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空闲，乔郁才睡醒没多久，也不可能现在又开始睡。他从包里拿出他最贵的家当数位屏，然后坐在工作台前开始画画。还在运营的电视台不多，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998换了几个台，最后被都市情感剧吸引了注意力。

公寓里沙发也没有，椅子只有两把，一把在厨房，一把在乔郁屁股底下。

998索性盘腿坐在乔郁腿边，专心致志地看电视。

在乔郁专心投入画画时，吵吵嚷嚷了两三天的家里达成了微妙的和谐。

他很快就专注得连电视声音都听不见了，来回修改着他的线条，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等到乔郁脖子发酸，忍不住放下笔活动颈椎时，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橘子头。

998就像小孩似的，看得异常认真，不吵也不闹，漂亮的侧脸让乔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是AI，可又那么像人。

第19章想一起出门的998（上）

“你居然请假，我都惊了！”同学说道，“你居然上课的时候吃早餐，我更惊了！”

乔郁额头抵着桌子，看起来像在打瞌睡，实际上躲在课桌下面吃他的营养餐。

为了更好的保证忙碌一天的精力，乔郁很少错过早饭，通常都会在家里或者在去电车站的路上快速解决，而不会上课的时候吃。上课吃饭风险太大，他可不想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扣分，影响到他的奖学金。

然而今天他为什么会上课的时候吃早饭呢，那当然是因为……

早上。

乔郁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换好衣服，再把被褥卷起来塞进壁橱里，动作利索得像久经训练的家政阿姨。998就像只背后灵，他走到哪里，998就跟到哪里。最诡异的是他们谁也不说话，甚至连“早安”都没有。乔郁赶时间，他左手提垃圾，右手拿着刚从微波炉里加热过的营养餐，随身的包挂在肩膀上，仅靠脚粗暴地捅进鞋里。这是他的常态，原本他认为有了AI后，至少收拾被褥和垃圾的工作能被分担，但实际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

诡异的事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他家玄关并排站两个人都嫌挤得慌，但早上998就确确实实站在他旁边……从鞋柜里拿出崭新的特价鞋，蹲下身认真地穿起来。

乔郁满头问号：“你干什么？”

“……跟你出去啊。”998理所应当地说着，已经开始绑鞋带了。

“我出去上课，你跟我出去干什么，”乔郁眉头拧成麻花，“你好歹是台AI，不要做这么没常识的事行吗？”

“我就是看别的AI都跟着主人出去的，”998解释了一句，下一秒重点又放错，“你凶什么啊？你以为我想跟你出去吗？！”

“那你就乖乖在家待着啊！！”

“我在家里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做饭！你就在家待着！无聊就看电视！看鸟！睡觉！”

“你是傻子吗，AI不需要睡觉。”早晨才从乔郁的被窝中爬出来的998吼道。

——结果就是，他和998站在玄关吵了五分钟，才把998扔在家里出门。

于是乔郁不得不跑着去电车站，根本没办法边走边吃。

同学的提问让他又回忆起早晨的不愉快，他囫囵地咽掉嘴里的食物，小声道：“……早上没来得及吃。”

“你家AI呢，没给你准备早饭么……还是你已经退货了啊？”

“没，没退成。”

营养餐的味道可真是让人心碎，乔郁硬着头皮像吃药似的吃了大半盒，把它重新盖好扔进了抽屉里。同学虽然每天都乖乖来上课，但基本上不听，不管主专业还是选修课，不是在拿ID看剧，就是在找乔郁闲聊。

同学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质量问题还是怎么的？现在不都七天无条件退货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不给退。”乔郁翻开书，看向讲台后面的PPT画面，一边听一边说，“特价产品，无三包。”

“哪里出了问题哦？”

“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性格很差劲。”

“性格可以设定啊，”同学道，“现在一般都内置了好几种，可选的。”

“是吗？”乔郁震惊地看向他，“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信你问……”同学想找人证实自己的说辞，但伸着脖子看了看，周围坐着的都是没怎么说过话的。他正语塞着，坐在前面的男生忽然侧过头，说了句：“一般是有性格选项预设，开机的时候，偏好设置，之类的……”

