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第93章BAR的女常客（下）

这个小插曲倒让乔郁和鹿姐自然地聊了起来。

最开始见到大晚上戴墨镜的漂亮女人时，乔郁总还觉得不要和这种女人扯上关系为好；看到她也对小流氓的搭讪不知所措，乔郁才觉得这人身上有了些普通人的气息。

那天晚上鹿姐坐得比平时久，十点半才离开，和乔郁闲聊了好一阵。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998还是站在巷子里等着他，虽然他说过不用来接。998要是会每句都听他的，那也不是998了。两站路不需要坐电车，他们在圈内嘈杂喧闹的街头肩并肩地往新家走，说些没营养的话。

乔郁扳着指头算把房租给向影后还能剩多少钱，新家还要添置些什么家用，还得把电视账户迁到这边来。998听得烦躁，忽然丢了一句：“你太精打细算了！好烦人！”

“我不精打细算，等着喝西北风吗？”乔郁没好气的说着，“哦对……还得去找份兼职，这一份肯定不够，圈内的水电费都要高了好多……你还那么费电。”

“……你在嫌弃我。”

“我没有啊，你从哪里听出来我在嫌弃你的！”

“你就有，你吃饭的钱可比我的电费多多了！”

开始了，998的歪理邪说！

乔郁跟他一路吵一路走回家，谁也没有真的在生气，可又嘴里没两句好话说。不管他们怎么闹腾，只要乔郁洗了澡躺回床上，998就一定会安静下来，跟着他躺到床上。

新家被艾莉丝收拾得很好，乔郁在床上一抬眼就能看见床头挂着的蝴蝶标本——这都不用问，肯定是998挂的，他把这东西宝贝得和什么似的。乔郁穿着他的家居服，手放在被褥外还有点凉，这才察觉夏天已经过完了。他伸出手摸到壁灯的开关，提醒了句：“关灯了啊。”

“嗯。”

他“啪嗒”地把灯关掉，和998一并陷入黑暗里。

“乔郁。”

“嗯……”

“你知道晚安吻吗。”

“……”乔郁抿了抿嘴，“你总学些有的没的。”

“那你知不知道啊？”998不高兴地又问道。

“……知道啊，但是……”

乔郁话没能说完，身边的AI忽然支起上半身，在黑暗中朝他凑近，然后无比轻柔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搞什么啊，这样怎么睡得着，心跳好快。

998已经躺回他的旁边了，可乔郁仍然紧张到不敢动弹。他怕一动，就会暴露他现在过快的心跳。

即便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也无法熟练地和998亲昵，更无法将这些视为日常。

乔郁想着，忽然像破罐子破摔似的翻了身，侧躺着面对998。他伸手搂住998的腰，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

“乔郁你……”“闭嘴，睡觉。”

——

搬来新家一周后，乔郁找到了新的工作，奶茶店的收银员。

日子仿佛忽然就好过了起来，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在圈内，人比岗位多得多，找不到工作才是常态。但乔郁还是走了个运，奶茶店有人突然辞职，他们需要立刻有人顶替，乔郁就刚巧不巧地看到了店长出来贴招聘启事的身影。

他忙了起来，998也每天在外面溜达，到点一定来接他下班下课，再一起回家。

直到——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某天998忽然这么说道，“我要去兼职了！”

“……？？？”乔郁当时正在画画，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来，迟疑了两秒才放下笔，回头看向那颗橘子头，“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了？”998非常关切地询问道。

“你再说一遍，你找到了什么？”

“兼职！”

“……你怎么能找兼职？！”

“我为什么不能找兼职？！”

“你……”乔郁顿时想了想，惊恐道，“你不会用我的ID卡……”“我没有！！”

AI兼职早已经是平常事，大街小巷的店铺里，时常都能看见AI员工。

乔郁吃惊是因为——AI的兼职，得是主人找。从面试，到签订合约，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主人带着AI去和店主交涉商谈，最后拍板也是主人签约。

还没等他吃惊完，998又说：“我自己去面试了！合约用你的ID卡签了！时薪60！”

