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拂一惊,“王妃?”
“刘左院判都跟我说明白了。”秦王妃负手而立,扫了一眼这儿的青竹,“你因何夜会许公子?我想,大抵就是我知道的那样。”
楚拂愧然,低头道:“险些害了郡主,是民女的错,还请王妃责罚。”说完,她便端着热水跪了下去。
“你用心医治阿缨,算是功过相抵,这件事就罢了,我不会追究。”秦王妃亲手扶起了楚拂,眸光瞥到了许曜之身上,“如若这事传到殿下那儿去,可就不是这样处置了。”
许曜之知道秦王妃的意思,如今算是彻底断了拿这事要挟楚拂的可能,虽然可惜,却总比丢了命强。
“在下定会守口如瓶。”
“还有一事,我要提醒许公子。”秦王妃没准备绕太多弯话,说得又狠又冷,“阿缨是我的心头肉,如有不慎,我也会拿人偿命的。”
许曜之的心啧啧生凉,都说宫中的女人惹不得,如今他不得不信了。
“在下谨记。”
秦王妃点头,再看向楚拂时,她叮嘱道:“我要阿缨这几日安好无事,楚大夫,可行?”
“自当尽力。”楚拂肃声回答。
秦王妃释然轻笑,拍了拍楚拂的肩头,“我从未看错过谁,自然也不会看错你。”说着,她又加了一句,“你让阿缨看见了春暖花开,就凭这一点,阿缨信你,我也会信你。”说完,她对着许曜之道,“许公子,你也一样,别让我看错了。”
“诺。”许曜之匆匆行礼,在秦王妃的默许下,快步走远。
楚拂暗舒了一口气,秦王妃走了几步,回头笑道:“楚大夫你这样心性的姑娘,如若真看上他了,就是我错看你了。”
“啊?”楚拂愕然。
秦王妃一袭华服站在竹径之中,零碎的暖光从树隙间落下,只见她嫣然轻笑,明艳沁心,即便是眼角已生了轻纹,还是让人觉得很美,岁月静好浸润出的那种温柔之美。
“照顾好阿缨。”秦王妃笑然转身,终是走远。
楚拂怔然回神,才想起竟忘了回一句“诺”。
微风徐来,几片竹叶飘落,不偏不倚,有一片落入了盆中,晃碎了盆中楚拂的倒影。
小郡主如若长大了,也该是秦王妃这样。
这样……美好。
“拂儿……”
楚拂又一次恍惚了,脑海中竟浮现出小郡主站在竹径上,回头对着她轻唤,一样地嫣然轻笑,一样地明艳照人。
作者有话要说:鸢小凝弱弱的举手说:秦王妃太飒了,我好喜欢啊!!!!!
嘤嘤怪快点好起来,成为小飒飒!
第27章青影
这边绿澜给躺下的燕缨盖好了被子,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平日里红染总劝她小心,哪知红染却是第一个栽了的。世事无常,她的性命与蝼蚁一样,在达官贵人心里其实一文不值。
“绿儿。”燕缨像往常那般唤她。
绿澜身子一颤,急声回道:“奴婢在!”
听出了绿澜语气中的惧意,燕缨微笑伸手,“绿儿别怕,待我好的人,我都记着呢。”
绿澜惴惴不安,“奴婢以后会仔细伺候的。”说完,她牵住了燕缨的手,轻声问道:“郡主要起身么?”
燕缨能感觉到绿澜在轻颤,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喃喃道:“她也会被吓到吧。”
那些事,今日还是不问的好。
一念及此,燕缨松了绿澜的手,把要问楚拂的话全部都沉在了心底,“绿儿,一会儿拂儿回来,你先给她倒杯热茶,让她歇会儿。”
“诺。”绿澜点头。
没过多久,楚拂便端着热水走进了【春雨间】。
燕缨侧耳听到了楚拂的脚步声,合上了双眸,佯作熟睡的模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楚拂将热水盆放下,总觉得这【春雨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绿澜很快倒了一盏热茶来,恭敬地递给了楚拂,“楚大夫,您先歇会儿,由奴婢来伺候郡主吧。”
嗯?
