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楚拂刚欲跟着萧瑾离开,衣袖又被燕缨悄悄牵住了。
“阿缨你……”萧瑾很快发现,燕缨牵住的不止是楚拂的衣袖,还有她这个母妃的衣袖。
燕缨泪光盈盈,她嘴角往上扬着,眸光中都是骄傲的光彩。
“母妃,对不起。”
她该说这样的话,因为萧瑾从头至尾都是她最敬重也最骄傲的母妃。
萧瑾忍泪,别过了脸去,哑声道:“你还小,母妃不记你的仇。”
“惹你难过,是儿不好。”燕缨紧紧揪着萧瑾的衣角,她语气歉疚,“在我心里,母妃是独一无二的母妃。”
萧瑾心弦微颤,冰凉了许久的心房,终是被燕缨的话暖了起来。
“拂儿是我……”
“阿缨也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阿缨。”
萧瑾还是害怕听见她的那些刺心字眼,她仓皇地打断了燕缨的话,“放手,好好休息。”她知道燕缨担心什么,“楚大夫我不会为难她的,因为我曾经答应过阿缨,会许她平安二字,我不会对阿缨食言,阿缨你呢?”
燕缨愕了一下。
“你答应过母妃会好起来,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何好起来?”
“听王妃的话,好好休息。”
燕缨终是松开了手,她垂下了脑袋,萧瑾与楚拂在这件事上,永远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狐狸是个很坚定的人。
虽然身子弱,但是心性一直是坚定的。
第104章谈心
萧瑾引着楚拂来到了秀明殿正殿之中,她挥手屏退了殿中伺候的宫人。
“说吧。”萧瑾缓缓坐下,眸光寒凉,静静地看着楚拂,“是何时开始的?”
秦王妃突然这么一问,楚拂反倒是怔在了原处。
何时喜欢的缨缨?
仔细想来,兴许是初见合奏时,兴许是郡主第一次对她说“别怕”时,兴许是小狐狸眯眼对她轻笑时,兴许是她给她绾发时……
太多的画面浮现心间,每一幕都是戳心的温暖。
楚拂会心一笑,若非要给秦王妃一个答案,那她只能说,“不知。”
“不知?”萧瑾挑眉,以为楚拂在敷衍她,“楚拂,你真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楚拂福身一拜,她抬眼恳切地望向萧瑾,“民女只有一求,还望王妃允准。”
“你想都不要想!”萧瑾没有听见楚拂说出求什么,便先开口否了她,“我与殿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想她活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之中!你是个聪明人,你若真心喜欢阿缨,你就该为她考虑,不是么?”
楚拂点头,“是。”
“那你还求什么?”萧瑾厉声问道。
楚拂挺直腰杆,凛声道:“我求缨缨身体康健。”
“……”这次换做萧瑾怔住了,她没想到楚拂竟然想求这个,甚至很快便反应过来楚拂想干什么?
“缨缨今日的脉息很微弱。”楚拂方才当着燕缨的面,她不敢提这事,可不代表她没有记在心头,“王妃曾问过我,缨缨还有多少寿数,民女答不知,可今日民女可以回答王妃,缨缨她……”语声哑涩,若是可以,楚拂一辈子都不想说这句话,“只有一个月寿数。”
萧瑾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你……说什么?”
“我愿一命换缨缨一命。”楚拂语气淡然,脸上没有一丝惧色,“还请王妃允我带缨缨外出求医,我保证缨缨一定能安然回来。”
萧瑾又惊又疑,半晌才问一句,“你呢?”
“我若侥幸能活……”楚拂的话才说了一半,萧瑾便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你想仗着救命之恩,逼我把阿缨许给你?”
楚拂的语气中终是多了一丝嘲讽,“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责任!我从未想过用恩情来威逼王妃你们允我婚事!”
“她沉疴多年,一直养在深宅后院,没有遇到良人的机会。你身为医者,竟惑她误入歧途,你扪心自问……”
这次是楚拂打断了萧瑾的话,只见她不卑不亢地坦然与秦王妃对视,“所以我要医好她,让她先成为健健康康的云安郡主!”
“然后呢?你能把阿缨光明正大地娶回去么?!”