这人一说话，乔郁和同学都愣了愣。

前面坐的正是同学偶尔会和乔郁议论两句的自闭少年向影。

向影个子不高，有点瘦弱，但总喜欢穿肥大的运动款；他头发也留得略长，面对面说话都让人看不清眉眼的那种。

乔郁又说：“……但是我家AI开机的时候，也没让我设置什么的。”

“可以用ID设置，也可以连显示器做更详细的设置……”向影说着，神情有点欲言又止。

“你好清楚啊，像我就只知道让我家AI打扫卫生照顾猫之类的……”同学尴尬地接了这么一句，又看向乔郁，“那你有什么不懂你问向影呗。”

“我也没什么不懂……”乔郁说，“反正就是，我家的AI很难搞。”

向影这才神情古怪道：“……你家AI的编号，在什么位置？”

“……不知道。”

“那管理员账户你也没有设置过？”

“……没有。”乔郁疑惑道，“AI这么麻烦的么？”

“也不是麻烦……”向影顿了顿，像在做心理建设似的，几秒后话锋一转道，“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教你设置。”

第20章想一起出门的998（下）

乔郁今天还打算下课之后去找新的兼职，可他一想到或许能把998的性格设定成温柔可人，他就对向影的提议动心了。

他犹豫着问：“那是要把我家AI带出来吗？……他不怎么听我话。”

“我去你家也可以。”向影立刻回答道。他刚说完，约莫自己也察觉到这话过分热情，要是对方比较注重隐私之类的问题，这已经能算冒犯了。于是向影就飞快补上一句：“我没别的意思，不方便的话当我没说。”

“也没什么不方便……”乔郁想了想，“就是我家比较远，我住在圈外。太麻烦你了，还是算了。”

“我没关系，举手之劳。”

“诶——乔郁你家居然住在圈外啊……”同学惊讶道，“独栋住宅区？”

“我是……”

“乔郁！”乔郁正想解释他是住在贫民窟，却被老师的点名中止了，“埃舍尔常用的视觉表现手法是什么？在设计中所产生的作用有哪些？”

看样子他们三个在课上闲聊，老师早就看见了，只不过里面有个勤奋绩优的乔郁，才给他们留了些面子。乔郁蓦地站起来，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问题：“视错觉，在设计中它通常可以……”

同学也并没有那么好奇乔郁家的家境——这种生在圈内、长在圈内的中产阶级，在成为社会人之前，看谁都比照自己的生活水平来，仿佛从来没听说过民间疾苦。这节课平安结束后，他早不记得这话题，又开始自顾自地和乔郁抱怨起自己新买的游戏卡在哪个关卡。

他们专业的课不算多，但作业很多，且课还排得很让乔郁尴尬，经常早上一节，下午一节。

于是乔郁通常会逗留在院系内的自习室，趁着这些碎片时间做作业。同学早上课一完就开溜了，说是在中心街约了新认识的女孩看电影；乔郁不意外这个，他比较意外向影——对方一下课视线就落在他身上，有些不自然地说：“你现在回去吗。”

乔郁摇摇头：“我去自习室，下午的课上完了才回去。”

“那好，下午见。”

这种邀约乔郁没太放在心上，反正向影要去他也不会觉得不方便——他从来没打算掩饰过自家的贫困状态，但也不会刻意说与别人听，总之自己过好自己的就对了——如果向影不去的话，他就按照原计划去找新的兼职。

但下午上完课，乔郁走出教师们，看见跟上来的向影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诧异。

小学之后乔郁就没体验过这种和同学一起肩并肩回家的感觉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向影很沉默，在确认过要去乔郁家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乔郁倒无所谓，也没吭声，就这么保持着沉默走向电车站。直到他们进站时，向影才说：“不是那个方向么。”

“啊？”乔郁一抬眼，看见向影眼神示意的指示牌——津上方向。

津岛的城市规划部门相当实诚，同样处在圈外，有钱人那边叫“津上”，贫民窟叫“津下”。

“他胡说的，我不住津上。”乔郁道，“我住津下，低保住宅区。”

向影有一秒的吃惊，然后什么也不说，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乔郁又说：“我家AI还没什么教养，等下如果有什么冒犯的，我先替他跟你道歉。……话说回来，你的AI呢？”