绿澜实在是卑恭,楚拂惑然看了她一眼,接过热茶,茶叶用的也是上好的茶叶,楚拂端在手上,却没有喝的意思。
秦王妃今日在这儿的告诫,怕是比竹径中的还要狠厉。
楚拂也曾在廷尉府中见过的,当家正妻是如何收拾府中不听话的丫鬟与小厮?杀一儆百,往往是最好消弭流言的法子。
楚拂感激秦王妃的信任,说不惭愧,都是假话。如若当初她依着郡主的提醒,请秦王妃出面召见许曜之,也不会惹出后面这些麻烦事。
如今端着这杯热茶,楚拂实在是愧领。秦王妃信她,小郡主也信她,往后的日子许曜之也不敢再来缠她,如此大恩,她若医不好小郡主,还能做什么来报答呢?
燕缨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楚拂迟迟不喝热茶,这是怎么了?
“民女愧领。”楚拂瞧见了燕缨眼皮子在动,知道她并没有睡着,便端着热茶对着燕缨一拜,“谢郡主厚爱。”
燕缨知道瞒不过楚拂,便撑着身子坐起,正色道:“流言不是拂儿的错。”
楚拂涩然,“这次确实是民女欠思量,惹了麻烦。”
“嗯?”燕缨微微昂头,“不对,拂儿确实有错!”
楚拂微笑道:“还请郡主责罚。”
“这可是你说的。”燕缨逮到了话茬,肃声道:“照规矩,是要掌嘴的,所以头伸过来。”
楚拂轻叹,将热茶放在了一旁,跪在了床边,牵着燕缨的手来到自己颊边,“民女领罚。”
燕缨记得自己中指上应该是残了毒血的,她可不能把毒血抹到拂儿脸上去了。燕缨捏起拳头,轻轻地在楚拂脑门上敲了一下,“下回,一定要信我。”说完,她咧嘴轻笑,笑容温婉,与竹径中的秦王妃有七分相似。
楚拂怔然看她,不禁莞尔。
燕缨听见了她的笑声,敛了笑意,故作严肃地道:“进了【春雨间】就是我的人,今后谁敢欺负你,我定严惩不贷!”说完,生怕楚拂多想,她又加了一句,“绿儿也一样!”
大抵是因为心虚,燕缨的心脏快速跳了起来。
绿澜受宠若惊地猛点头。
楚拂蹙眉,总觉得燕缨的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惊觉自己想多了,楚拂舒眉低头,牵了燕缨的手,想借由搭腕诊脉让自己少些胡思乱想。
脉息如常,肌肤却发着烫意。
楚拂下意识地抬眼望诊——此时的小郡主脉脉看她,浑然不觉与楚拂已经四目相接。虽然眸光依旧黯然,可眸底涌动的温暖情愫,楚拂曾在那个人的眼中看见过,她也曾动过心思期冀过。
只是,这样的心思真的该动么?
楚拂故作镇静地再次低头,拿了帕子浸水后,小心地擦拭着燕缨的手掌。
她并没有发现,燕缨微散的眸光正在慢慢聚拢。
燕缨按捺住心底的狂喜,久违多年的光亮透入了她眼前的黑暗,虽然还是看不见眼前的拂儿,可她知道,快了,总有一日,她一定能亲眼看见拂儿。
经过秦王妃的收拾,行宫中的流言很快便消失得无声无息。
许曜之虽然心里不甘,却也不敢再私下与楚拂纠缠,第二日请脉看见楚拂的时候,也只敢多瞧两眼,便悻悻然请了脉,速速离开【春雨间】。
傍晚,天边飘起几片乌云,入夜之后,临淮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咯吱——”
绿澜将敞开的窗扇拉着关上后,对着正在看医书的楚拂道:“楚大夫,奴婢先退下了。”
楚拂搁下了医书,微笑起身,亲手给绿澜点亮了灯笼,递给了她,“石阶上青苔多,当心些。”
绿澜点头轻笑,福身一拜,“谢谢楚大夫。”说完,她撑起雨伞,接过了楚拂递来的灯笼,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楚拂摇头,看来前日的事是把这丫头吓得不轻,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地。
关好小阁房门,楚拂转过身,透过屏风瞧见燕缨坐了起来。
她走了过去,还未及跪下,燕缨便伸过手来,“拂儿,扶我去莺莺那边坐会儿。”
“郡主,外间下雨凉……”她本想反驳,可看见燕缨捶了捶腰杆,“腰怎么了?”
燕缨皱眉,“成日这样躺着,难受。”说完,她眸光一亮,便慢慢地转过了身去,趴在了枕上,“拂儿给我揉揉吧。”
楚拂坐到了床边,看准了燕缨的腰杆所在,上手按了几下,“是这儿?”
“往下……”燕缨不等楚拂往下按,就往上挪了挪身子。
楚拂再按了几下,“这儿?”
