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拂哑声道:“民女医术有限,也会有束手无策之时。”
燕缨屈起小指,悄悄地挠了挠楚拂的掌心,她笑道:“拂儿别怕……我不是闯过来了么?”
“郡主!”楚拂似是真的恼了。
燕缨缩了缩身子,嘟囔道:“拂儿好凶……”
楚拂欲言又止,另只手拉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再开口,语气又柔了三分,“好生歇着。”说完,她望向萧瑾,“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也好。”萧瑾点头。
楚拂起身,燕缨还是没有松手。
“阿缨乖,别胡闹。”这次是萧瑾先开口。
燕缨只好乖乖的松了手,小声道:“拂儿你一会儿回来……好好给我看看……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力气……”
“诺。”楚拂点头,与萧瑾一起走出了厢房。
萧瑾扫了一眼空庭,指向了秀明殿一侧延伸到行宫深处的长廊,“那边说话吧。”
“好。”楚拂跟着萧瑾走入了长廊。
萧瑾往园林深处递了个眼色,只听草木窸窣,似是有人退下了。
雨后初晴,从荷花池吹来的风中还是带着一丝寒意。
萧瑾带着楚拂走了几步,便在长廊边坐下了,“楚大夫,请坐。”
楚拂福身,坐下之后,又往萧瑾身边挪了半个身子,她朝着萧瑾摊开手掌,敬声问道:“王妃可否让民女把下脉?”
萧瑾愕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我……有哪里不对么?”
楚拂仔细诊脉后,确认萧瑾并没有中毒,她又问道:“秀明殿的用水,都是从空庭左上角那眼井水中取的么?”
“不错。”萧瑾才答完话,脸色大变,“难道井水有毒?”
“民女只是担心水系纵横,有毒水沁入了井水之中。”楚拂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心道“不对,毒是致命之毒,沁入井水后,还能使人中毒,那下毒者在临淮郊外河中投落的毒量,起码要有十辆马车那么多。”如此招摇下毒,单是炼制的药材量就可以惊动临淮相关官员,所以绝不是这样。
天子与秦王又是如何染毒的?
当中蹊跷,楚拂一时又想不明白了。
“麻风之毒么?”萧瑾警惕地问道。
楚拂蹙眉,正色道:“麻风之毒不必投河太多,只要能让几个人染上,便可传播开来。而且……”后面这些才是最难治的地方,“临淮水系多是活水,不知那人是在哪条河下的毒,便不能推算出哪些沿河村落需要防治麻风,甚至,一旦河流交汇之后,就更难推测此毒会往哪些地方扩散。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萧瑾听得头皮阵阵发麻,这样的人祸,是想把整个临淮城的人命都搭进去!
她紧紧握拳,只恨自己年少时有眼无珠,怎会看上齐轩这样的恶人?
“临淮危急,朝廷还需殿下主持大局,晚些等殿下回来,民女想给殿下也请一回脉。”楚拂还是想把天子中毒一事弄个明白。
萧瑾点头,“求个安心也好,晚些等殿下回来,我便命人来唤你。”
“诺。”楚拂领命。
萧瑾还是有些不安,“那井水……”
“民女一会儿去打桶井水上来,先试一试毒。”楚拂答道,温声道,“以后每日小心用水,秀明殿是不会有事的。”
萧瑾点头,静默片刻后,忍不住问道:“楚大夫,你给我一句准话,阿缨的病如今到了哪个地步?”
楚拂的眉心皱得更紧,“昨夜之前,民女敢说,郡主一定可以安好活过十八岁生辰。可经过昨夜之后……”
“如何?”萧瑾的心狠狠一揪。
楚拂摇头,她也觉得茫然无措,“不知。”
“不知?”萧瑾倒抽了一口凉气。
楚拂哑声道:“民女会尽力的。”说着,她起身对着萧瑾拱手一拜,似是允诺,“南疆多蛊医,民女会朝着这个方向寻医,兴许可以找到医治郡主的法子。”
“能找到的,是不是?”明知道这句话问了,楚拂也不会回答,萧瑾还是忍不住问了。
楚拂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萧瑾也知是为难楚拂了,她握住了楚拂的手,声音微颤,“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什么都沉重。
昨夜燕缨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算起来,楚拂强拆世子与郡主姻缘,也算是推了燕缨一把。
说没有一点愧疚,都是假的。
所幸,老天还肯给她机会赎罪。
秦王之毒,她要弄明白是什么毒,然后解之;缨缨之病,她也会尽力寻到蛊医之术救之。
“诺。”楚拂最后只能恭敬地对萧瑾再一拜。
与此同时,临淮郊外的深山之中,两名少年在溪流边争执了起来。
年长那个黑衣少年捏着一个葫芦型的药瓶,似是准备将药瓶中的粉末撒进溪流之中,年幼的那个灰衣少年死死拽住了他的手。
“哥哥,咱们一家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吧,别再造孽了。”
“如何好好过日子?”黑衣少年绝望地摇头,“爹爹死了!若不是那个报讯的姑娘来得及时,你我现在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哥哥!麻风一旦传染开去……”
“这是我们翻身的唯一机会!”
