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司空张温。
原来,张温虽是儒生,却好武事,平日里对兵法、军略,也略有所知,并非皓首穷经之辈。既然好武事,张温自然不甘寂寞,也想带兵出征,建功立业,一遂平生之愿。
况且,有卢植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张温就更不愿意让其专美于前了。
然而,卢植当初能被公卿一致推举,带兵讨伐黄巾,是因为他之前曾经平定过九江蛮族的叛乱,军事才能已经崭露头角。可张温却从来没有带过兵打过仗,又如何能说服满朝公卿,取得天子的信任?
所以,张温只能再次“不走寻常路”,转而找上了段圭、蹇硕。
张温虽不曾公然阿附阉党,但是,他也从没有在公开场合与诸常侍起过冲突,并且,段圭等人都知道,张温曾主动找上程夫人,买下了司空一职,这就足以说明,张温并非不知变通之人,为了名爵禄位,他从不惮于使用非常手段。这样的人,只要善加拉拢,说不定真的可以引为外援。
双方一拍即合,在得到了张温的一些许诺之后,段圭等人便转而推举张温领兵出战。
只不过,张温身为司空,是无法在外领兵的,大汉(特指东汉)也没有三公领兵出征的先例。这自然是皇帝控制相权的一种方式,按照汉朝的制度,如果有三公领兵的话,那么在其入觐天子的时候,是要被虎贲执戟叉住脖子,押到天子面前的(历史上,曹操身为司空,在讨伐张绣得胜归来,觐见汉献帝的时候,就曾受到过这种待遇,于是曹操一怒之下,再也不肯朝见汉献帝了)。这种待遇,与三公平日里觐见天子时,天子需要亲自起身回礼的情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样做,无非是给领兵出征的三公一个下马威,让他对皇权生出敬畏之心而已。当然,即便有了这么严苛的制度,皇帝依然不会轻易让三公领兵的。因此,张温想以司空的身份,领兵平定凉州羌乱,是很难行得通的。
张温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的对策是,先罢去自己司空的职务,然后转任为将军,领兵出征。张温这个主意,不可谓不妙,只要他能在凉州建立功勋,得胜回朝之日,还怕朝廷不重新拜他为三公吗?说不定,一步登天,直接成为太尉,都是有可能的。
一时间,朝堂上乱成了一片。有推举大将军何进的,有推举车骑将军皇甫嵩的,有推举司空张温的,有推举左将军朱儁的,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刘照捣得鬼,见有人推举张温,一些大臣便也推举起卢植来。
面对这种局面,刘宏也很是头痛。私下里,他也曾询问过刘照的意见。刘照当然是力挺皇甫嵩了,要论对凉州的熟悉程度,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其右,就算是卢植、朱儁,也未见得能比皇甫嵩做得更好。
然而,刘照的力挺,并不能消除刘宏对皇甫嵩的猜忌,因此,刘宏便把刘照的建议,当成了耳边风,自动给忽略掉了,甚至,他还很为刘照“驭人”的水平担了不少的心。
其实,刘照哪会不懂这一点?只不过,有了对历史的先知优势,刘照很清楚皇甫嵩的品性和操守。平定黄巾之乱后,皇甫嵩威震天下,手握重兵,可他却没有听从阎忠叛汉自立的建议;董卓入京秉政后,皇甫嵩将兵三万屯驻在扶风,盖勋密约他一同起兵,讨伐董卓,掾属梁衍也劝他答应,可是,仅仅因为董卓假借皇帝的名义行事,皇甫嵩便拒绝了两人的建议,放弃兵权,接下了朝廷征辟他为城门校尉的诏令。
这样一个人,还用得着担心他讨平凉州羌乱后,会功高盖主,难以驾驭吗?要知道,在本时空当中,皇甫嵩讨伐黄巾的一半功劳,已经被卢植给分走了,因此,即便皇甫嵩在凉州立下大功,也不过是与原本历史上,讨平黄巾之后相等罢了。
刘照眼下最担心的,反倒是鲍炜等人的安危。眼下,凉州大半的郡县沦入敌手,陇西、汉阳两郡,危如累卵,时刻都有可能遭受敌人的大举围攻。派去凉州的几位门下,阎亮已经遭遇不幸,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其余的人,会不会步阎亮的后尘,也很难说。况且,根据鲍炜的回报,三国名将之一的庞德,也被挖掘了出来,现在就在鲍炜的部下。万一连庞德也被坑了,那刘照可就要更加心痛了。
这天,刘照从大将军府出来,正要回宫,走到半路上,突然有人从街边冲了出来,拦在了刘照的车驾前面。随行的卫士见状,纷纷拔刀围了过去,参乘的典韦,更是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刘照面前。
刘照虽然满心疑问,但却并不惊慌。且不说自己身边有典韦这样的猛人,以及史阿、岳卓等高手护卫,就说拦路之人吧,若是他真有心刺杀的话,就该从路边直奔自己的车驾而来,哪有在队列前方阻拦的道理?莫非对方觉得他勇赛吕布,力压典韦,可以从队列前方,一路砍杀到自己的车驾前?
这当然不可能。对此,刘照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拦路鸣冤告状来了,电视里不都是这种桥段么?想到有机会做一次“刘青天”,刘照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小激动的。
谁知,拦路的人却高声喊道:“臣夏育,拜见弘农王殿下,还望殿下不吝赐见!”
夏育?不就是前些日子积极奔走,谋求护羌校尉的人么?他来见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跑官跑到自己头上来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经历了这么几年的锻炼,刘照在人情世故方面,已经圆滑得多了。但是,偶尔,他也会故态复萌,恢复原有的书呆气。一想到夏育阿附阉党的劣行,刘照登时厌恶起来,下令车队继续前行。
卫士们将夏育驱逐到了一旁,车驾继续前行。然而,就在刘照的马车经过夏育身旁时,夏育居然从地上猛地窜了起来,直扑向刘照的车驾。
车驾两旁的卫士,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夏育已经扑到了刘照的马车边上。大失颜面的卫士们,纷纷挥舞着短棍,向夏育砸了下去。
卫士手中的短棍,本是充当仪仗的东西,“执金吾”一词中,所谓的“金吾”,就是指两头涂了金漆的棍棒。虽然卫士们对夏育极为恼怒,但是他们也知道,在洛阳闹市当中,轻易还是别动刀剑为好。何况,夏育方才口中称臣,足见也是有身份的人,那就更不能随便斩杀了。
饶是如此,五六根短棍落在夏育的身上,还是把他打了个趔趄。夏育身体向前一仆,登时倒在了地上。
夏育倒地后,却乘势一把拽住了马车的车轮。车轮前滚,夏育也在地上,被向前拖出了好几步,但是他却不肯松手,口中依然喊叫着:“臣夏育,恳请弘农王殿下开恩赐见!恳请弘农王殿下开恩赐见呐!”
刘照听到夏育凄惨的声调,心中不忍,便示意卫士将夏育带过来。当夏育出现在刘照的面前时,刘照也禁不住愣了。
对方竟是一名头发已经花白,满脸风霜之色的老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好几处,浑身沾满了尘土,就连脸上,也有好几处擦伤的痕迹。
刘照不由得想起了夏育的身份,无论如何,眼前这位老者,也是曾经为大汉浴血奋战,安定边疆的军人啊!仅凭这一点,难道自己就不该给这位老者一点他所应得的尊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