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海洋像是一只亘古的巨兽安静地蛰伏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却又在瞬间将一切坠落下来的事物吞噬殆尽。
身体无力的下坠着,热烈腥甜的如同烟花绽放,又与海水纠缠在一起,引来鱼群迅速游曳过来贪婪地嗅食着。
冰冷咸涩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又顺着喉道流进肺里,疼痛传入四肢百骸之中,强烈的气压压迫着,肺部像是要炸裂一般。
可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眼球浸在海水中,却一丝疼痛都没有。
离光越来越远,视线越来越暗。
如同墨洗一般的黑,冰冷的深海,油滑柔软的水草密密麻麻地缠绕在身上。
缓慢地,坠落着。
沉入深海,再没有一丝波动。
迟钝的意识却迅速接收到了最后一个信息。
他死了,死于深海。
脆弱的眼皮无法阻挡住刺眼的光芒,眼皮下的眼珠子不适地动了动才慢慢睁开眼。
刚睁开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酸涩,余下的满是迷茫。
“快起来小子,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坚硬的鞋尖不轻不重地踢在少年的侧腹部,满是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如同老烟枪一般地狠狠
吸了一口指尖的劣质香烟,随后又满是享受的吐出一大口浑浊的烟雾,恨不得把肺里的所有气
体都一同吐出来。
中年人如同雷声般的声音猛的在耳边炸开,浅灰色的眸子缓慢地动了动,沈博轩半眯起眼
睛望着蔚蓝的天空和热烈的太阳。
刺眼的光芒如同尖刺一般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瞳孔,可是沈博轩却丝毫不在意。
他的胸腔激烈地跳动着,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就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沈博轩裂开嘴,唇边的伤口瞬间撕裂开,腥甜的血液染红了他洁白的牙齿。
可是他并不觉得疼,甚至是喜悦的。他感觉到了阳光,感觉到了疼痛,甚至他感觉到了自
己的心跳。
他活过来了,他又重新活过来了。
“嘿东方小子,你是被打坏脑袋了吗!快起来,别想偷懒!”
中年男人粗黑的眉毛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天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如果因为这个瘦
弱的东方男孩耽误了,还不知道会被上头如何教训。
这么想着,中年男人狠狠地掐灭了烟头把剩下的滤嘴直接扔进嘴里粗鲁地嚼着。
用已经旧的看不出原来样子的皮鞋狠狠地踢着沈博轩柔软的肚子。
又被重重地踢了两下沉博轩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从地上翻身坐起来。他站起身低着头,
身上何处都在隐隐的疼着,他要咬着牙才能站稳。
偏长的头发遮住了沈博轩的眉目,他的全身都在瑟瑟的发着抖,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小
狗。
“我起来了,我现在就去工作。”
他的声音又细又小,还用瘦弱的一掰就会断掉的胳膊抱着肚子。
幸运的是他的这幅样子正好引起了中年男人那少的可怜的好心,他吐掉嘴里已经没有了味
道的烟嘴,怜悯地俯视着这个小可怜,咧了咧嘴。
“小可怜,快去吧。如果你不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把这些尸体都搬到那边的焚烧厂的话,我
可不能保证你那细的就像火柴一样的胳膊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断掉,要知道老索勃温可是一个可怕的魔鬼。”
中年男人似乎颇为害怕地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嘴的黄牙。他从身上又摸出一小截香烟塞进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随着中年男人的离开,沈博轩才慢慢地抬起头。头顶上方的太阳大而热烈,一道汗液从他
的额角顺着脸颊流下来,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留下一道白痕。
嗅着周围空气中的血腥气,沈博轩封尘许久的记忆慢慢地开始回笼。
他今年十九岁,刚来英国一年,加入黑帮组织半年,还只是一个混迹底层的小喽啰。
就在不久前他的帮派与一个名叫“鹰嘴”的帮派火拼,他作为后勤成员负责搬运尸体随便
运到不远处的焚烧厂处理尸体。
简而言之,他回到了九年前。
抬起手沈博轩看着白皙修长的手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瘦弱。不像九年后,他的手掌满是
除不掉的老茧,指节粗大,而且左手的无名指还在一次惩罚中被连根切除了。
可是现在他的手还好好的,是完整的。
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还有希望。