黑衣少年狠狠揪住了弟弟的衣襟,逼他正视,“我们有爹爹的医治药方在手,我们可以借着这次疫症,搏一个好声名!到时候,将功补过,兴许我还能与卢姑娘……”
“哥哥,你没看见缉拿你我的朝廷告示么?”灰衣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凄声问道,“爹爹犯的是谋害天子大罪,这是要诛九族的!将功补过,能补多少过?爹爹已经做错事了,既然他不是事事都对,那我们就不能事事都听他的!临淮水系纵横交错,你已经听爹的话下过两次毒了,这几日已有不少人或者中毒死亡,或者染上了麻风……你不要再造孽了,好不好?”
“我不想做一辈子逃犯!”黑衣少年猛烈摇头,“你跟娘愿意做逃犯,你们去做!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搏一搏!”
“哥哥!”
“滚!”
黑衣少年终究是年长些,力气也比灰衣少年大,只见他用力踢倒了弟弟,趁势将葫芦中的麻风之毒尽数撒入了溪流之中,发出了一串几乎癫狂的笑声,宛若恶鬼。
灰衣少年绝望地看着黑衣少年的样子,寒意阵阵从心而生,忍不住颤然打了一个哆嗦,喃喃道:“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萝萝长评催更的掉落~故事继续~
第78章小憩
楚拂勘验完秀明殿的井水后,又给秀明殿中当值的内侍与婢女们把了脉,确认无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楚拂回到燕缨的厢房后,绿澜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看了一眼郡主,示意她已经睡着了,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热茶。
睡了就好。
楚拂也觉困乏,她在桌边坐了下来,端起热茶,小抿了一口,对着绿澜笑了笑,无声说道:“谢谢。”
绿澜摆了摆手,用极小的气音回道:“郡主倒的茶。”
楚拂忍笑,又喝了一口茶,只觉暖意入喉,沁心而来。
别以为献点殷勤,就能让楚拂忘记“收拾”她——今日不顾自己的身子,跑去天子寝宫闹那一出。
绿澜微笑着指了指书柜那边多出来的一个坐榻,双手合十,贴在脸侧,比了个睡觉的姿势,继续用气音道:“郡主说,楚大夫也歇会儿。”
想的倒是周到。
楚拂点头。
绿澜指了指了门外,小声道:“奴婢出去候着,楚大夫安心休息,不会有人打扰的。”说完,她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顺手将厢房房门关上了。
楚拂倦然舒了一口气,再喝了一口热茶,起身走到了燕缨床边,再看了看燕缨的面色。
燕缨是侧卧而眠,她揪住了心口处的被子,蜷在被下的小脚丫子悄悄地抖了三下。
果然没睡。
楚拂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床边,手掌隔着被子贴到了燕缨的腰杆上,忽地轻拍一下,“睡直了。”
“啊!”燕缨似是惊醒,眯眼道,“拂儿你回来了啊?”
“对,回来收拾你。”楚拂肃声回答。
燕缨捂着心口,“我不舒服,你还要收拾我?”
“哪里不舒服?我瞧瞧。”楚拂一边说着,一边掀起了一个被角,作势要去检查燕缨的心口。
哪知燕缨抓了她的手,贴在了心口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安心了,也舒服了。”
“这儿可不是【春雨间】。”楚拂小声提醒。
“我知道。”燕缨也小声回答,“拂儿,靠近点。”
楚拂蹙眉,“别胡闹,绿澜姑娘就在门外。”话虽这样说,可楚拂还是低下了头去,被燕缨心疼地捧住了。
楚拂错愕地看着她,不知她想做什么?