萧瑾是真的又悲又怒,哪怕燕缨喜欢上了一介平民,只要燕缨喜欢,萧瑾也可以不在乎什么门第,可以风风光光地把燕缨嫁给她喜欢的人。
可楚拂是个女人,她就算是这世上待燕缨最好的人,萧瑾也不敢把阿缨交到她掌心。
女子在世间生活本就不易。
云安郡主与一个医女两女成悦,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她们两个如何能扛住天下人的流言蜚语?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萧瑾怎么舍得阿缨往后过这样的苦日子。
或许开始还能有秦王与她护着,可秦王与她都走了呢?
楚拂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萧瑾站起,朝楚拂走近一步,诚挚地道:“楚拂,我知道你是好姑娘,我也知道你会待阿缨事事上心。或许你会说,你是大陵的使臣,你可以求大陵给你个官职……我知道现在的大陵是女皇当政,女子可入科考,可入朝为官……可是,那始终是你们的国家,不是阿缨跟我的国家,你站的地方也不是你们大陵的疆土,是我大燕的山河!”
原以为两情相悦,便足以对抗天下。
听萧瑾说完这些话,楚拂如鲠在喉,只能沉默。
“大燕容不下你们,你们只有离开大燕,远渡东海去大陵生活。”萧瑾语气稍缓,满眼心疼,“就算你们在大陵可以恣意生活,可殿下与我是阿缨的爹娘,我们不能离开大燕,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指向我与殿下。阿缨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怎会想不到这点?她……当真能舍下爹娘跟你一起走么?”
萧瑾说得恳切,可每个字都在敲打楚拂。
她确实可以不动楚拂一根头发,可这些道理她会讲给燕缨听,走与不走,为难的只有小郡主。
“莫说你现在做不得阿缨的夫郎,就算你能做,阿缨还有我这个娘亲在,一命换一命,也轮不到你来牺牲。”萧瑾走到楚拂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掌心冰凉。
楚拂怔怔地看着萧瑾,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萧瑾的声音温和了起来,“你这双手,应该救更多人,你这个人,也应该有个良人好好疼惜。”说着,她眼底也噙起了眼泪,“你若为了救阿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阿缨会内疚自责一辈子,你若真的喜欢她,你舍得让她这般难受么?”
“我喜欢她,是真的喜欢她!”楚拂哽咽开口,所有的理由都是苍白的,唯独她现在这一句,发自内心,字字真挚。
萧瑾的神情一僵,淡淡道:“再深的情,岁月久了也会淡的。”
剖心挖肉,活生生地将缨缨从心头挖出来,忘得干干净净么?
只要想到这个“忘”字,楚拂就觉得有把钝刀在心房上狠狠地割着,一刀又一刀,痛得几欲窒息。
萧瑾别过脸去,没有看见楚拂的眼泪沿着脸颊滴落在地。
她没有听见楚拂反驳,她知道今日说的这些话,楚拂都听进去了。
松开双手,萧瑾哑声道:“三日,我给你三日仔细想想,这三日我容你跟阿缨平静生活,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们。”
楚拂低头不语。
萧瑾背过身去,“三日后,倘若你还要坚持一命换一命,我便依你,若是侥幸得活,你还敢来求娶阿缨,我便将阿缨许你。”她双袖垂落,指尖悄悄地掐住了衣袖,几乎将衣袖掐破,“秦王、府与阳清公府都要脸面,对外我会说阿缨病逝,以后你们有多远走多远,我们与阿缨永不相见。”
萧瑾只赌楚拂是不是自私之人?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缨与父母断情绝义。
“去吧。”萧瑾倦然挥袖。
“诺。”楚拂低头退出了秀明殿正殿。
“楚拂,你知不知道我准备好了信物,原想等到疫症过后,与你义结金兰。”萧瑾突然开了口,她还是背对着楚拂,“若你不坚持了,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对,很好的理由。
秦王妃与楚拂义结金兰,楚拂便算是燕缨的长辈。
再多一层人伦,再多一寸距离。
燕缨还小,难过数年,亦或是难过数月,大抵能做到“放下”二字。
楚拂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出声回应秦王妃什么话。
倘若她选择了放弃,她绝不会用这个理由,多伤害缨缨一回。
楚拂快步走到燕缨房门外,她停了下来,快速擦去脸上的泪痕,缓了缓情绪。
恰好绿澜送了世子回来,“楚大夫?”她正奇怪为何楚拂不马上进去,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宫婢的声音。
“绿澜,王妃吩咐,从今日开始,你不必在郡主这儿伺候了。”
“啊?”绿澜大急,是她今日哪里做错了么?
