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四肢不再颤抖,喉咙咕噜作响,似是全部机能在恢复中。
云清公主望向许曜之,“父皇何时才能好起来?”
许曜之探上了天子的脉息,片刻之后,他如实回答:“回公主,陛下需要静养数个时辰,方可恢复……”
恢复半日光景。
云清公主不想听这种不确定的话,她后面走的每一步,不能有一步算错,沉声道:“本宫要的是具体的时辰。”
“大概……四个时辰。”许曜之被逼得急了,只能这样回答。
“四个时辰……”云清公主侧脸看着窗格间投落的夕阳,若有所思。
静候一旁的萧子靖凑近床边,打量了一眼天子越来越好的气色,小声问道:“许公子,这四个时辰可有什么必须注意的?”
许曜之点头,“陛下最忌血脉拥阻,莫说是这四个时辰,就算陛下好了……”
“阿靖,帮我个忙可好?”云清公主并没有让许曜之说完,她抬眼看着萧子靖,语气娇滴滴的,“今日我命厨子给我做了鱼,能不能帮我……把刺挑了?”
明摆是不想她参合其中。
萧子靖强忍焦灼,她点头轻笑,“好,我去给你挑了。”说着,她没有一点迟疑,快步退出了房间,去了前殿
“许公子不必事事都讲明白的。”笑容一丝一丝地从云清公主脸上消失,她回过脸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曜之,“阿靖这几日待本宫很好,好到本宫有种做梦的感觉。”略微一顿,“只有阿靖彻底是本宫的人了,本宫才能觉得踏实。”说着,她低头望着翕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的天子,“阿靖此时还是阳清公府的萧世子,尚不是儿的驸马,在扳倒王叔之前,儿知道轻重,父皇你可以放心。”
天子释然点头,欣慰地抿了抿唇角。
许曜之忽然有些心慌,他不该听云清公主说这些心里话的。
“公主,在下先退下给陛下熬服汤药……”
“本宫的话,你没听明白?”
云清公主突然反问。
许曜之大惊,在他心中秦王妃已经是个狠角色了,没想到云清公主年纪轻轻,竟半点不逊于秦王妃。
“在下父亲与娘子的性命都在公主的掌心,在下对公主可从未有过二心啊!”许曜之猛地跪地叩头,“还请公主明鉴!”
云清公主冷睨看他,只觉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子,“本宫知道你没有二心,许公子不必这样的。”
“那……那……”许曜之越想越怕,冷汗濡湿了内裳,此时凉凉的贴在背上,他没有与云清公主对视,却已能感觉到云清公主双眸中透出的森森杀意。
云清公主冷笑道:“你的忠心,本宫自然是信的。”
“嗯!嗯!”许曜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会儿若是有面镜子,定能照出他满额的细汗。
“可有一人,本宫总是拿不准她到底是哪边的人?”云清公主满眼疑惑,语气淡淡,“本宫记得,曾经允诺过你,事成之后要许她做你的妾室。”
许曜之神情一滞,不懂云清公主怎会突然扯到楚拂身上?
“本宫想了想,还是不要夜长梦多的好。”云清公主缓缓地站了起来,俯视看他,“许公子,你若能将她变成你的女人,本宫心里也能踏实些。”
许曜之震惊无比,惑然抬眼,“这……这是行宫,在下不敢在行宫做这等歹事。”
“是歹事,还是美事,就看楚拂识不识相了?”云清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扔到了许曜之脚下,“人,本宫可是专门请到了长阳殿,今晚本宫会将长阳殿外的宫卫调开,你帮本宫试试她。”
许曜之紧紧盯着面前的匕首,寒光刺心,他忍不住啧啧生寒。
“她若从之,今夜就算本宫提前送你们的良宵,许公子可要怜香惜玉一些。”云清公主突然笑了笑,可很快笑容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若不从,你便割了她的脑袋来见本宫,本宫以后再给你寻个年轻姑娘,赏你为妾。”
“行宫杀人是……大罪……”许曜之瑟瑟发抖,不敢去拿地上的匕首。
云清公主冷笑道:“尚未试过,你怎知她就一定会不从呢?”说着,她看了一眼天子,“父皇与我都是亲耳听着呢,谁敢定你的罪?况且,楚拂不过是个江湖医女,蝼蚁之命罢了,在宫中死个女人,没人会查的。”
“若是你不愿意……”
“在下……愿意!愿意……”
许曜之哪里还敢迟疑,慌乱地拿起了匕首,极力让自己的手停下颤抖。
“别怕,本宫给你撑腰,谁也奈何不了你。”云清公主忽然微微弯腰,冰凉的手掌在许曜之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只见她直起身子,笑容中多了一丝邪魅之色,“许公子晚上可要注意些,长阳殿寝宫的龙床,你与楚拂都是用不得的。”
“诺……”许曜之低头颤声领命。
云清公主再看了一眼天子,“让父皇静静休养四个时辰吧。”说着,她当先走到了门边,侧脸对着许曜之道,“许公子,请,用完膳后,再慢慢去长阳殿吧。”
“诺。”许曜之将匕首小心藏好,跟着云清公主离开了房间,往芳华殿正殿去了。
在芳华殿开膳的同时,楚拂已在长阳殿天子寝宫外等了大半日。
贴身内侍迟迟不唤楚拂入宫请脉,殿外的宫卫也不许楚拂擅自离开,楚拂只能恭敬地背着药箱候在寝宫之外。
夕阳渐渐落下,夜色将整个临淮行宫笼在其中,今晚的月光显得格外迷离。
月光洒下屋檐,将楚拂檐下的身影拉得颀长。
楚拂在心底思忖着公主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云清公主若只是为了拿她寻开心,直接请她去芳华殿一顿羞辱便是。可瞧这阵仗,公主仿佛是想让她在这里困上许久。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江湖医女,困她在此又有什么意义?