“在家。”向影说，“我很少带她们出门。”

乔郁一耳朵就注意到“们”，心说原来同学说的八卦是真的，这家伙家里不止一台AI，恐怕也富得流油。一旦开始闲聊了，乔郁就能很自然通畅的聊下去。他并没有因为孤儿的身份变得自闭，反倒是朝另一个发展趋势去了。

他对这些社会性关联的人非常冷感，无论是闲聊还是课业上、工作上的合作，他都能做到刚刚好，既不热络，也不显得难相处……就是很容易暴露他暴躁的脾气。

“你对我家AI很好奇么。”

“……一点。”向影道，“那天无意间听见你们说话，说AI的编号没在脸上。”

“是啊。”

一涉及AI，向影的话便多了起来：“其实这个有硬性规定，凡是正规生产的AI，编号必须在脸上，为了和人类做明显区分。”

“……”乔郁的眉毛瞬间拧了起来，“你的意思，我家这个可能是假货？”

“……不一定。”向影说，“也许是很旧的款式，比如在这个规定出现前就已经生产出来的。”

“那有多旧？”

“反正规定是三十多年前定的。”

“…………”

乔郁立刻能联想到橘子头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睡了三十年的悲惨模样。

“那你AI的编号在什么位置？”

“不知道，”乔郁说，“我没看到。……就算我问他，他也不会配合我。”

他正说着，手腕上ID指示灯闪了起来，点开光屏一看，果然是998发来的信息。

“998”：电视没有了，要缴费！

“998”：你去缴费！

“乔郁”：不是三天免费么。

“998”：我怎么知道。

“998”：你要是在忙的话，我自己缴费一年份了。

“乔郁”：你敢？

那边不回应了。

要不是在电车里，乔郁现在就想发通话过去臭骂这家伙一顿。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表情管理不是很好，下垂眼里烧着明晃晃的怒火：“向影，AI可以直接用主人的账户，这个功能可不可以关闭？”

“可以。”

“怎么关，你教我一下。”

第21章带同学回家是干嘛（上）

乔郁特别积极地打开ID光屏，然后便将手递了过去，干脆让向影帮他操作。

向影犹豫了一秒，又看了看他烦躁的脸——ID这种重要物件，通常都不会希望被别人操作，可乔郁看起来全然无所谓。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快速地点进某个界面里，再往下一划。

各种选项条款在乔郁眼前闪过。

“大部分都在这里面，”向影收了手道，“但AI本机的详细设置就需要在机子上做了。”

乔郁一边看选项条款的内容，一边注意到向影的用词，“本机”、“机子”——他完全是在形容没有感情的计算机。乔郁倒不是对AI抱有某些奇妙的幻想，只是通常大家的对话里，没人会特意将人类和AI做区分，他们会说“身体”，而不会说“本机”。人总会给生活在一起的东西赋予名字，有名字就有了灵魂，比如说AI，比如说宠物猫、宠物狗……甚至少女还会给公仔一个个取上名字，在提及它们的时候口吻便像在说人了。

他的疑惑转瞬即逝——眼前搞定998乱刷他钱的问题，才是重点！

而光屏里的设定条目一大堆，要不是向影，乔郁不知道哪年才能发现这些。他用老式PC倒是挺熟练的，仅限于使用专业需要的各种绘图软件；但AI也好，还是这个贴身不离的ID也好，他所清楚的就只有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要是时间允许的话，他恨不得一条一条慢慢看，一次性全搞定。但以998的性格，应该说充值就充值，根本不会给他思考时间。乔郁这么想着，赶急赶忙地翻到“是否同意AI共同支配个人财产账户”。

乔郁激动到连点了三下“否”。

接着，两条新消息一并弹了出来。

“管理权限不足。”

“您的账户于今17:21支出360元整，点击查看支付详情。”

乔郁的表情都凝滞了，一秒后愤怒地一甩手腕，光屏随之关闭。这快捷关闭的功能本来是用于什么不方便双手操作的场合，但是在乔郁这里成了发火时专用。向影在看见他专心设置时，就非常主动地侧过脸，避免侵犯他人隐私，结果便看见乔郁忽然甩手腕的大动作：“……设置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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