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雪,那姑娘肤若凝脂,即便有暖暖的灯影映照,还是能看出她脸色的苍白。
心,狠狠一揪。
燕缨怔怔地望着楚拂提灯走近,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再次将视线模糊。
后脑的刺痛越发地厉喝,她已分不清楚到底是头更痛,还是心更痛?
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幕模糊的画面——
她提灯站在【春雨间】下,看着一抹碧影渐渐走近,她努力想看清楚这人是什么样子,喉间哽咽着,她想起来,她曾经对着这人说:“拂儿,回来就好。”
眼眶又酸又涩,燕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脑海中的那抹碧影与眼前的这位白衣姑娘的面容交叠在了一起。
是她,是同一个人!
“你……你……”燕缨哽咽张口。
楚拂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真实的触感从掌心处蔓延开来,燕缨发现这个白衣姑娘也哭了,即便是死死忍着泪意,此时也终是决堤了。
“我回来了。”
“喳!”站在燕缨肩上的莺莺疯狂扇动翅膀,激动地飞了起来,在两人周围不断盘旋。
燕缨眼底涌动起无数复杂的情愫,她沙哑地开口,“我……我有许多事……都……”
楚拂的手指沿着燕缨的掌心滑到了她的腕脉上,她忍泪诊了诊脉,终是踏实了。
“缨缨……”楚拂往前走了一步,她深情地唤她。
她眸光中的情愫是那般浓烈,浓烈得让燕缨莫名欣喜,甚至,她难以自抑地张开了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身子情不自禁地轻颤着,燕缨闻见了楚拂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熟悉又让人心安。
燕缨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是魇住了,她贪恋楚拂身上的温暖,也眷恋楚拂身上的药香味,她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可她确定她一定是认识她的。
哪怕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看见的陌生人,她一点不怕她,甚至一点都不抗拒与她的亲近。
燕缨再次合上双眸,脑海中的碎片很多,每一片都看不清楚,她努力拼合着所有的碎片,却一次又一次粉碎在掌中。
她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楚拂满心欣喜,她轻蹭着燕缨的脸庞,情浓难抑,忍不住凑近了燕缨的耳侧,轻启唇瓣,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燕缨只觉心头一阵酥颤,她……怎能这样轻薄她?
她从震惊中陡然回神,惊觉自己也确实放肆了,她仓皇地松开了楚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急声道:“你……你……你跟我都是女儿家,怎能……怎会这样?”说完,她吃痛地揉着后脑的刺痛处,不禁蹙起了眉心。
“缨缨?”楚拂身子猛地一颤,她震惊无比地看着燕缨,意识到了什么。
心,宛若被什么冰刀子狠狠地捅了一刀。
楚拂强忍住心口的痛意,往燕缨探近一分,柔声问道:“你别怕……我……我不会胡来,你可是后脑疼?”
换做其他人,燕缨一定不会允许再近身。
可眼前的这个白衣姑娘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燕缨也说不上来,她点了点头,“嗯。”
楚拂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症状,从苏醒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虽说元气大伤,她得好调养数年,可从未出现过后脑疼的情况。
燕缨突然不记得她了,只怕事有蹊跷。
楚拂神色凝重,她再柔声问道:“我也是大夫,可不可以……让我瞧瞧你的后脑?”
“你……也是大夫?”燕缨静静地望着她,方才她与她竟有过那么一幕羞人的画面,此时想来,燕缨只觉双颊莫名发烫,她忽然迟疑了。
“别怕。”楚拂说着,不等她同意,便提灯走到了燕缨身后,她的发髻整齐地梳好,不动手是不成的。
“民女……僭越了,郡主。”楚拂匆匆说完,指尖滑入青丝之下,温柔地摩挲着燕缨后脑。
她摸得极慢,于燕缨而言,却能消解一二后脑的刺痛感。
燕缨有点相信她是个大夫了,她微微低头,看着灯笼投落在石阶上的她的影子。
奇怪。
为何心会忽然跳那么快?
又为何……她会这般欣喜?
她又错愕,又迷茫,侧过脸去,呆呆地望着楚拂认真的面容,月光与灯影映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格外地冷艳。
楚拂的指腹终是摸到了她后脑肌肤上的几处小疙瘩,她缩回手来,这才发现燕缨悄悄地看了她许久。
她温润轻笑,眼底隐有泪光,只听她温声安抚,“别怕,我会等你想起来的。”
当初她等她好起来,等到了。
如今,也不差这几日等她想起来,想起她曾答允的话——
“等你好了,我要亲自向王妃提亲,你怕不怕?”
