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灞陵,路途遥远,秦王可要注意身子。”皇后温声叮嘱。
秦王点头,故作感激地拱手一拜,“臣,谢娘娘关心。咳咳,臣的折子都已写好呈入宫中,臣的身子一日没有调养好,臣便一日不回灞陵。”说着,他看了一眼天色,皱了皱眉,“这天色也不早了,臣该上路了,就此拜别娘娘。”
他故意把话一次说死,让皇后找不到任何留他的理由。
皇后安静地看着秦王与萧瑾行了叩拜之礼后,不舍地道:“国事繁重,太子还需你这位王叔辅佐,希望秦王调养好身体,早日回返灞陵。”说着,皇后示意宫婢端来践行酒,亲自为秦王斟满一杯。
萧瑾悄悄地扯了扯秦王的衣袖,以示提醒。
秦王恭顺执杯,又猛烈地咳了两声,“咳咳,今日身子不适,实在是不宜饮酒,还请娘娘见谅。”咳嗽间,酒盏中的酒汁早已洒落大半。
皇后没想到秦王会演这一出,她给自己斟满一杯,执盏望着秦王,“那……秦王随意,本宫这杯敬你。”
皇后举杯便饮,将酒盏中的酒汁喝了个干净。
见她如此,秦王也不好一滴不沾。
他举起酒盏,小小地抿了一口,放回酒盏后,捂着心口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萧瑾趁势扶住了秦王,“殿下,我们走吧。”
“好。”秦王倦然笑笑,由萧瑾扶着回了马车。
皇后下令让道,车马便浩浩荡荡地往临淮郊外去了。
齐正看得胆战心惊,他往前凑近一步,低声对皇后道:“娘娘面色不好,还请早些回宫,以免日头太烈,伤了贵体。”
“嗯,齐御医所言极是。”皇后也是后怕的,这杯酒里面有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正,“从今日起,你来给本宫请脉,若有半点差池,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诺。”齐正哪里敢怠慢?
所幸,这毒有方可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作,只要调养得当,皇后是一定不会有事的。
齐正跟着皇后回到行宫后,皇后满心焦灼,又瞪了齐正好几眼。
“娘娘别怕,下官这里有解药,此毒……”
“本宫只想知道,秦王只喝了一口,毒性可否能致死?”
皇后不等齐正说完,便先问出了口。
她今日这般冒险,为的就是秦王的命,若是秦王不死,她这一出也就白演了。
齐正如实回答,“就算药性不足,不能致死,也能让他日渐虚弱,最终缠绵病榻,当一辈子的病秧子。”
“此话当真?”皇后大喜问道。
齐正点头,“下官不敢欺瞒娘娘!”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喃喃说了两遍后,脸色一沉,这下是真的开始着急自己了,“齐正,快些把解药交出来!本宫可不想日渐虚弱,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做!”
“娘娘别怕,下官这就下去煎药,很快便将解药奉上。”齐正哈腰,对着皇后一拜。
“还不快去!”皇后催促齐正,看着齐正快步退出了宫殿后,她缓缓走到了龙案边,看见了秦王呈上的折子。
皇后将折子拿了起来,阴声笑道:“阿远,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嫂嫂的狠毒,怪只怪你让陛下,让太子不安了太多年。”说着,她将折子扔到一旁,走近了龙椅,指尖沿着龙椅上的蟠龙摸到了龙首上,“终于熬到这一日了,我的太子终于可以坐上这把龙椅,真正的君临天下,呵呵。”
“娘娘,末将有要事禀告!”
忽然,宫外响起了宫卫长的声音。
皇后敛了笑意,肃然回头,“入内详谈。”
宫卫长神色慌张,急声道:“公主出事了!”
“这个畜生在天牢还能闹起来?”皇后大惊,没想到云清公主在天牢还不安分。
宫卫长沉声道:“娘娘,内侍方才给公主送午膳时,瞧见公主满脸血污倒在血泊之中,似是在牢中想不通,撞墙自戮了。”
“死了?!”皇后又是一惊,公主分明还等着她杀了萧世子,怎会选在这个时候突然自戮了?
不对!当中一定有诈!
“人在哪里?”皇后不等宫卫长回答,便先急问道。
宫卫长回道:“天牢太过阴暗,不便施救,所以内侍们将公主抱到了离天牢最近的青萝宫……”
“有人守着么?”皇后只在乎这点。
宫卫长点头,“回娘娘,青萝宫有内侍宫女守着,太医们已经赶过去了,我也派了宫卫前去值守。”
言下之意,云清公主还活着。
皇后越想越不对劲,既然是自戮,以云清公主的性子,怎会给自己留一口气?