燕缨仰起头来,蹭了蹭楚拂的鼻尖,又躺了下来,得意地笑道:“我的拂儿很厉害。”
楚拂哑然失笑,“说的是什么话。”
“寝殿之上的补刀之言,刚刚好。”燕缨继续得意,“我重重有赏!唔……”
楚拂可不给她继续得意的机会,突然一口吻了上去。
燕缨眼底漾着笑意,缓缓合眼,双手情不自禁地勾住了楚拂的颈子。
说来奇怪,明明只与楚拂分开了片刻,燕缨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与她这般温存了。
“民女把赏领了,郡主也该领罚了。”唇瓣缠绵片刻后,楚拂松开了燕缨的唇,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
燕缨眨了眨眼睛,表示无辜,“拂儿……”
“你是真的不可以再这样胡闹了。”楚拂越看她越心疼,轻抚她苍白的脸颊,昨夜之事,她害怕再经历第二回了。
“诺。”燕缨温柔回答。
小狐狸狡辩几句还好,楚拂还可以顺着她的话,一句一句地“收拾”回去。可小狐狸突然这样温顺,倒让她半点气都发不出了。
冷不丁的,燕缨飞快地亲了一口楚拂的脸颊。
“你!”楚拂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敢“还击”,“等你好了,你看我怎么报复回来?”
“现在也可以。”燕缨笑容依旧,甚至还多了一丝羞涩,“只要拂儿想……”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像是蚊子嘤嘤,“我便……给。”最后一个音,几乎是气音,却恰到好处地透着一股撩意。
小狐狸就是吃定了拂儿心疼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把她按在床上吻个窒息。
楚拂耳根发烫,认真地看着她,“那就快些好起来。”
“啊?”燕缨愕了一下。
楚拂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嘶哑,笑道:“今日郡主所言,民女可是全部都记下了。”不等燕缨开口,楚拂便重新给她掖好了被子,柔声道,“安心休息,我就在边上,哪里都不去。”
“好。”燕缨看见了楚拂脸上的倦容,她心疼地道,“拂儿也去歇着吧,我也在的。”
楚拂莞尔点头。
在楚拂起身准备去坐榻小憩时,燕缨又揪住了她的衣角,小声嘱咐道:“麻风病凶险,拂儿以后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楚拂心头温暖,有这只小狐狸牵挂,她满心欢喜。
燕缨只松了一根手指,并没有立即放开手,“还有……云清姐姐性情乖张,若是再找你请脉,也要事事小心。”
“好。”楚拂含笑点头。
“拂儿……”
“还有叮嘱?”
燕缨忍笑松手,她握起拳头,放在心口,一字一句地道:“拂儿在我这里,独一无二。”说着,她笑道,“在拂儿那里,我也要一样。”
傻郡主。
楚拂笑道:“若我说不一样呢?”
燕缨会心轻笑,“那便是‘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意思,半斤八两!”
楚拂没想到燕缨的脑袋瓜子转得这般快,嗔道:“小狐狸!”
燕缨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心满意足地合眼睡觉。
楚拂与她嬉闹这一会儿,不觉心情好了许多,她转身走回了坐榻,倦然躺了上去。
倦极之时人就是这样,不沾床还好,沾了就各种倦乏都袭了上来。
歇一歇,也好。
在她倒在坐榻小憩之时,燕缨侧身悄悄睁眼,静静地望着楚拂,陪着她。
经历昨晚,合眼之后还能不能醒来,燕缨自己都不知道。
说不怕都是假话。
与拂儿相处的时光又短又少,燕缨哪里舍得这一会儿的小憩光景?
能多看看拂儿也是好的。
燕缨不觉眼角微润,她极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天命如何,她无法窥测。可只要她能多活一日,她就会让拂儿多高兴一日。
只希望日后拂儿想起她的时候,大多数时光都是欢喜的。
楚拂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若不是秦王差人来唤她,她只怕要睡到半夜才能醒。
“拂儿,若是没睡够,我可以与父王说,明日再请你过去。”燕缨看着楚拂揉眼坐起,越看越心疼。
楚拂摇头,秦王召见,她必须去,等不到明日。
“无妨,我坐一会儿便好。”
楚拂静坐了片刻,醒了大半,她强打精神站了起来,对着门外的绿澜道,“绿澜姑娘,我好了,可以去见殿下了。”
“嗯。”绿澜将房门推开半扇,对着秦王差来的府卫道,“请再等一会儿。”
府卫恭敬地道:“楚大夫可以慢些收拾的。”
秦王中毒,命悬一线。
楚拂怎敢慢一些?
她匆匆收拾了一下仪容,对着铜镜瞧了瞧,确定不会失仪后,对着关切看她的燕缨道:“郡主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
“我等拂儿一起用膳。”燕缨故意说的很大声,就是刻意说给府卫听的,“我不知道哪些我可以多吃,哪些我要少吃,拂儿你快些回来。”
其实就是怕楚拂去秦王那般久了,又挨了饿。
楚拂轻笑点头,“诺。”说完,她走出了厢房,对着府卫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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