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云长此言,正与我意相合。”朱儁一拍几案,将传令的士卒唤了进来,吩咐他如此如此。士卒领了军令,自去各营找下级将官传令了。
很快,各营擅长射箭的士兵,便被集中到了一起。戍楼之上,几名士卒四处张望,不停的报告敌方弓手的位置。
汉军的弓手们在营寨之内,无法直接看到目标,全靠几名瞭望的士兵指引位置,采用抛射的方式,来反制敌军的弓手。这种抛射,角度略微高一点或者低一点,都会导致箭矢的落点发生变化,因此十分考量弓手的经验,这也是为何要挑选精于射术的士兵来担任弓手的原因。
在汉军弓手的不断反制之下,黄巾军弓手的损失逐渐多了起来,慢慢的,营寨外面射来的箭矢越来越稀少,而失去了支援的黄巾军士兵,也终于支撑不住了,在抛下无数的尸体后,黄巾军又一次匆匆的撤退了。
汉军士兵疲惫的从车阵上撤了下来,但是,他们还无法马上休息,这一次汉军的伤亡,远比上一次大得多。汉军的士兵们,一边收殓同袍的尸体,一边咒骂着该死的黄巾贼,士气显然比之前已经低落了许多。
中军大帐中,朱儁板着脸,一语不发。此番黄巾军的表现,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那明天还要不要继续向阳翟进发?
正当朱儁迟疑之际,各营的人员伤亡,也已经清点完毕,报了上来。全军阵亡三百余人,重伤两百余人,轻伤一千余人。而此次出征,朱儁总共带了一万五千余人,也就是说,伤亡人员加到一起,已经超过十分之一了。
听了这个数字,朱儁不由得有些懊恼,难道真要自己退回阳城么?不过,他转念一想,虽然自己的伤亡不小,但是黄巾军又何尝不是如此?仅他们在城寨外面丢下的尸体,恐怕就有五千多具。他们之所以选择夜袭,不就是料定汉军人少,不会在夜间出寨迎击,想依仗夜色,发挥其人数优势么?若是换了白天,只需找到对方布置的弱点,使用精锐骑兵来一次突击,就足以让对方溃不成军了。
想到这里,朱儁又坚定了继续进攻的信念。
等整个大营再次陷入一片安静,时间已经是寅初了(凌晨三点)。就在大家刚刚入睡还没多久的时候,大营左边的一个营帐里,又爆发出了一阵嘶喊声。
“难道又是敌袭?”朱儁阴沉着脸,从木榻上翻身而起,连盔甲都没有穿戴,便来到了帐外。
营寨的外面,静悄悄的一片,并没有敌袭的迹象,戍楼上的哨兵也没有发出警报,只有大营左边的几个营帐里,有人在不停的大喊大叫。
“不好,是营啸!”朱儁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命人去请关羽过来。
营啸,又叫炸营,指士兵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在夜间,因噩梦或者其他情况,不由自主的发出喊叫,从而引发其他士兵的恐慌和暴乱。营啸一起,往往会产生连锁反应,处置不好的话,真个大营都可能会陷入竭斯底里的互相残杀之中。
新兵或者缺乏训练的部队,更容易发生营啸。而朱儁率领的这支部队,恰恰有这个缺点。这支部队,是由北军五校的军士、三河的确招募来的骑士,以及其他地方招募来的材官(步兵)混合组成的。其中,北军五营的军士,长期缺乏必要的训练,又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经历过战斗了,而各地招募来的骑士、材官,虽然个人武艺大多还可以,但是也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
而今天晚上,他们连续两次受到黄巾军的夜袭,不仅身体十分的疲劳,而且神经也一直绷得很紧——谁知道过一会黄巾军会不会再次发动夜袭?