“走,随本宫去看看!”皇后话音才落,便瞧见一名宫卫按剑快步往这边跑来。
不妙!
皇后踏出殿门,只见那名宫卫踉跄跪倒在地。
“可是青萝宫出事了?!”
宫卫震惊地看了一眼皇后,缓了口气,“回……回娘娘,公主抓伤青萝宫的宫人,往秀明殿方向逃了!”
“小畜生!追!”皇后大怒,这个时候竟然还敢生事,她索性横了心,又下了一道命令,“杀无赦!”
“诺!”
宫卫长与宫卫领命,往秀明殿方向拿人去了。
只是,搜拿了整整一日,几乎将临淮行宫翻了个遍,也没有人找到公主。
云清公主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她怎么会藏了毒药,涂抹在指甲之上,见血封喉,抓伤的宫人立毙当场。
皇后极是懊悔,瘫坐在大殿之中。
原来,从一开始云清公主就没指望过皇后会救她,之所以假意合作,就是想找个机会离开天牢,从密道偷跑出宫。
皇后给她的毒药,刚刚趁手。
浓浓夜色之中,云清公主狼狈不堪地从密道出口钻了出来,她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额上的伤口还在沁血,血腥味弥漫在身上,她远远地望着行宫的星点灯火,咬牙道:“你们也配要我的命?我就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两章必须交代一下,下章看看拂儿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吧。
这章是因为小C的长评加更~比心。
第110章殊途
诡异的骨笛声骤然响起,山门外的明寄北与木阿听见后,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紧紧皱眉,暗暗握拳,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山门。
“嗯……嘶……疼……”昏了许久的绿澜终于悠悠转醒,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兀自生疼的后脑勺,待看清楚眼前站了两个男子,她不禁惊呼道,“你们是谁?”
“嘘!”木阿不耐烦地转头狠狠一瞪,“闭嘴!”
“再凶她一次试试?”明寄北拐了一下木阿,转身对着绿澜歉声道,“绿澜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北公子?”绿澜看见明寄北,声音也小了下去,“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带着郡主在里面求医。”明寄北匆匆说完,眼底满是担忧,“再等片刻,我便带你进去,我想姐姐跟郡主都需要你伺候。”
绿澜相信明寄北的话,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蛊医谷的蛊房之中。
两只金色蛊虫振翅落在了楚拂的左掌掌心,随着笛音疯狂地扇动着翅膀,发出怵人的“嗡嗡”声。
笛音突然停下,蛊医肃声嘱咐,“这丫头要重连经络,一只嫁衣蛊是不够的,而两只嫁衣蛊救她,你所承受的痛楚可是双倍。”
“我能忍!”楚拂说着,拿了块帕子出来,单手叠好咬在口中。
莫说是两倍,就是十倍痛楚,她也能忍。
只要缨缨能活。
蛊医的眼底难得的多了一丝怜悯光彩,他再提醒道:“任何时候,不可松开手,再疼你也得忍着,否则功亏一篑,你们两个都要死。”
楚拂重重点头,她坐在榻边,右手握住燕缨的左手,紧紧地牵着。
她低头温柔地看着燕缨,心道:“缨缨,你也要撑住了,我们一起把这个鬼门关闯过去。”她唇角微微一扬,缓缓地闭上了双眸,咬紧了口中的手帕。
脑海之中,浮现起燕缨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约定,平安。”
小狐狸曾经与她拉过勾,像现在这样,小指勾紧小指。
说好的,谁都要守诺。
笛音再度响起,两只嫁衣蛊骤然咬破了楚拂掌心,钻入了她的体内——
痛!