“……不是，谁敢要你啊，主人都不在，脸上还没编号！”

“老板可能是AI盲吧，”998无所谓地说，“我说编号太难看，主人帮我抹掉了，老板就相信了。……她还说没有编号有点奇怪，让我在店里的时候不要说自己是AI。”

乔郁的心猛地震了震，下意识抬高了音量：“你不许去！”

第94章喜欢就是害怕失去（上）

“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乔郁只能用暴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你本来也没经过我的允许，还乱用我ID卡。”

“……那我偏要去！我们都签合约了！不去就是违约，要赔钱！”

“赔，赔行了吧，最好把我身上钱赔光，你也别充电了，我也不吃饭，一块升天好吧！”

“你讲不讲道理啊！是你说没钱我才……”“我不讲道理。”乔郁索性道，“别跟我说了，我不讲道理。”

998愤怒地看着他，被乔郁这话说得无处反驳，干脆闭上嘴没说话。乔郁本来也看着他，但没看几秒就心虚得不行，只能烦躁地错开目光。

乔郁：“啧……”

998：“哼……”

他们吵架的时候倒是颇具默契。

——哪有人会对没编号的AI毫无波澜地说“有点奇怪”，主人都不在的情况下还和AI敲定兼职，甚至AI擅自拿出主人的ID卡来签约都好不意外？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老板有问题啊！

可能性有很多，998说的“AI盲”都有可能；但乔郁很难认为这只是件小事，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京畿、滕东森，还有那什么“完全自主意识”。他们尚未证实998就是滕东森的自制机，可这事八九不离十，在乔郁心目中已经等同于事实。

AI之父遗留在世上的、超过现在科技、违背AI管理法的作品如果暴露于世，最轻微的后果也是998被带走。

他们不知沉默了多久，乔郁盯着自己的脚趾头看了半晌，才听见998说：“……我要去。”

“那老板有问题，不正常，你不能去！”乔郁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如果你想去兼职，你就乖乖把编号写在脸上，然后以AI的身份去兼职……”“我为什么要在脸上写编号！”“这是规定！”“这是你们人类擅自规定的！”998气恼地吼道，“AI根本就不想要编号！”

“但是你是AI，你就得有编号，”乔郁耐着性子说，“如果被人发现你冒充人类，后果会很严重，你不记得向影说过的话了么？”

“我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你已经被发现了啊，”乔郁道，“那个老板不是知道吗？你根本没弄清楚……你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再说下去，好像就不得不从滕东森开始说起，就得把事情全盘托出。而乔郁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明白。

他其实不想让998知道。

最好别知道他有多么特别，也别知道他也许有一天会被强制带走。

乔郁自己都理不清楚这一刻的感觉，他很混乱，也很焦躁。

橘子头对他毫无逻辑的话表示不认同：“是老板自己提议我假装人类的，我弄得很清楚。我和人类确实内部构造不同，但外表是一样的。”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

998的逻辑和乔郁完全背离，对话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蓦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工作台面前坐下，打开数位屏开始画画了。

就算和998说滕东森，说AI管理法，他也不会听的。乔郁早摸清了他的性格，知道在他的逻辑里“人类可以的做的事AI也可以做”。更何况998根本就对测试时候的事没有记忆，可能在他眼里滕东森不过是一个逝去的AI制造者，和他毫无关联。

他开始画他那部没人看的漫画，却因为心不在焉来来回回地删改。

998在他身后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家里走动了几下，最后转到了他身后，也不吭声。

乔郁如坐针毡，手越发不听使唤。

在他打算开口的前一秒，橘子头终于说话了：“你画这个也赚不到钱，为什么要画。”

“……你管我。”

“这种题材根本没人看，为什么要画。”998道。

乔郁还没意识到对方已经在转换话题，试图找个台阶下；在他耳朵里998就像在挑衅。

这漫画连载几年了，正如同学和998说的，确实没人看。他在第二年的时候想过不要再画了，不如用这时间去打工赚钱；第三年的时候画到麻木，就跟习惯似的没事画画，即便有读者过来评论一两句也无法勾起他半点喜悦。