沈博轩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压制住他想要欢呼的心情,慢慢地抬起脚开始搬动
一边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尸体。
这人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血液完全浸湿,他的脖子上被砍了一刀,血肉都翻了出来,还能看
见肉里面森白的骨头。
鼻间充斥着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但沈博轩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瘦弱的胳膊紧紧抓
着尸体的两条腿向着货车的方向拉着,鼻间的汗珠落在洗的发白的牛仔外套上,印出一个深色
的小圆点。
这是一名英国人,高大的体格和沈博轩的身形简直是两个极端。而且人死了之后会变得更
重,沈博轩咬牙拉拽着,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记得九年前的自己当时在第一次搬尸体的时候,害怕的腿一直在发抖。等好不容易搬完回
去以后整整吐了一夜,一个星期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自嘲般地笑了笑,沈博轩死命地扛起尸体扔进车斗中,等扔进去之后两条胳膊已经不受控
制地发着抖。
只好无力的靠在车上,半眯着眼看着其他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的手一直在发抖,腿也在打着摆,沈博轩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已经不能在做剧烈运动了。
他绝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损坏了自己的身体,以至于到了后面通过
治疗和锻炼都不能恢复,成了沈博轩一直以来的遗憾。
总共也就十几具尸体,搬尸体的人也有很多,就算没有沈博轩也很快地搬完了。
货车轰隆隆地发动,慢慢地离开了这条巷子。
沈博轩背靠着墙喘着气,其他人也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一个尖嘴猴腮的老
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脏的发黑的牛皮袋子,他就是之前中年男人所说的老索勃
'、日
/皿。
老索勃温用只剩一只的眼睛在他们的身上巡视着,只在沈博轩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索由里,麸克,枋麦白……”
随着他的声音,一个又一个健壮的英国男人朝着他走过去,老索勃温从牛皮袋子里数出相
应的硬币递给他们。
男人们似乎对得到的报酬很是满意,颠着手里的钱币快速地离开了巷子,去找乐子了。
最后一个才轮到沈博轩,他低着头慢慢地走过去。老索勃温睨了他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
骂着一些粗俗的语言。
老索勃温向来看不起外国人,他觉得他们是来他的国家里敛财的,而且外国人总是不那么
礼貌,甚至在他看来是粗鲁傲慢的。
沈博轩只当没有听到,此时他的肚子极度的饥饿,正叫嚣着需要食物。
老索勃温骂骂咧咧地从肮脏的看不出原来我样子的牛皮袋子里掏出一把硬币又一个一个的
放回去一半,直到最后手掌里只剩下了五个。
沈博轩摊开手掌接过去,这些钱还没有前面那些人的一半多。
五英镑,换成人民币大约是四十多一点,在中国大概已经可以吃一顿饱饭了。
可是在英国却只是够买两块三明治,甚至连一瓶水都不够了。
在英国,所有的价格都高于国内,有10倍,20倍,甚至是30倍。
而很多东西的里面却印着“中国制造”,英国人很会做生意,他们穿着中国来的衣服,用
着中国的技术;还吃着美国,法国或者其他欧洲地区的食物,又引诱着外国人来购买消费。
尤其是在沈博轩所在的伦敦。
所以简.莫里斯有一句话说——
“伦敦比欧洲的其他城市更像在作秀,她在靠欺骗作秀。”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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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准备
捧着刚得到的五英镑,沈博轩来到一个十分破旧的小摊子前。
老板是一个中国人。名叫胡军,五十几岁,孑然一身,身处异国,守着一个小摊子过得勉
勉强强。所以他对沈博轩这个同胞也十分的照顾,总是会多给他一些食物。
只不过,沈博轩记得他似乎在一年后突然就消失了,然后沈博轩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或许是离开了,也或许是死了。
总之这都是胡军的事情。
“小沈,你来了。”
胡军抬起头对着沈博轩露出一个笑容,眼角的皱纹紧紧地挤在一起,眉目间都是为了生活
留下的沧桑。
“胡叔。”
似乎是相同的语言给了沈博轩一些慰藉,从重生开始到现在一直飘忽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踏实了不少。
“还是老样子吧?”
