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原复猛然惊醒了过来,神情微微有些尴尬,披好了氅衣之后,他又回到了几案边,开始重新布置棋局。然而,猛然之间,他一抬头,却发现朱氏站在几案前边,并未离开。
“良人,你这是?”原复惊奇的问道。
“郎君,你整日就这么读书下棋,敷衍光阴,乐否?”朱氏问道。
原复哑口无言,手里紧紧的捏着几枚棋子,用力太过,把手都捏痛了,却恍如不觉。半晌,他长叹了一口气,垂手颓然不语。
“妾身至今还记得,当初在乡学中初遇时,郎君的样子。那时候,郎君布衣纶巾,雄姿英发,存志高远,一心要为天下人谋太平。而今,郎君倒是入了‘太平’道,可是这天下,却被搅得烽火连天,杀伐不休,郎君要为天下人谋的太平,就是这个样子么?”朱氏的语气并不严厉,可是话落到原复的耳中,却犹如刀割一般。
“良人!这天底下,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都如此说?但凡这天下还有半点的希望,我又岂会冀望于太平道?当年我雄心壮志,想做个好官,为乡亲父老谋福祉,但是又怎样?只能处处碰壁,最终丢了官职,黯然回家……”
然而,原复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氏给截断了:“所以,你就去洛阳就读太学,拜师李膺,想要借着党人的力量,澄清天下?结果还是碰了壁,被朝廷禁锢,只能再次回家。然后,你便沉溺于太平道的妖言,不可自拔,一心想着举兵造反,诛除豪强,实现你所谓的地上神国?如今,又碰了壁,事败被捕,软禁于此,只是不知道,郎君这一次,又想到了什么深谋远图?”
原复一时被朱氏给问住了,他索性丢下了棋子,转过半个身子去,不再理会朱氏了。
然而,朱氏却并不放过他,继续说道:“郎君,你希望天下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这本来无可厚非。可是,你做起事来,却未免太过好高骛远了。不管是三代之治也罢,地上神国也好,那只是一个杳远的目标罢了,想要达到那个目标,就要一步步,踏踏实实的奋斗。古人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若是连史道人口中的‘安稳日子’都给不了百姓,那三代之治和地上神国,又将从何谈起?打个粗俗易懂的比方,这饭,要一口口的吃,最后才能吃饱,难道,就因为你吃完最后一口才感觉饱了,难前面的饭就全都算是白吃了?或者不吃前面的那些饭,只吃最后一口就能饱?”
“你总是抱怨天子昏庸,权奸当道,豪强横行,所以没办法施展报复,可是,天底下,比你有名气的党人多得去了,他们哪个不是忍辱负重,静以待时?何曾像你这般自暴自弃?如今弘农王摆明了有爱才之心,招揽之意,我就不明白,为何你非要自矜身份,不肯俯就?比起海内闻名的卢子干卢公,王子师王公,你又有什么资格自矜身份?”
面对妻子的质问,原复面带羞惭,半晌,他才答道:“良人啊,我这哪里是自矜身份,恰恰相反,我这是心存自卑呀!弘农王身边,人才辈集,无论是家世出身,还是才学本领,我又算得上是什么?如今弘农王看重我,无非是想千金市骨,立木取信罢了。一旦黄巾军被朝廷平定,恐怕我便会成为弃子,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有多大的本事,便做多大的官,只要能为百姓谋福祉,即便是做好一任县官,也足以告慰生平了。怎么,说了半天,莫非你是因为贪恋权位,这才踟蹰不定的?郎君,休要做出让妾身看不起你的举动来!”说完,朱氏决然的转身,进了内屋。
只留下原复坐在几案前面,心思重重的望着杂乱的棋局,若有所思。
而另外一边,史道人挑选好了几名随行人员后,便上路朝着广宗进发而去了。
广宗城外,曹操骑在马上,带着几名卫士,在各个屯营之间来回视察。
乡间的路上,一队队的屯民排成了一长列,正向着清水方向进发,他们此行的目的,乃是修渠。
广宗紧邻清、漳二河,水力资源丰富,如不多加利用,未免有些浪费。因此在经过了初步的规划后,卢植决定,挖掘一条连接清、漳二水的沟渠,用来灌溉广宗附近的农田。
然而,随着朝政的日益败坏,地方上大规模修建水利攻城的举动,已经很少能见到了。而在农业立国的中国古代,劝耕桑农,兴修水利,都是德政的体现,也是国家兴盛繁荣的表现。
而今,广宗附近的屯民,甚至还有一部分士兵,都被调动了起来,开始修建水渠。尽管规模远远比不上汉武帝时期修建的漕渠、龙首渠等工程,但是如此浩大的工程场面,依然让曹操觉得沉醉,甚至,在他的眼里,这条水渠的修建,意味着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属于刘照的时代,即将由此而发端。
兴致之下,曹操忍不住吟诗一首: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
斑白不负载。
雨泽如此,百谷用成。
却走马,以粪其土田。
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养有若父与兄。
犯礼法,轻重随其刑。
路无拾遗之私。
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
恩德广及草木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