!滚出搏克场!”
“用利器就罢了,暗箭伤人算什么巴/特?!”
“大汗长子,还不如我儿子骨气!”
蒙哥儿见得那刀刃,侧身一闪,刀刃擦着腹边而过。紧实的方格肌肉上划出一道血口子。凌宋儿见着那血痕,触目惊心。扶着一旁芷秋要起身,却只觉颈后一阵刺痛,牵扯着背上髓骨之痛。只咬牙挺了挺,又捉着乌云琪的手,才勉强站了起来。
“公主…”芷秋看着她脸色惨白,忙给她将斗篷捂了捂。凌宋儿却只扶着乌云琪,走来场边。蒙哥儿下定决心只做最后一搏。见得达达尔持刀再来。却没管那刀子,全神贯于达达尔下盘腰身,伏低身子,只将他拦腰撞起,飞速将人直扔出去了场外。
达达尔背后落地,匕首也落在一旁,身子已然被摔去了场地之外。
“好!”阿布尔汗威武一声,从座上起来,“我儿赫尔真赢了!”
汉民听得大汗宣判,起哄起来:
“我看不是赫尔真赢了,是达达尔输了。”
“早就输了,谁让他拿匕首?”
“我们大蒙的勇士,搏克才不用利器。”
……
达达尔无地自容,捡起来地上匕首,埋着脸面,跑了。
蒙哥儿忙寻着凌宋儿的方向走来,看她脸色苍白,全身力气只倚在旁边的人身上,忙将她接来自己怀里。
凌宋儿伏在他胸前,方才搏克完还有热汗,那胸膛底下躺着热血,鼻尖全是他的气息,不自觉呼吸也跟着急促,却寻得他一双炯炯目光垂眸落在自己脸上,额庭相碰,鼻尖交汇,听他声音沉沉对自己道,“嫁我。”
她只觉身体渐暖,竟是有些发烫,喉间似有甘泉涌过,声音只得含含糊糊,“木南女子称夫婿为郎君,你是我的蒙郎…”
蒙哥儿嘴角一扬,吻上她的额头,喉咙里声音淡淡答应:“嗯!”
“我们去拜大汗和可敦。”
凌宋儿被他扶着,缓缓往座前走了过去。阿布尔汗早已起身,见着两人走近,大笑道,“都是本汗的好儿女!还不快拜见阿布和额吉?我和可敦可都准备好了!”
可敦却不甚有心情受两人跪拜,由得姜琴嬷嬷扶着,缓缓从座上起来,走来阿布尔汗身旁,笑得几分冷淡,“倒是,我们大蒙战神要娶的人,别人怎么争得过?”
“好了,既是抢了亲,那就拜吧。”
蒙哥儿却先对可敦拱手一拜,“谢可敦。”
“大汗!”不远处妇人声线粗犷,查干披着麻衣不知从哪里赶来,酒葫芦拖在地上,叮咚响了一路,到了阿布尔汗跟前,气息还未平,喊着:“若由得天狼星若吞了大海,下一个就是草原了,大蒙大限将至啊!”
可敦一旁懒懒散散接了话去,“查干萨满好像还有话要说啊…”
阿布尔汗却闻声皱眉,眼神狠厉看着座下的老婆子,“查干,我说过了,天狼星已经亡了!十年前其木格的血可是还不够你饮的?”
乌云琪见状不妙,娜布其也早备好了证物,两人齐齐走来座下。
乌云琪刚要开口,却是被娜布其往身后拉了拉。
娜布其兀自将手中盘子里还带着血渍的银针端去阿布尔汗面前,“大汗,公主方才被人用巫术惑了心智,这长针便是从公主颈后取出的,这等巫术该出自神山。”
阿布尔汗早看出猫腻,却由得娜布其道明证据,才看向一旁查干,“我汗营里莫说巫术,除了查干,没有其他萨满了。不是查干自己说过,公主是长生天的贵客。公主亦是本汗的贵客,查干你动这样的手脚,伤了公主身体。就算长生天由得你,本汗也不能由得你。”阿布尔汗说罢,挥手喊人。
查干见势不妙,“大汗,我可是长生天的人。”
阿布尔汗笑道,“长生天的人,言行不一,你告诉本汗,本汗该信你哪句话?”
话没落,查干已被两个侍卫架起。查干却依旧不服,“这天狼星害人,大汗你袒护于他迟早要有报应啊!”
可敦也作势拉了拉阿布尔汗的衣角,“大汗,萨满的话,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阿布尔却一把掀开可敦,望着她道:“本汗就是因为这句不可信其无,没了其木格。你还嫌不够么?”
查干被侍卫架起,难以服气,四处大喊,不是对着阿布尔汗,而是对着一干汉民。“天狼星祸害草原,迟早是会出事的。”
众人纷纷结舌,方才婚宴喜气戛然而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天狼星说的可是赫尔真?”
“十年前就这么说过,那时候二夫人自称天狼星,当着可敦和大汗的面自尽了。怕是才留着赫尔真到今天。”
“天狼是灾星,可赫尔真分明在庇佑我们。我才不信。”
“可别胡说,长生天的话,你也敢不信?”
“……”
“谁说的,天狼星定是灾星了?”话声缥缈,凌宋儿虚弱不堪,靠在蒙哥儿怀里,看了看天上皎月。
“天象变化万端,没有哪个星宿定是福是祸。查干原来不知道么?”
查干被人架着,却依旧不让:“你稍说什么鬼话,谁能信你?”
“你是萨满吗?”
“我不是萨满。”凌宋儿要往她那边走两步,蒙哥儿忙扶着。
“可木南钦天监夜夜都观天象,我也习过一阵子。前两日我看着星势,天狼便就在顶头上,这两日却也没有祸事发生。三日后,更该有天狼临月之相。查干可知道会发生什么?”
凌宋儿实在没得多少精神,悠悠望着她,等着她回话。
查干已觉没得退路,狂笑着诅咒脱口而出:“天狼临月,汗营必遭大劫!”
“闭嘴!”阿布尔汗听得此话盛怒难扼,“当着汉民的面,你胆敢下此重咒!”
“拖下去,百鞭伺候!”
查干被人架着,却怒目而嗤:“大汗你眼下不信我,莫要到时候再来求我。哈哈哈哈哈哈…”
凌宋儿忙道,“你可胡说。”
蒙哥儿见她急,扶着她的力道紧了几分,小声劝着,“你莫动气。”
占卜天机者,最忌扰动民心,凌宋儿拼尽力气抬了抬声音:“三日后天狼临月,有麟儿将至,草原花开。是大吉之日。”
“呸,屁话!”查干恨恨望着凌宋儿,又看了一眼阿布尔汗,“你们就等着吧…三日之后灾临汗营。这是动了长生天的人应有的报应!”
阿布尔汗压着胸口怒火,对一旁侍卫吩咐:“割了她的舌头,拖下去,鞭二百!”
“本汗到要留着她到三日之后,让她看看,汗营天降麟儿,盛世空前!”阿布尔汗扫了查干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身边萨仁身上,“好让她死的瞑目!”
话刚落,侍卫拿着长刀,手起刀落,血贱满地。查干已然失了声音,想喊喊不出来。张着血口,鼓圆爽眼狠狠望着阿布尔汗,被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