胡军笑了笑询问道,可是手下的动作却已经开始,利索地在面包里填充着生菜和火腿肉。
不一会儿,一个鼓鼓囊囊的三明治便做好了,相当于一般三明治的两倍。
“拿好,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
胡军说着把手里的三明治递给沈博轩,还又给了他一小瓶清水。
沈博轩沉默地接过来,把五个英镑全部放在桌面上,却被胡军又塞回了三个。
“在异国能遇到老乡不容易,我虽然也不富裕可是比起你来说已经算不错了。谁也有难的
时候,你就收回去吧。”
胡军摇摇头,正好摊子前面又来了一个人,胡军又开始忙了。
沈博轩捂着热腾腾的三明治离开,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回到他现在的家里。
说是家,其实只是用一个破旧的帐篷和瓦楞纸箱搭成的简易窝棚而已。
这里是贫民窟,所有的黑暗,贫穷聚集的地方。压的天空永远都是黑沉的,暗无天日。
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在庸庸碌碌的生活着,埋怨着,咒骂着,却也不挣扎,把自己的贫穷都
推托成是上帝的错误。
“该死的!是谁又把脏水倒在我家门口的!等下次被我抓住我一定会教训你的!”
一个肥胖的妇女插着腰站在肮脏的地面上怒骂着,口水横飞。她的腰间围着一连黑的发亮
的围裙,满是横肉的脸涨得通红。
这已经是这个妇女不知道第几次这样骂了,从沈博轩半年前搬来这里时就开始了,隔几天
就要上演一次。
脏水的是住在妇女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倒的,那人是一个混混,很是嚣张跋扈,在这一片
名声很差,而且那个妇女其实也是知道的。
等到妇女终于骂够了,她用那双特有的小眼睛狠狠地瞪了沈博轩一眼,趾高气昂地回了屋
里。
沈博轩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现在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人会可怜他年少,也更不会有
人因此而对他有所照顾。
这才是这个世界,更是贫民窟的本色,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的活着,却又始终坚持着自己
那可笑的尊严,趾高气昂的做着上流世界的梦。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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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救人
弯腰拿开压着帘子的砖头,弯着腰进去,又重新把砖头再压上去。
帐篷里空荡荡的,东西不多,中间有一张薄毯子和几件洗的轻薄的衣服,充当枕头。
还有一个看起来快散架了的木头架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个洗脸盆,一条毛巾,一个牙
刷筒,一快已经快没有了的香皂,和一小罐洗衣粉,还有一本台历。
这便是沈博轩的所有家当,虽然旧,可是都很干净。衣服和毯子都是他自己带来的,洗脸
盆,刷牙筒,和毛巾是从店里买的,很贵,花了沈博轩一半的存款。
而其他的都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都是二手的。
可是沈博轩通通用热水浸泡过,他有点洁癖,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以求心
中的丁点慰藉。
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三明治就着那一小瓶清水全部吃了下去。有了食物下去,原本叫嚣的
肚子终于得到满足。
把剩下的小半瓶清水放好,沈博轩从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里掏出唯一的一样电器——是一
块漆面被全部刮掉了的怀表。
这也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花了五英镑,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表面很陈旧还有很多划
痕,是多年前的老古董,可是却还能动,聊胜于无。
上面指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钟,沈博轩在台历上今天的日子点了点,他记得那个人出
现的时间就是今天。
想完,沈博轩便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准备睡一觉,今天他已经没有工作了,可以好好休息一
下。
只是等到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沈博轩还是自发地醒了过来,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睡了
一觉终于养回了一些精神。
揉着有些沉闷的眉头坐起身,沈博轩喝了一口水,站起身把衣服和毯子叠起来放到角落里
便走出了帐篷。
似乎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沈博轩的眼里带着与其他人相似的麻木,他们都失一样的失去
了自我的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一群人,所以沈博轩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就逛到一个奢华娱乐城,门口站着很多穿着暴露的女郎,正娇笑着与面
前的男人们调着情。
没有人注意到沈博轩,因为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穿着破旧,没有人会看他一眼。
沈博轩并不在意,而且这正好也是他想要的。不急不缓地拐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这里
是娱乐城的后门,沈博轩朝着四周看了看,突然身形极为灵活地藏进一个角落里,等待着。
他向来很有耐心,所以这枯燥的等待也并没有引起沈博轩丝毫的不耐。
浅灰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后门的地方,他明白成功的捕猎者往往都有着常人都不拥有的耐
心。
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