楚拂死死咬牙,还是全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痛楚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疼,仿佛要将她整个身子撕成碎片,她下意识地想要捏紧什么,可一想到她握的是燕缨的手,她又怕捏痛了燕缨,亦或是捏醒了燕缨。
蛊医悄悄地打量着楚拂坚定的神情,已经多少年没有看见这样坚定的人了。
他有些出神,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妻子。
那年他还不是这蛊医谷的谷主,在山中采药时不幸撞上了黑熊。黑熊一个巴掌呼过来,他的整个胸臆几乎粉碎,妻子寻到他的时候,他已无药可医。
妻子央求蛊医谷的师父救他,不论什么代价都愿付出。
然后,他在弥留之际,看着妻子决然坚定地模样,看着妻子为了他的命,选择嫁衣蛊一命换一命。
情深似海,才有这样的义无反顾。
师父最后保了妻子一命,可妻子却再也醒不过来。
蛊医后来发奋学医,几乎翻遍了所有蛊医典籍,除了嫁衣蛊外,没有任何法子可以让她苏醒。
被救者是怎样的煎熬,蛊医心知肚明。
这数年来,心如刀割。
他若是又用嫁衣蛊救她,活着的人,才是最苦的人。
他只能选择作罢。
况且,妻子只是沉睡,她还活着,每日他还可以陪她讲讲话,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背她出去,把看见的风景都讲给她听。
也许妻子能听见,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好。
鲜血渐渐浸透了楚拂紧咬的手帕,楚拂睁开双眼,深深地望着兀自昏迷的燕缨。
缨缨……我等你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这些说不出口的话,一句一句地心间打转。
痛到极致,楚拂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她无力地瘫倒在了燕缨身侧。
不能松手,不能。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就连视线也越来越暗。
为何突然安静了?
楚拂错愕地看向一旁吹笛的蛊医,他分明还在吹着,为何她什么都听不见?
痛楚,让她忍不住想痛嘶。
可声音似乎哽在了喉间,她竟然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很快地,楚拂意识到了什么。
这就是她的代价么?
再也不能说话,再也听不见人声,再也……视线瞬间陷入了一片模糊,她努力睁大泪眼,却再无一丝光亮入帘。
血腥味闻不到,发咸的口中鲜血也渐渐失了味道……
五觉尽丧。
她终于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突然绝望地想哭。
她成了这样一个废人,求娶缨缨,王妃如何能允?
眼泪簌簌而落,她却不知,她的代价不仅仅是五觉尽丧。
身上的力气正一丝一丝地抽离她的身体,她不知自己是否还牵着燕缨的手,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哭。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黑暗的绝境,将一生一世困在这方寸之间。
两只金色的蛊虫从燕缨指间钻破飞出,扇了扇翅膀,掉在了地上,已然气绝。
蛊医走近燕缨,探上她的脉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弯腰探上了楚拂的脉息,久久沉默不语。
“她……还有救么?”
这个声音,蛊医记得,那日这个华服女子就站在楚拂身侧。
不是亲母舍生救女,却是一个不相干的医女愿意舍身救人。
果然,上位者心中想的只有自己。
蛊医冷嗤一声,淡淡道:“王妃来的正是时候啊。”
萧瑾眼底有泪,她走到了楚拂身边,快速将楚拂口中满血血水的手帕拿了出来,急声再问道:“你救救她!你要什么我都许你!”
“迟了。”这次真不是蛊医不救,而是他已经尽了力。
“先生!”萧瑾作势要跪,蛊医背过身去,不想看她。
“把人都带走吧,你若良心不安,就好好给她备口棺材。”蛊医的声音也多了一丝沙哑,“她……怕是撑不过两日。”说完,他一步走出了房间,看见庭中站着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秦王身上,“秦王殿下,称心如意了,你的爱女,如今无恙了。”
“姐姐她……”明寄北想问楚拂的情况。
“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这种当弟弟的。”蛊医摇头冷嘲,“你姐姐活不得了,去好好看上几眼,准备后事吧。”
明寄北震惊无比,木立在地,“不对!明明……你可以保住她性命的……不是只用断……”
“病家病情各异,要救郡主,一定要两只嫁衣蛊。这双倍的蛊毒噬体,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蛊医越是说得淡然,就越是在众人心头狠狠地割着。
木阿彻底慌了神,“完了……完了……她……她……”
“救她!”明寄北冲上前去,揪住了蛊医的衣襟,“小爷命令你,救她!她不能死!她若死了……我没办法交代!救她!”明寄北急红了眼,他满心愧疚,若是没有告诉她那个小姑娘的后续,楚拂怎会走这条路?
他有一千次,一万次机会不听楚拂的话,可是他竟以为代价就只是一只手。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蛊医淡漠地看着明寄北,并没有急着推开他,“现在才懂事,迟了,小兄弟。”
绿澜难过极了,她红着眼眶呆在原地,不停地摇着脑袋。
楚大夫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就突然走了?
郡主醒来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萧瑾很快便想到了这点,她看了看楚拂,又看了看燕缨,最后干脆地将燕缨扶了起来,本想背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