“王妃命你去跟前伺候,还愣着做什么?”宫婢对着她招了招手。
绿澜终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点点头,又迟疑地看了一眼楚拂,便跟着宫婢走了。
秦王妃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她那些话在楚拂脑海中重新浮现,楚拂猛地摇了摇头,只想让自己先静下来。
不甘心,却又不忍心。
楚拂五味杂陈,又缓了片刻,才踏入燕缨的房间。
她回头将房门关好,走近了燕缨的床。
小郡主乖顺地侧卧在床上,合眼小憩——经历昨夜,她一沾枕头就觉得困乏,若不是她强撑着倦意,只怕这会儿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缨缨。”楚拂柔声轻唤,在床边坐了下来。
“拂儿……赢了是不是?”燕缨睁开双眸,含笑看着她。
方才那宫婢对绿澜说的话,她听得清楚。
楚拂握住了她的手,蹙眉道:“傻缨缨,可不可以多想想自己?”
老天决定的事,其实想了也没用。
燕缨一直都想得透彻,她歉然牵着楚拂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她贪恋楚拂掌心的温暖,也眷恋楚拂散发的淡淡药香味,“拂儿,别怪我,好不好?”
别怪她明知自己是短命鬼,还非要缠着她喜欢她。
楚拂心中酸涩,这句话也该她来说的。
别怪她医术不精,不能亲手将她医好。
“不哭。”燕缨仿佛知道楚拂会哭,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臂紧紧地将楚拂拥住,她慌乱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也别怕。”说着,她轻抚着楚拂的背心,一下又一下,极为温柔,“我会努力……”
努力多活一日,多喜欢你一日,也多保护你一日。
楚拂的眼泪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她哽咽着抱住了燕缨,若是岁月可以静止,她宁愿所有的时光都静止在这一刻。
“傻拂儿。”燕缨心疼地蹭了蹭楚拂的额角,眸光黯然。
母妃,到底对拂儿说了些什么?
燕缨突然意识到,也许楚拂并没有赢。
可不管母妃对拂儿说了什么,有句话燕缨必须告诉楚拂。
“不许……扔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故事继续~大家520快乐哦~比心~
PS:上章看完你们的留言,我突然也有点歪CP了,怎么回事?!!!说,你们谁先歪的!
第105章良医
傍晚时候,秦王从宫外回到了秀明殿。
萧瑾并不打算把燕缨与楚拂的事告诉秦王,毕竟一切还没有成定局,她说好给楚拂三日,就一定会遵守诺言,给她三日清净。
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见萧瑾给秦王斟了一杯茶,端到了秦王面前,问道:“今日一切如常吧?”
秦王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盏微笑道:“皇后向来明理,下午在府衙的时候,她还把梁州的兵马交给我来调度。”
“嗯?”萧瑾听得诧异。
皇后素来温婉,在宫中也鲜少听闻她责打宫人。可是,皇后率军前来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萧瑾多少有些怀疑她的用心。
在秦王尽得民心的时候把兵权交给秦王,这样的举动若不是傻子,那就是暗藏杀机。
秦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将萧瑾拥入怀中,笑道:“阿瑾别担心,兵马我收下了。”
萧瑾更是惊诧。
“我规规矩矩地当了二十多年的秦王,你觉得皇兄信了么?”秦王苦涩笑笑,“既然我处处退让换不来信任,那便干脆大权在手,给你与阿缨谋一份安心吧。”
太子势弱,秦王重兵在手,确实可保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安然无恙。
“皇后娘娘真的……是真的给了你兵符?”萧瑾还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秦王点头,将兵符拿了出来,放在了萧瑾掌心,“兵符是真的,兵马也是真的,我想皇后的用心也是真的。”
“何出此言?”萧瑾捏着兵符,终是有了一丝心安。
秦王轻笑道:“我仁名在外,如今又手握大权,若是突然起兵夺位,岂不坐实了我虚伪小人之名么?太子还没有能力与我抗衡,他们需要时日养精蓄锐,皇后娘娘是想用一个‘仁’字囚住我,换太子安安稳稳地坐上龙椅。”
萧瑾倦然一叹,“没完没了。”
秦王却笑得更浓了几分,“谁说没完没了的?”
“嗯?”萧瑾听出了秦王的言外之意,提醒道,“权势烦扰,可若没有权势,便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