“呵,你若敢来,我就敢允。”
“拂儿不许食言。”
“缨缨也不许食言。”
燕缨很喜欢楚拂的笑,就像是寒冬中的一抹暖光,看见了,就会由心地觉得温暖。
燕缨蠕了蠕唇,低声赞道:“姐姐笑起来,很好看。”
“我可不做你的姐姐。”楚拂郑重其事地说完,她柔情脉脉地望着燕缨,一字一句地道:“我叫楚拂,春风拂面的拂。”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楚拂一直都很冷静,就算难过,就算震惊,她也会努力想着解决问题,而不是大哭难过。
因为她从小就明白,哭只是一种发泄,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下章开始,楚拂要开始一步一步解决问题了。
第117章必争
燕缨哪里敢多瞧楚拂这情深似海的双眸,她慌张地避开了她的灼灼眸光,“嗯。”
“今日见我之事,不要对王妃提起。”楚拂莞尔说罢,她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燕缨,“这条石阶比【春雨间】的那条黑,拿着灯笼,看仔细了再走。”
燕缨愕了一下,急声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春雨间】是什么地方?”
“今日心情不好,不想说。”楚拂忍下想多看她几眼的疯狂念头,对着燕缨微微一拜,“郡主慢慢看夜景,民女先告退了。”
“慢!楚……”燕缨下意识地想喊她楚姐姐,可忽然又想起来她刚才说明白了的,她不做她的姐姐,“楚姑娘,我哄你高兴,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这可是极大的诱惑。
楚拂忍话,当做没有听见她的话,继续往小丘下行去。
“拂姑娘,楚大小姐,楚……”燕缨接连喊了好几个称呼,可楚拂根本不理会她。
莺莺也跟着急了起来,它飞向楚拂“喳喳”叫了几声,又飞回了燕缨肩上“喳喳”叫了几声。
燕缨方寸大乱,她死思来想去,终是脱口而出,唤道:“拂儿……”
楚拂终是停了下来,她转过脸来,即便是已经隔得远了,还是能看见她眼中涌动的泪花。
“姑……娘……”燕缨以为自己喊错了,又吞吞吐吐地加了两个字唤她。
楚拂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是真的很难过。
燕缨看见她难过了,心里也不好受,她捏紧了灯笼的木柄,哑声道歉:“对……对不起。”
“嗯。”楚拂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可语气之中带着一抹浓浓的鼻音。
这次是燕缨急了,她提着灯笼欲走近她,“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知道,我过去是怎样一个人?你这一哭,我心里好像有把刀子在狠狠割着,很疼,很难受……”
“会疼,会难过的不止你一个。”楚拂淡淡地说完,没有再多看燕缨一眼,转身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远处两条黑影面前。
她匆匆对木阿吩咐了几句,便带着绿澜快步走远了。
燕缨看着她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竟是一片湿润。
看不见她,她好像心更痛了。
“喳!”
莺莺似是恼了它,再次落在她的肩头,豆米大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楚拂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木阿将藏在小树林的两名府卫拖了出来,往石阶上一扔,拿出了酥风丸,在两人鼻端熏了熏。
酥风丸的气味很是熏人,沉睡的人一闻就醒,昏睡的人只要嗅上几口,也能快速转醒。
木阿瞧见两名府卫眉头轻颤,他知道这两人要醒了,他赶紧将酥风丸仔细收起,抬眼便看见了一脸震惊的燕缨。
“少夫人还没调养妥当,就不远千里渡海来看你……”木阿越想越气,又狠狠地瞪了瞪他的铜铃大眼,“你怎么把她欺负哭了?没有良心!”说完,他也快步追着楚拂跟绿澜去了。
“少夫人?”燕缨还没弄明白楚拂是什么人,如今又多这样一个称呼,她满心都是疑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从哪里理起?
两名府卫终于醒了过来,瞧见了一旁提灯的燕缨,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颤声问道:“郡主一切可安好?”
“嗯,我没事。”燕缨提灯看了看两人,“你们两个……没有受伤吧?”
府卫揉着后颈,相互看了一眼,情况一头雾水,他们到底是被什么人袭击了?
突然被袭,突然昏迷,独留下了郡主一人。
这可是大大的失职,王妃知道了,定是要狠狠责打他们的。
府卫慌急了,“完了,完了。”
“我好好的,没事。”燕缨似是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她又加了一句,“回去之后,就说一切如常,母妃不会责罚你们的。”
“谢郡主!”两人感激地对着燕缨一拜。
燕缨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山亭,万家灯火什么的,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看了。她只要一静下来,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方才她忘情拥着楚拂的那一幕,甚至被楚拂轻咬的耳垂也会蓦地变得很烫。
她猛地甩了甩脑袋,怎会对一个姑娘生出这些歪念?