时至今日，把它画完就像人生任务似的。

乔郁当然知道没人爱看，他还自我怀疑过是不是分镜太烂、是不是画得不够好。

“我想画就画。”

“那我想去兼职，我就要去兼职。”

乔郁把笔一放，扭过头看向他：“你能不能听我的话啊。”

“那我为什么不能去啊……”998语气软下来了些，口吻都变得有些哀怨，“你都没见过她，为什么说她有问题，这不符合逻辑。”

“世界上多的是不合逻辑的事，我不想跟你吵架，总之你不能去。”

“那如果我让你别画这个了，你心里舒服吗？”

“我为什么不能画？”

“因为没人看，赚不到钱，这题材不吃香，画出来也是一堆互联网垃圾，没有意义。”

最让乔郁无奈的就是，998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他没有人类的花花肠子，不会出于嫉妒和厌恶故意给乔郁的漫画差评；这也就意味着，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在他调查过漫画市场、找好参照后，认真得出的结论就是，乔郁的漫画很烂。

人和AI，终归还是不同的。

乔郁深深吸气，将数位屏关掉后，直接抓起外套和钥匙往外走：“我去便利店。”

“乔郁！你……”

“嗙！”

橘子头被他关在门里，他垂着头进电梯，在深夜的街头有些失落。

第95章喜欢就是害怕失去（下）

已经十一点多了，即便是圈内街上的人也不多了，跟白天的繁华一对比，竟略显萧条。

秋分一吹，倒把乔郁吹得清醒了不少。

……啊，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和998吵架的，如果他好言相劝，很有可能把对方劝服，以AI的身份换个兼职什么的。乔郁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智商只有5，他明明知道对方就是那种性格。

他沉沉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走到Bar了。

可即便兼职的事情能够商量，真正让乔郁倍感失落的还是998那句“互联网垃圾”。

不管谁都有点不切实际的梦想吧，乔郁也一样——虽然他很清楚不切实际，但坚持下来这么些年的东西被毫不留情的指出是卖不出去的垃圾，他不可避免地失落。

哪怕998没有想重伤他，他依然失落。

“呼……”

他调转方向打算回家，想着自己出门时随便找的借口，决定去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再回家。

可通常人心烦的时候，天公也跟着添乱。

乔郁提了几盒杯面往家走，刚走到离便利店有点远、离家也还有点远的位置时，远处忽然传来闷闷的雷声。他心里暗暗吐槽了句“不是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开始往下落，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乔郁捂着脑袋跑了没两步，就察觉到要在这降水量里跑回家，等进家门的时候他恐怕和从河里刚捞出来没什么区别，他对淋不淋湿的没什么讲究——但他记得998很讨厌水。

他只好蒙头跑到某个店铺的雨棚下，站在那儿等着雨停。

雨来得凶猛，全世界只剩下雨声。

乔郁望着雨棚凹陷处流下来水，更加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和998说话，回去之后他应该道个歉。

“叮——”

“叮——叮——”

“叮——”

忽然，他的ID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

他将塑料袋换了只手，再抬起手腕看，全是998发来的消息。

“998”：你在哪里。

“998”：你在哪里！

“998”：下雨了！你在哪儿！

“998”：说话！！

一口气发这么多消息谁赶得及回复！乔郁在心里吐槽着，想跟他说自己等雨停了再回去，又懒得打字，索性拨通了语音。

通话音“嘟嘟”了两声，很快便接通。

可率先传出来的声音并不是998的咆哮，而是哗啦啦地雨声。

他在外面？

他不是讨厌水吗？下雨天还跑出来？

乔郁迟疑着开口：“喂……”

“你在哪儿！”998在那边吼道。

“我在……”乔郁转身看了看，又说，“我在家附近那个COCO咖啡馆门口躲雨，你……”“嘟……嘟……嘟……”

他话还没说完，愤怒的橘子头已经挂断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