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宋儿这才垂眸下来,落座在床榻上,心情淡淡。却也提不起来心气卜卦了,只得由着他去。
夜里难眠,她躺在床榻上辗转。蒙哥儿却是寻着她肩头,将她捂进了自己怀里。“好好安睡,不莫让我明日一走,还难得放心。”
她听得更忧心了几分。夜里半睡半醒,多有凑在他胸膛前头哼哼作响,全被他一把捂进怀里,将她的忧愁都吞了去。
一早醒来,方才睁了眼。凌宋儿便听得外头兵士们正收着帐子,该是准备着要启程了。蒙哥儿酣睡不过一刻,便翻身起来。凌宋儿也跟着坐了起身,帮着他换上新衫,又披上了盔甲。
落落端了早膳进来,军中伙食不比在青茶。只两碗羊肉面。
梳洗好了,蒙哥儿自扶着她坐来案边,一道儿用食。今日即将分离,凌宋儿却是吃不大落的。方才尝了两口面汤,胃中翻滚,她只捂着心口,出了帐子,吐了起来。
蒙哥儿寻来,“前几日便不大舒服,可要让恩和来瞧瞧?”
“该也不必劳烦他了。只是没什么胃口,我无事。”
用过来早饭,凌宋儿却自去了木箱子里,翻出来一身男装换上。蒙哥儿方才着好盔甲,望着她的模样几分惊奇,“合别哥自要跟着护着你,你也不必如此戒备。安阳城如今太平得很,虽是金人地盘,可也该是安全的。你只在那里修养,等我取下庆北,便让人回来接你。”
“我不去安阳。”凌宋儿定定望着他,“我也不坐马车了,自跟你一同行军。我又不是没行过,你知道的。”
“我们此行,日行六十里路,”蒙哥儿怒气三分,斥责于她。“你那时候随着莫日根,不莫日行三十里路,脚上起得来水泡,如今怎能受得了?”
凌宋儿自拧眉撅嘴望着他,“你且答应过的事情都不作数,我且要跟着,你还不愿。”
外头那多已经来通报了,“赫尔真,兵士们都收好营帐了,就差这里帅营。”
蒙哥儿只见来不及和她解释,便一把将她扛了起来,直往帐子外头送。马车早备好了,在营地右边。他忙寻了过去,任由得她在肩上挣着吵闹,也铁了心肠没做理会。
直将她扛着放去了马车里,方才见得她捂着小腹喊疼。他这才慌乱起来。“怎的了?哪里不舒服?”
她声音虚弱。“被你膈着了…”
他忙下了马车,叫人去喊了恩和来帮她请脉。又上来马车,将她扶着靠在自己肩头。
凌宋儿寻着最后的温存,直往他怀中去,想来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定也是跟不了他去前线了,“你便只管去,也不必念想着我了。安阳等着你,可记得战败战胜都得来接我。”
他望着怀中人面色苍白,他眉头拧着一团难以散开。只等着恩和来了车里,给凌宋儿请脉。半晌,方才道,“恭喜赫尔真和公主,这是有喜了。”
“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
蒙哥儿欣喜往外。
凌宋儿却是想起来,月事确是迟了一个多月了。只此下便要分离,这孩子只得由得她一人护着了。
她此下一身男装,却是忙服着软,“也罢了,注定了我是要。去安阳歇脚的。你且快去快回,我在那儿等着你的。”
蒙哥儿手捂上来她小腹,小心探着,“早盼着他不来,这下才来。你且万事小心,等我。”
片刻欣喜,便被那多在马车外传信打破。
“赫尔真,该要出发了。”
蒙哥儿望着她不舍,寻着唇瓣儿吻落下去,唇舌交错,缠绵几许方才肯放开。大掌还在她小腹温存,“等我回来。”
凌宋儿寻着他手掌探来,覆在自己小腹上,“嗯,我和他一道儿等着你,得胜而归。”
他这才安心笑了笑,“我走了。”
虽是不舍,只掀开来马车门,出了去。
凌宋儿忙撩开来车窗帘,却望着他身影,寻着黑纱上了马。领着大军缓缓往东行去。轻鹤伤方才好些,上了马车,一旁扶着她,“公主,方才听着恩和说了,你别忧心拉。眼下小心着自己身子才好。”
凌宋儿这才回眸过来,望着轻鹤下了令,“走吧,去安阳城。”
营地去到安阳城,数十里路程,马车一开始走得急。却因得凌宋儿身子不适,方才缓了缓。一路颠簸下来,她却是几分受不住了,小腹隐隐生了疼痛。进了安阳城里,已然是傍晚时候。
安阳城里,大街上正忙着收了摊位。杜郎中的店铺也不例外。小二已经合了一半儿的门板儿,方才见得一行马车停在店门口。前头骑马的人,生的高大俊秀,直捉着小二的手来,“你们家郎中可还在?”