燕缨窃笑,低声道:“不对。”
楚拂又看见她这样的坏笑,知道她肯定是在下套,她不动声色地用拇指绕圈一样地按着,“那就是这儿?”
燕缨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被子太厚,拂儿按不到。”
“所以?”楚拂顺着她的话问道。
燕缨小声道:“拂儿拿开被子给我按。”
“也好。”楚拂应得如此干脆,燕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只见楚拂缓缓将被子掀开,燕缨被凉气一吹,忍不住颤了一下。
“刚好民女方才看书学到一式推拿术,郡主,请恕民女无礼了。”
“拂儿,慢……啊!”
楚拂屈起食指,第二关节沿着燕缨的背脊一路刮下,刮得小郡主是又疼又酸,“郡主,如何?”
酸疼之后,竟觉爽利。
燕缨哪里敢说舒服,她本想楚拂定不会给她掀被按捏,一定会依着她,扶她去那边陪着她看书。
“看来不够。”楚拂再度屈指,刚欲再来一次。
燕缨急道:“舒服!舒服了!”
楚拂忍笑不语,将被子重新盖好。
燕缨扭过身来,悄然揪了衣角,“我这会儿睡不着。”
“嗯。”楚拂点头,认真地道:“民女记得,昨日还看了一套助眠的推拿。”
燕缨的眉心皱得跟揪了一把似的,“拂儿,你都看的什么书?”光亮模糊,眼前的楚拂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她还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与物。
看小郡主这可怜的样子,楚拂不觉笑得更浓了几分,兀自端声道:“医书。”
燕缨心生一计,“我不信。”
楚拂莞尔,“不信?”
“拂儿你读给我听听?”燕缨点头,不能去那边,就把拂儿留床边也好。
楚拂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燕缨。
这回燕缨乖乖躺着,一本正经,并没有方才的狐狸笑容。
楚拂自忖小郡主应该不会再下套了,便走到榻边,拿了医书过来,坐到了床边。
“念完,听完,郡主就好好歇着。”
“好!”
燕缨答应了,悄悄地又牵了楚拂的衣角。
楚拂似乎已习惯了小郡主的胡闹,她由着燕缨,翻到了那一页,打开念道:“印堂,迎香,水沟,睛明……”
“都是穴位?”燕缨忽地问道。
楚拂点头,“都是。”
“那在哪儿?”燕缨又问。
楚拂愕然,沉默了片刻,试探地问道:“郡主今夜好像对医术颇感兴趣?”
“母妃也经常失眠,我若能学会,等我眼睛能看见了,就可以亲手帮母妃按揉。”燕缨说得正经,理由不容楚拂质疑。
秦王妃与燕缨母女情深,燕缨有这样的想法,合情合理。
楚拂迟疑,“那……”
燕缨可不许她迟疑,“拂儿教我!”说完,伸出了手去,“哪里是印堂?”
郡主眼睛尚未恢复,学穴位用的铜人又如何用得?楚拂牵了燕缨的手,拉着她的食指印在了自己的印堂上,“回郡主,在这儿。”
燕缨大喜,“迎香呢?”
“这儿。”楚拂引着燕缨的手,按在了鼻翼边的迎香穴上。
“下一个,我记得你念的是水沟。”燕缨又道。
她引着燕缨的手指在人中上点了下,本欲开口说“在这儿”,却因唇瓣不小心吻到了燕缨的指腹,她瞬间哑然,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
燕缨本还不知楚拂为何突然沉默了,她的手指轻轻摩挲,沿着唇边缓缓滑过,瞬间明白了楚拂为何突然不说话了?
她装作懵懂不知,“拂儿?怎么了?”
楚拂回过神来,猝然松开了手,“今夜到这儿吧……等郡主好了,民女再教你。”
“也会教我刚才的么?”燕缨盈盈笑着问道。
“刚才?”
“拂儿在我背上刮的那一下。”
燕缨眯眼回味,突然声音沉了几分,“其实,舒服。”
楚拂轻咳,怎的感觉是自己把自己给套里面了?
燕缨关切地问道:“拂儿不舒服么?”
楚拂正色道:“民女无碍。”
“可得注意些,我记得刘左院判曾经说过,咳嗽大多是燥热之症。”说着,燕缨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认真问道:“拂儿这儿可与我一样,会突然烧得难受?”
一样?怎会一样?
楚拂不敢去细品燕缨话中的意思,匆匆答道:“不一样。”
“那就是另一种了。”燕缨努力回想着刘左院判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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