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棱上挂着的草蚱蜢,墙角插着的小时候玩过的小风车,墙上盘起来的几根鞭子,榻上有些旧的一只布娃娃……
梳妆的桌椅,桌上的胭脂水粉,黄竹编织的小衣柜……
鹿灵筠傻傻愣在那里。
背后传来恓恓索索的声响……鹿灵筠刷的回头,就看到一只紫色的小貂儿满眼懵逼站在山洞口,茫然的看着她。
眯了眯眼,下一瞬,她便是倏地闪身掠出山洞,将正想逃走的石人逮了个正着。
石人被吓到了,在她手里剧烈挣扎着一边高声尖叫“你不是被他封了修为……原来你是装的,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坏女人,我就知道,你是个坏蛋……他白白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到现在还在算计他,坏蛋……”
鹿灵筠一巴掌呼到石人脑袋上“再聒噪把你的头拧掉。”
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那只可怜的瑟瑟发抖的紫貂。
如果她没认错,这应该是食梦兽。
石人咬牙“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鹿灵筠眯了眯眼“谁的梦?”
石人暴躁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鹿灵筠深深看了它一眼,然后转身,将那茫然发抖的小貂儿轻轻抓在手心里。
走过去,缓缓坐到床上,鹿灵筠轻抚着小貂儿的脑袋,那瑟瑟发抖的小东西终于平静了些,试探性的在她手心恓恓索索动弹起来,最后,轻轻咬住她的指尖。
指尖冒出血珠,小貂儿贪婪的大口吞咽起来……很快,鹿灵筠眼前的情景开始变得模糊,缓缓变成别的画面……
第178章前尘1
鹿灵筠认出来,这是浮光山……正在诧异,她便是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拳脚劈头盖脸落在她身上,伴随着嬉笑和叫骂。
“丑八怪……”
“长成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东西,会不会是魔族?”
几个人身上是浮光门的服饰……然后鹿灵筠就听到一声鞭响,随后,她就看到了……自己!
瞬间,她心中的猜想就印证了。
这竟是容沉的梦境。
她没想到,这梦境竟然这般清晰,分毫毕现……
当年发生过的事,她从容沉的角度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她拖着容沉的脖子往回时,容沉心里的愤怒她几乎都能感觉到……然后便是治伤,她这才知道,自己当初针灸的本事着实太烂,因为一定很疼。
她能感觉到容沉的身体似乎在颤抖……
后来便是容沉成为她的小跟班,跟着她混迹浮光山的画面……
那些画面开始模糊,直到那日,与几位同门不知因何谈论到一个话题若是日后修为大成,有朝一日,面临至亲至爱和天下黎民的二选一局面,该作何抉择?
包括大师兄在内,几位同门都表示,一人之轻,天下人之重……修行者修行便是为除魔卫道,守护黎民百姓,况且,一人的分量,又如何与天下万民相提并论?
鹿灵筠看到自己不屑的撇撇嘴。
她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若是她,她定不会如此选择……她的至亲至爱,自然比别的所有人都要重要,天下黎民百姓再多,却不是她的至亲至爱,她不求除魔卫道,只要守护至亲至爱无虞。
他人道一人之轻,天下人之重,她却觉得,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轻!
“反正我就觉得,自家的一个人比千千万万的旁人都重要,我就是这么自私,怎么啦?”
红衣少女笑的张扬,冲旁边抬抬下巴“就比如要是有人说让我用我们阿丑去换千百个旁人的生路,我也是不肯的……旁人有千千万万那又如何,左右与我无关,阿丑却是我家的,我自得护他安然!”