不对!
方才那个铜铃大眼的汉子明明说了,那姑娘是他家的少夫人!
既是夫人,那就一定有夫君的。
燕缨越想越不对,她赶紧打住,不敢再往下想。
后脑勺的刺痛感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可楚拂今晚的笑与哭,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楚拂,春风拂面的拂。
她只有唤她“拂儿”,她才会停下来。
“拂儿……”燕缨在心头悄悄地又唤了一声,她恍然想起了莺莺昨夜学舌发的那个音。
它在提醒她,她忘记了楚拂么?
燕缨倏地捏紧了灯笼的木柄,浓浓的愧意涌上心头。
除了自己,燕缨从没见过莺莺这般喜欢一个人,今夜,这个让莺莺欢欣飞舞的人,她竟然……忘记了。
她好像连只鹦鹉都不如……或许正如那汉子所言,她没有良心。
就在燕缨回到大殿的同时,楚拂与绿澜上了马车,刚刚坐定。
木阿跳坐上马车,牵起缰绳,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少夫人,大燕这边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咱们不去跟他们计较,咱们回大陵,侯爷跟将军都会好好待你的。”
“木阿,趁着现在天色还不晚,去朝安城的绸缎庄。”楚拂捏着袖角,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她徐徐说着,“买完绸缎,我们再去金店,我今晚想置办东西。”
木阿愣了愣,“少夫人,你真敢去提亲啊?”
“该是我的人,我是一定不会放手的。”楚拂认真的说着,“况且,要怕也不是我怕,对于秦王、府上下,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木阿沉沉一叹,只能闭嘴,赶车载着楚拂与绿澜往朝安城中去了。
绿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楚拂细细摩挲着指尖,回想着她方才在燕缨脑后摸到的那些小疙瘩,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许曜之不在秦王、府,那临淮她也必须去一趟了。
绿澜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这样沉默的楚拂了,她今日与木阿站得远,听不清远处的楚拂与燕缨说了些什么。
可看楚拂后来哭着走下来,想必她定是受了委屈的。
绿澜伸出手去,轻轻地覆上了楚拂的冰凉手背,“少夫人,王妃行事凌厉,或许今晚郡主是有苦衷的。”
楚拂忽地笑了,哑声道:“我知道,我不怪她。”
不记得她了,却还会有那么多的情不自禁。
单这一点,楚拂便觉宽慰。
疼了,难过了,她也会陪着缨缨,她相信他日缨缨想起她来,一定会加倍地疼回来。
“那就好……”绿澜轻舒了一口气。
楚拂微微挑眉,忽然打趣笑道:“难怪小北会千叮万嘱。”
“啊?”没来由地突然来这一句,绿澜不由得紧张起来,“好端端的,怎的提他?”
“好,不提他,说另外一件事。”楚拂微笑着说道,“淮信侯府的阿黄你也见过的。”
“嗯。”绿澜点头,那条大黄狗养得黄毛金灿灿的。
“小北给阿黄找了个大黑做媳妇,不是生了一窝小狗仔么?”楚拂继续说,“其中一只小花狗,被小北抱入了镇北将军府,我听姐姐说,小北给那小花狗取了个名字,你猜猜叫什么?”
绿澜哪会知道?
“澜澜,绿澜的澜。”楚拂说得淡然,故意这样解释。
绿澜的脸蓦地一红,她圆睁双眼,惊呼道:“他!他真的……真的无赖!”
楚拂又道:“姐姐说,小北很喜欢澜澜,所以天天都抱着澜澜……”
“我回去定要狠狠踩他几脚!”绿澜又羞又怒,没想到明寄北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
“你放心踩,就算踩坏了,我也能医好的。”楚拂忍笑,又打趣一句。
绿澜晃过神来,羞声道:“少夫人,不是说了不提那个无赖么?”
楚拂正色道:“我说的是澜澜。”
“少夫人。”绿澜自忖说不过楚拂,赶紧求饶,“您就放过奴婢吧。”
“打住。”楚拂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道,“你以前如何我不管,可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以奴婢自居。”
“啊?”绿澜没明白。
楚拂双手牵住了绿澜的双手,她真挚地望着绿澜,“小北也不喜欢你总是奴婢奴婢地自称,不是么?”
“我……我……”绿澜垂下了头去,不知明寄北身份还好,知道以后,差点没吓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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