而某一名士兵半夜的突然叫喊,顿时引发了混乱,很多人在迷糊当中,以为敌人已经攻入了营寨,立刻慌乱起来,他们拔出武器,向着身边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发起攻击……
关羽全装贯带,率领护军的卫士赶了过来。朱儁见这些卫士虽然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了疲惫的神态,但是却一点都不慌张,心里也是暗暗赞叹一声。
“云长,你速速带着护军,去左营平定乱局。”朱儁喝令道。
关羽一拱手,带着卫士,匆匆赶往左营。随即,朱儁又下令各营的军官,管制好自己的部下,务必不能让营啸继续扩散开来。
来到左营,关羽名卫士们举着盾牌,冲进营帐里,将狂乱的士兵们强行冲散,隔离开来。
营帐里的士兵,正在相互厮杀拼斗,卫士们树起大盾,强行挤入了人群,将发狂的士兵们撞倒在了地上,一些士兵遭到卫士的撞击后,立刻调转武器,攻击起卫士来。但是他们惊狂之下,攻击本就没有什么章法,又不知道相互配合,哪里是卫士们的对手,很快,便也被打到在地上了。
“我乃护军关羽,奉郎将之命,前来平乱!尔等还不弃械投降!”关羽声如洪钟,大声的呵斥着。
一些营啸的士兵听了关羽的呵斥,总算稍微清醒了一点,有些主动放下了武器,有些稍微一愣神,立刻被卫士们给制服了。
这场营啸,总算在没有波及太广的情况下,就被制止了。饶是如此,依然有六个营帐的士兵,卷入了混乱之中,伤亡高达两百余人。
第二天上午,朱儁在大帐之中,召集众将,开始部署行动。
看众将还未到来,关羽略一迟疑,最终还是站了出来,拱手向朱儁行了个军礼,道:“将军,请恕麾下直言,以如今我军的状况,恐怕不宜继续进攻阳翟了。”
朱儁叹了口气,道:“云长啊,如今我军的状况,的确不是很好。只是,如果我军继续留在这里休整的话,免不了又要受贼军的袭扰,仅仅靠这种临时的营寨,恐怕很难继续撑下去。”
“那不如暂时退回阳城?”关羽小心翼翼的劝道,徐晃的遭遇在前,他也不敢轻易的触朱儁的霉头。
“退回阳城,固然是稳妥之策,但是朝廷会答应吗?我们刚刚传回去了一个捷报,朝廷欣喜之余,肯定也会得陇望蜀,希望我们更进一步,再打一个胜仗。若是朝廷觉得我们一直在阳城停滞不前,恐怕就要下令问罪了……”朱儁心里也是暗叹一声,自己这一次的出击,的确有些鲁莽,但是事已至此,由不得他再退回去了,只能寄望于在阳翟附近,与黄巾军野战时,再获得一场大胜,哪怕是无法拿下阳翟,只要能有一场大胜,就足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来让他重新布置兵力了。
说话间,诸将一一来到了帐中。朱儁收起了颓唐的神色,肃容发令,开始部署诸军。
所有的伤兵都被留了下来,连同昨夜阵亡的将士的尸体,一并返回阳城。当然,如今颍川到处都是黄巾军,这么一只尽是伤残人员的队伍返回阳城,岂能没有人护送?所以,朱儁又筛选下来了一部分战力不强的士兵,充当护卫。
经过一番筛选之后,朱儁手头,只有一万余人了。虽然人数急剧减少,但是,望着全军还算是整齐、威武的军容,朱儁不由得信心倍增。只要黄巾军敢出城迎战,他就一定能将其杀个落花流水。
在进发的路上,不断的有小股的黄巾部队,出来袭扰汉军。但是,就如同朱儁所判断的那样,这些黄巾军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由来自三河地区的骑士们组成的骑兵部队,很快就将这些小股的黄巾军分割、包围,直至全部消灭掉。
下午申时初刻左右(下午三点),汉军已经到达了阳翟附近,阳翟县城的城墙,也已经远远的出现在了汉军的视野当中。
越是临近阳翟,反倒越是不见了黄巾军的踪迹。大概是对方知道自己无法在野战中胜过汉军,所以龟缩进城中防守了罢?朱儁的心里不由得一声冷笑。看来,那个波才还真有几分本事,懂得扬长避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