容沉的记忆中,那一刻的鹿灵筠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分明……甚至连她唇边被山风吹来的一缕黑发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的一些画面,鹿灵筠也的确是按她所说的做的。
接下来的画面便是她与师兄弟们溜下山游玩的情形……当时的小跟班容沉自然同行,然后他们便遇到了普通人被魔族残害。
身为修行者,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然后在打斗中鹿灵筠便遇到了二选一的抉择。
一边是五六个普通百姓,另一边是小跟班阿丑……同样命在旦夕,甚至连大师兄都喊她去救那几个百姓。
然而,鹿灵筠想都不想的选择了救她的小跟班阿丑,结果就导致那五六个人被魔族杀死了三人……
那次回去,鹿灵筠第一次被她父亲罚跪。
她在戒律堂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却自始至终都没认错。
鹿灵筠看着那熟悉的场景,倔强跪在那里的红衣少女,她这才知道,原来当年自己罚跪的时候,那小跟班竟是躲在暗地里偷偷看的。
容沉远远看着那跪的笔直的少女,不知过了多久,才转身离开。
他独自坐在山石上看着夜幕繁星,喃喃自语。
“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轻……”
师父不是这样说的。
从小到大,师父都告诉他,一人之轻,天下人之重,他生来就是要承担这份责任,继承山海印,成为仙主,或是高高在上过完一生,亦或是在灭世之灾时以己身护佑天下万民……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他一人之重,天下千万人之轻……她是真的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随后便是数不清的玩闹场景。
鹿灵筠在容沉的记忆中看到了当初的浮光山,看到了他们两人和师兄弟们一起追兔子烤兔肉,一起修炼比试,她发现小跟班有修为后用他喂招,却不敌被打败,然后拉着脸不理他。
于是等到下次比试的时候,容沉便故意放水,任凭她长鞭舞的虎虎生风,赢得漂亮无比……容沉眼中,红衣少女或喜或怒,或嗔或怨,无一不是生动明艳……
鹿灵筠这才意识到,当初她时不时感觉到有人看她,可回头后却总是小跟班移开视线时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原来,就是他在偷看。
随后便是一场争吵。
她记得,当时是她见容沉修为比她强得多,让容沉潜入父亲的私库中帮她偷东西,可那小跟班太迂腐刻板,竟是怎么都不肯,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后来她好几天都没理小跟班。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和小天狼星相识的画面。
她笑着对小天狼星说,她最讨厌刻板无趣的人。
原来那时,容沉也在,他是来找她和解的。
不善言辞的小跟班,把想对她说的话前前后后对着水面练习了好多遍,却看到她和小天狼星在一起的画面,小天狼星眼底的爱慕太明显,而她也分明青睐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在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清楚的感觉到容沉身体猛地一僵,接着便是微颤起来……
鹿灵筠当初并不知道容沉在那里,听到了那些她气愤时说的气话。
后来她记得她去找小跟班了,可小跟班却变得比原先还要冷漠,每每让她热脸贴上冷屁股,气人的很……再加上那时小天狼星格外殷勤,不是带她去玩儿就是送她新鲜玩意儿,一来二去,她也就不想去找那只会冷脸的小跟班……
然后,就在那次下山的时候,容沉就走了。
他离开了,然后站在暗中看着她拎着长鞭满大街找他……他两手死死握拳,却没有出去。
她看到容沉回到不周山,整日不发一语,一个人坐在山崖边默不作声雕刻石人。
雕刻好石人,他施法……将那石人幻化成红衣少女的模样,少女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神情呆滞,容沉定定看着,半晌,挥手让石人变回原本模样……
再后来,容沉得知浮光山被毁山灭门!
他持剑孤身离开不周山……哪怕师父告诉他,他这一去,即便是死了,不周山也不会出手。
可他还是去了,然后,就在那处溪水边看到了满身狼狈的鹿灵筠……
从容沉的眼中鹿灵筠才知道,自己当初竟然这般狼狈!
她看到容沉不发一语替她煎药,给她煲汤,带她避开琢玉山的耳目,带她奔赴长留……她看到那日她被琢玉山的人追逐离开后,容沉回来找不到她时的满心惊恐,还有哪个带孩子的妇人。
原来不是她告密,原来,那妇人是想帮她……
再后来,她看到,在那蛇窟外,容沉持剑将那些琢玉山门人尽数杀死。
她也知道了,这是承霄剑第一次染上仙门中人的鲜血。
她甚至能感觉到容沉冲进蛇窟时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再后来,便是抵达长留的画面。
她笑着拉着容沉的手,让他等等,说她会让小天狼星送上厚礼感谢他。
原来容沉那时就知道,她所谓的什么浮光山镇山之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原本也不是因为她的许诺……所以,在她说要谢他的时候,他不发一语,只是低头看着她拉着他的手,始终都没有出声。
她转身上山,容沉一直在后边看着她的背影。
那一夜,她在山上长留的山门外等了整整半夜……容沉站在山下,一动不动,陪她淋了那场暴雨。
她孤魂野鬼一般下山的时候,原来容沉起初还以为是他出现了幻觉……
她在他面前崩溃大哭,她听到容沉对她说“……我带你回不周山。”
第179章前尘2
她跟着容沉回到不周山,没有人有异议,当初她原以为是不周山仙门之首,气度非常,却不知,那是容沉在他师父门外跪了半宿求来的。
鹿灵筠在容沉的记忆中看到了仙主冷厉的神情,还有那段对话。
“山海印一旦开印,印主则灭情绝爱,再无七情六欲苦楚,此生守天地,护苍生,你竟不愿?”