“楚大夫,请吧。”贴身内侍终是来传唤楚拂,“陛下等着楚大夫请脉。”
楚拂低头福身一拜,“诺。”起身之时,解了针囊下来,悄悄地解开了针囊口的扣子。
她唯一能用的防身之物,便只是这针囊中的银针了。
床幔全部垂落,楚拂一时也不知龙床上躺的是什么人?
她恭敬地在龙床边跪了下来,尚未请脉,便瞧见贴身内侍匆匆离开了寝宫。
“公公这是要去哪里?”楚拂惊问。
贴身内侍哪里会答她的话,踏出寝殿后,便吩咐宫卫将寝殿大门锁上了。
楚拂惊忙站了起来,看来公主是铁了心的要把她囚在这儿了。
她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干脆地将床幔一掀,看见龙床之上空无一人,她释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所幸,这偌大的寝宫只有她一人。
也就是说,她暂时是安全的。
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快速在寝宫中走了一圈,殿门是肯定推不开的,窗户她也试过,也被人关了个死。
云清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楚拂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她寻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了下去,将针囊中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抽了出来,小心地别入了衣袖内层,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若想要她死,大可不必这般麻烦。
楚拂并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有危险,她这会儿只担心缨缨怕是要急坏了。出来那么久都没有回去,以缨缨的心性,定是会来寻她的。
是想以她为饵,坐实燕缨一个强闯天子寝宫的大罪么?
这是楚拂唯一能想到的。
不过,秦王妃也在秀明殿,定不会让燕缨胡来,云清公主这一计未必会成功。
可不管怎么说,楚拂绝对不能在这儿待久了。
蓦地,寝殿中的宫灯暗了下去。
楚拂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她换了个月光能照亮的地方坐下,寝宫外却响起了异动——
“这是陛下手谕,你们几个都退下吧,由咱家们守着。”
“诺。”
宫卫们退了下去,外面换了几个芳华殿的内侍,只等了片刻,便低头窃语几句,也匆匆地离开了。
能有陛下手谕,足见云清公主手中握有天子印信。
仔细想来,天子之病应当是好了不少。
楚拂心头一凉,她想到了另外一件可怕之事——许曜之一定入宫了!
“咔嚓咔嚓——”
猝不及防地,寝宫之中不知何处响起了一串机杼之声。
昏暗深处,有人提灯走了出来,转身将密道口重新封住。
“谁?”
“楚姑娘,别来无恙。”
那人提灯缓缓走近楚拂,昏黄的灯影映衬在他的脸上,笑容让人莫名地心悸。
“许……”
“嘘。”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周末工作大忙,所以木有双更~大家慢慢看哦~
第99章火舌
“你好大的胆子!”楚拂故意提高了声音,扬声大喝。
可殿外空无一人,并无人应。
“楚姑娘,喊是没用的。”许曜之慢条斯理地将灯笼别在了宫灯上,他整了整了衣裳,今晚他故意换了一身青袍,没有穿内侍的衣裳,“今夜是公主赏你我的良宵,还是识相的好。”说着,他下意识地往黑暗深处看了一眼,“别让公主失望才是。”
那道暗门之后,定有公主的心腹仔细听着。
楚拂不知许曜之是故意暗示,还是故意威胁,她往后退了一步,肃声提醒,“这里可是天子寝宫!”
许曜之微笑着走近楚拂,一手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公主有令,今夜是无论如何都要见红的。”说着,他另一只手亮起了匕首,“就看楚姑娘想要上面见红,还是下面见红了。”
楚拂听得反胃,对付下作之人,自然该用下作的办法。
“啐!”她狠狠地对着许曜之吐了一口唾沫,“许曜之,你可还记得学医入门第一日,当着祖师爷的画像,你念过什么誓词?”