“在…在是在的。”小二被吓着了,却道,“只是,我们也也该要打烊了。”
合别哥着急:“我家嫂嫂动了胎气,想找郎中看看。急得很,可否请他出来?”
小二只犹豫片刻,“我得进去问问,你们且等等。”
“好。”合别哥这才退了回去马车旁边,敲了敲车门,“轻鹤,请嫂嫂出来吧。郎中该是在的。”
凌宋儿早靠在轻鹤肩头,睡熟了。听得合别哥这声,方才清醒了几分,手徘徊在小腹上,那里还几分隐隐作疼,腰间也不大顺畅。她却是不想,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竟是这般脆弱。
轻鹤扶着她下了马车,直走进去了店铺,寻了处椅子,坐了下来。“公主你且休息着。郎中一会儿就来。”
凌宋儿私下里看了看,“合别哥呢?”
“他说,去找地方落脚了,就在附近。”
凌宋儿微微颔首,“也好…”
郎中从店铺里头出来,见着凌宋儿面色不好,忙寻来案前坐下。“小姐,哪里不舒服?”
轻鹤一旁帮着答了话,“我家夫人有孕不久,方才马车颠簸,动了胎气。身子不大爽利。郎中可给看看,好开一副安胎的药,让她养养身子。”
“哦,这样。”郎中这才拍了拍案上的脉枕,“且让我探探脉象。”
凌宋儿这才将手腕儿放了过去。见得郎中思忖片刻,又听他说,“左手。”她便自又换了左手。
又是半晌,郎中方才摸着自己的胡须,放开来凌宋儿手腕儿。“夫人气血虚弱,却是该好生养养。我这便给夫人开道方子,夫人好一日三次,每每膳食之后服下,养上半月,这胎该就能坐稳了。”
轻鹤听来方才几分轻松,“嫂嫂没事便好。”
“郎中你有什么好药材尽管用上,我来伺候嫂嫂汤药。”
杜郎中落笔行书,写下一副药方,交给一旁药童,“你们可稍等,小童这就去抓药来。”
“好…”轻鹤来扶着凌宋儿。
小声着,“公主可莫担心了,只在安阳城好好养胎,等着赫尔真得胜来接你,便好。”
凌宋儿也是舒了口气,右手不自觉落在自己小腹上,“还好没委屈了他的孩子。我自是要好生护着他的。”
合别哥还没回来,小童已经包裹好了十副药材,送来轻鹤手上。轻鹤自付了钱,只扶着凌宋儿出门,“我们去马车上等吧。”
方才出来药铺门口,街上忽的涌过来一行盔甲装束的军人。凌宋儿几分警觉,紧紧捉着轻鹤的手,往后头退了退。
一行人直将凌宋儿和轻鹤团团围住。
小人儿不过十岁模样,从人群中插了出来,见得凌宋儿,笑着,声音虽是稚嫩,话语却流畅而有力。“天慈公主造访我大金,怎的也不和本世子打个招呼?好让我好生款待。”
☆、
“金国人?”轻鹤嗤笑着,手中剑便已经出了鞘。
凌宋儿忙拉住了人,“你身上还有伤,我也行动不便。莫要动手了。”凌宋儿说着方才看向那金国世子。“来金国做客我也不是头回了,上回去的是定北城完颜修府中,没几日定北城破,完颜修掉了脑袋。难得世子不嫌弃,便随世子去府上做客几日也无妨。”
小人儿咧嘴笑开,露出嘴角两个酒窝。“本世子听说了,那是我四叔。便也正好,如今新仇旧账一起算。”
话落,小手一挥。身后副将金魏便对侍卫们下了令,“还不请公主回府?”
凌宋儿几乎是被架着上了马车,轻鹤也被压了进来。马车缓缓前行。凌宋儿靠在车里,顺手将玉枕里的两瓣儿龟碟儿倒了出来,龟碟儿落在垫着车里的白色羊绒毯子上,自成了卦象。
“吉人。”她自念着…
轻鹤一旁几分不解,“什么吉人?”