“仙主,容沉……直想守她一人,护她一人。”
“以你现在的力量,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
“万死不言退……”
直想守她一人,护她一人……
他那般不善言辞,却一个个去找他的师兄师姐们,拜托他们照顾她……
“她遭逢巨变,若是有不到之处,还望师兄能体谅……”
她从容沉的视线里看到了他的同门看她时复杂惋惜的视线。
不周山内定的未来仙主,修为尚未大成,却已囿于儿女私情……
她想为浮光门伸冤,容沉一次次去找仙主,替她作保,替浮光山作保,迎来的却是仙主一次比一次冷厉的视线。
她与楚含除魔时魔气入体,容沉守了她两夜三天……
后来她冷眼旁观迟鸢报仇雪恨,犯了仙门大忌,不周山却只是让她悔过一月,她当初却不知道,是容沉替她担下了更重的责罚。
她每在悔过崖度过一日,容沉便要在外白日下山除魔,夜晚寒潭罚跪……那些原本都是她要受的惩罚。
白日耗费修为,夜晚寒气刺骨……
但凡稍微有点时间,他便来悔过崖看她,可每次,她都问的是,琢玉山何时来,她何时能出去与琢玉山对质。
其实,就连允诺她走出悔过崖与琢玉山对质,都是容沉向仙主求来的。
作为交换,他必须捉住不周山潜逃的一只夜魔……
也是那次,与夜魔交手,容沉险些丢了性命,回到不周山被救了半日才捡回一条命来。
他晕过去前,唯一说的话就是拜托替他治伤的楚辞带她去正殿……
却没想到,就是那次,她被人带到地宫,遇到了前魔尊花影,成了下一任魔尊……
继承前魔尊修为后,原本,仙主是要直接杀了她的!
容沉为她求了一条命在,可即便能活命在,她却必须剔除魔根。
那日她孤身潜逃,原以为容沉阻她,却原来……不周山早已做好准备,只待她逃跑,便趁势将她击杀!
由那位仙主亲自动手,将她这个羽翼未丰的魔尊、仙门未来的死敌,扼杀在摇篮里!
容沉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他会护住她的灵根……鹿灵筠当初知道那不过是托词。
天雷劈下,后果如何谁能保证……可不想,他原来是去了万妖谷。
只因为听闻那里有能护住她灵根的神药。
他找到了……九死一生带神药回来,却依旧没能保住她。
在容沉的记忆中,他在万妖谷几乎丢掉性命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可她醒过来时对他冰冷的神情……却清晰像是被刻画过一般。
后来她逃离不周山,入主赤离渊……仙主更是决意要除掉她。
当初的她,根本不可能是仙主对手……
仙主已经准备亲自前往赤离渊,却被容沉拦住。
容沉再次为她求了一条命,代价便是……他继承山海印!
继承山海印便意味着灭情绝爱。
承印的瞬间,鹿灵筠听到容沉闭上眼前低声呢喃。
“……我只要这世间,再无能欺她辱她之人。”
他成为山海印主,可承印到开印还有不知多久时间……开印前他都不能算真正的印主和仙主,而他已经再没有东西可以用来和仙主交换。
他只能拼尽一切办法想要阻止她,害怕她再次惹起仙主杀机……却不想,两人竟是一步步变成仇敌。
问仙门那日,容沉失手伤她,并非有意,而是山海印开始与他融合,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灵力。
他没想到,想尽一切方法想要护她,她却伤在自己手中……
容沉想要找她,可山海印已经开始融合,他必须闭关!
闭关前,他寻来了往生果……往生果属于低级妖族,难以成精化形,却有一特质,可承载神魂。
鹿灵筠眼睁睁看着那往生果被容沉的灵力催发、生长、化形……变成另一个容沉。
带着妖气的容沉,或者说,她身边那个小哑巴。
再往后的一切,在容沉的记忆中都变得格外鲜活,也让鹿灵筠看的有些面红耳赤……
随后便是与仙主那惊天一战。
gu903();被雷电囚住的时候,容沉想告诉她不要担心,想向她表明身份,可往生果化成的人形口不能言,无奈,他只好唤她呦呦……可鹿灵筠那时候红了眼,根本没去想,这个小哑巴是怎么知道她小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