我为医者,当仁心为本,悬壶济世,救一切苦难之人。
许曜之记得,只是,他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之人。他若不照着云清公主的来,只有死路一条。仁心,也要活人才能有仁心,他若活不得,仁心对他又有何用?
许曜之擦去了脸上的唾沫,他将外裳扯落在地,冷声道:“看来,你一点也不识时务。”
“识时务?做个任人牵线的木偶?”楚拂冷声嘲讽,“今夜公主要你欺辱女人,你便来欺辱女人,日后呢?她若让你欺辱一个麻风乞丐,你也下得了手?”楚拂突然面露讥讪之笑,“临淮许氏的公子,竟是一只主子指哪儿就咬哪儿的下贱、龟、奴,许曜之,你不觉得恶心么?”
“闭嘴!”许曜之厉声大喝,气急败坏地朝着楚拂扑来。
楚拂看准时机,从他双臂间钻了出去,顺势提裙,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快步退到了灯笼旁边。
许曜之一个重心不稳,若不是仓皇扶住了墙,只怕面门要在墙上重重磕一下。
这一下彻底将许曜之激怒了。
他恨然回头,似是一只被挑衅发狂的野狼,“不识时务的女人,楚拂,我本想怜香惜玉的,这可是你……”
“你配么?!”楚拂咬牙一喝,猝然提起了灯笼。
许曜之以为她是想拿灯笼做武器,防着他靠近,他只觉好笑,这个女人是真的刚烈久了,太过低估男子的气力。
那小小的一盏灯笼,哪里能防住他许曜之?
许曜之再将内裳衣带扯开,快速将内裳脱下,将匕首缠在了内裳之中,一并扔在了脚下。
这女人肯定是活不成了,可在她死之前,他还是想先享受一番。
“配不配,你一会儿便知道了。”许曜之满心灼热,楚拂越是不顺从,他觉得越刺激,甚至暗暗比较了一番新婚妻子与眼前的楚拂。
新妻柔弱,寡淡如水。
虽说是新婚不久,可他已有了厌意。反观楚拂,她几次三番挑衅于他,这样的女人就像一头抓不住的小兽,对许曜之这样的猎人而言,是充满了诱惑的猎物。
对,就是征服欲。
将这样的小兽吃干抹净,该是怎样的刺激?
脑海中,许曜之疯狂浮现着他幻想的画面——楚拂频频挣扎,他按住楚拂的双手,用一个窒息的吻,将楚拂所有的呼喊都掩盖住。
血脉喷张,许曜之感觉心跳开始加速。
他步步逼近。
楚拂捏着灯笼步步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了龙床之前。
许曜之似是会意了什么?
“原来,你是想在这儿……”许曜之皱眉,“可是公主说过了,这儿是陛下的龙床,你我不能造次。”说着,他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乖,你顺从些,我便待你温柔些,不疼的。”
“呵,许曜之,你还真是个畜生。”楚拂冷嗤说完,忽然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灯笼往龙床上一抛,“对付你这样的人间恶鬼,只能求一殿业火,将你烧个干净。”
“不要!”许曜之仓皇大呼,哪里想到楚拂提灯笼竟是为了纵火。
长阳殿一旦起火,不明陛下所在的宫卫与内侍定会仓促赶来,他与楚拂在此私会一旦暴露,他可是犯了大罪——不经传召,私自入宫,还是在天子寝宫与女子做这种羞人之事!
到时候公主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
以云清公主的性子,也不见得会保他的性命。
天子能醒能说话,许曜之便没有价值了。一颗弃子罢了,又何必保他?
灯笼砸在龙床之上,歪倒的蜡烛火焰灼上了灯笼纸皮,很快便在龙床之上燃起了一蓬火焰,很快地火焰便沿着龙床的床幔蹿了起来,将整个寝殿照得格外明亮。
写有【光明仁德】四个大字的金漆匾额下,许曜之瞪大双眸,忽然回过了神来,揪起地上的外裳,冲到了龙床边,不断扑打着窜起的火焰。
要把火灭了!一定要把火灭了!
他就像是一只惧怕光明的暗夜恶鬼,慌乱地扑打着窜起的火焰。
甚至,他开始后悔了!
为何要听萧世子的提醒,说什么密道幽暗,提盏灯笼方便照亮!
如若没有拿灯笼进来,楚拂怎会有机会下手纵火?
“你这个疯女人!你可知这样你也活不了!”许曜之接连扑打了好几下,终是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火焰越蹿越高,他非但扑不灭,手中的外裳也燃了起来。
他只能将燃起的外裳扔到一边,想到被内裳裹起的匕首——对!杀了楚拂,将脏水都泼她身上,应该会有一条生路。
gu903();可是楚拂从不给敌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