“公主这卦算得准不准,都被敌贼捉了,怎么还会吉祥。”
凌宋儿叹了口气,“卦象上这么说…便就该是了。”她直收好龟碟儿回去玉枕芯子里,方才又摇了摇那枚狼骨铃铛。捂着,放去了小腹上。
马车府邸前停下,轻鹤扶着她下了车。那小人儿却早走去门边,抬手侧身指了指大门里头,“公主,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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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时候起了北风,夹着雨水湿气,从窗口飘进来窗子里,凉得渗人。
凌宋儿坐在床头,方才吃完了轻鹤端来的安胎药,便直打了个冷颤。轻鹤忙起身去关了窗子。又将一旁炭火再扇旺了些。“这金国人也不知想怎么样,两军交战在即,可是要用公主来要挟赫尔真的?”
凌宋儿往自己肩头拢着被褥,“可如今也没得别的法子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我看小世子,却是有几分善相。不定,我们还有转机的。”
轻鹤拧着眉头,“合别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说是去找落脚的地方,怎的去了那么久。且如今知道我们不见了,他却是也不来找?”
“大约也是没想到,安阳城本就是一个普通金国城池,怎能知道那金国世子会在这里出现?还直奔着我们来?”凌宋儿说着,却又想起什么,“想来,上回渭水战败,赫尔真也曾怀疑过,军中有细作。不莫是我们来安阳城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金人耳朵里…”
“赫尔真真这么说过?”轻鹤想了想,忽的几分定定,“该就是了。”
“公主你身子不舒服,自进来城里便直奔了药铺。那金国世子便就寻了过来。我们也没道明身份,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人发现了?”
“也不知,赫尔真如今在军中如何。到底还该让他再小心些的好。”她说着眉头一蹙,小腹隐隐作疼,只捂了捂。轻鹤忙来将她扶着躺下。
“公主你莫担心赫尔真了,还是顾着自己吧。”
“今日且早些休息,还不知明日那金国世子要我们怎样呢。”
凌宋儿躺好,又给自己拢了拢被褥。“你且帮我将门窗关好,这天,似是越发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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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得迟,乌鸦鸣了几声,便又销声匿迹,约是太冷的缘故,屋子内外都显得格外安静。
凌宋儿只捂在被褥中不大想动,还是轻鹤端了热水来。方才扶着她起身梳洗。不莫一会儿,却有小厮送来了衣物。轻鹤翻了翻,都是女子的物件儿,夹着棉花缝的,该是用来过冬。
她忙拿来给凌宋儿换上,“看来这金国世子还是懂得以礼相待的。有得这些衣物,公主便不用畏寒了。”
二人换好衣服,便又听得外头有小厮来敲门。
“公主,世子让我请公主去一趟客堂。”
“今日有异国商人来府中献宝,世子想请公主一道儿,看看宝贝。”
轻鹤去开了们,只对那小厮道,“世子还真是好雅兴?”
小厮低眉垂目,道,“我家世子一向喜欢珍宝。今日是大日子,他自想让公主一道儿饱饱眼福。”
轻鹤却道,“我家公主身子不好,你们世子是知道的。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她劳累奔波,可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屋子里,凌宋儿正坐在圆桌前,听着轻鹤跟人回话。她却是不怎么想要出门,天冷,她如今身子也金贵。昨日颠簸还未好,到底是该要多歇息的。不莫亏待了腹中的小人儿。
却听得门外来了个女子,声音娇柔温软,只对轻鹤道,“姑娘该是误会我家小世子了。十岁的孩子,玩儿心重。有得什么开心事,便想让所有人和他一道儿享乐。”
“公主身子不便,那就算了。我且去和小世子解释便好。”
凌宋儿却是忽的又闻见一抹幽香,该是女子身上的味道,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让人一闻难忘。她倒是想出去见见这女子了…这才对门口轻鹤道,“难得小世子雅兴,我们便也去看看。小心着便好。”
轻鹤回头过来,见着凌宋儿已经起了身,忙来扶着她。“公主可真要去么?”
“去看看。”凌宋儿说着小心跨过来门槛,方才见着了门口的女子。女子眉目如画,笑靥明媚,夜里明月般耀人。只那股清香味道,又近了几分,更似花香…
女子见得凌宋儿出来,却是恭敬做了一揖,“天慈公主,有劳了。”
“这府中上下都围着小世子转,怕是要辛苦公主了。茗湘自会照顾好公主。不让公主受累。”
“你叫茗湘?”凌宋儿直问着眼前人。
女子点了点头,“我是小世子的姨娘。”说完,女子侧身指了指客堂的方向,“小世子在那边,备着糕点和茶水,等着公主了。”
凌宋儿自跟着茗湘一路行出来了小院儿。庭院中树木都落了叶,虽是几分萧条,却也被下人们打点得干净如斯。秋风虽是寒了,身上棉衣暖和。出门前,轻鹤还给她捂了件披风,到也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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