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天这么冷,她在被里一进一出,容易着凉,还是我来吧,不碍事的。若宁公主说着就走到榻前,将叠好的锦被抖落开。

若宁公主跪在床上铺床,似是不经意道:今日我与杏枝儿下山,听说了一件事情

听她这话,倒似是有意要吊胃口。

案上烛光跳跃,长清公主并不理会她,只觉着眼睛酸了,便转了头,将目光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宁公主见她并不言语,自顾自地继续道:十六的朝上,皇兄废了一位侯王,还是今年头一回上朝呢。

长清公主笑了笑,走到榻边帮她铺床,玩笑道:废的总不是顺王爷,你念念不忘的做什么?

是忠义侯。

长清公主一怔,反问道:忠义侯?

是啊,消息传得很快。十五晚上的元宵宫宴他就没去,那时候已经隐隐有些征兆了。果不其然,十六一上朝,他就被废了。

那是什么由头?

若宁公主附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长清公主心中一惊,目光闪了闪,压下心绪,只道:别胡说了,皇爷有分寸,你我都管不得。

说完这话,她便转头吹了灯:睡吧。

忠义侯陈恨。

长清公主的手指在锦被上写出这五个字,却不似方才翻过经书一般镇静。

不要说旁的人猜不透李砚的意思,就是她这个做姊姊的,现下也看不透李砚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清公主翻了个身,以手枕着头,静静地想事情。

陈恨。

她与从前的皇太子是双生子,皇太子得了闲,就常带弟妹出宫去玩儿。那时陈恨不过是皇八子身边的一个侍读,她也不曾多做留意。

直到有一回,她去长乐宫向母后请安,正巧李砚也在。

母亲是江南世家女子,来了长安之后,对家乡江南仍是念念不忘。

她去时,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得知陈恨也是江南人,正用江南方言问陈恨一些话,陈恨亦是用江南话一一回了。末了,母后还赏了他不少东西。

此后,母后也常召他来说话。

两个江南人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轻风似的拂过人的心尖儿,扰得人的心像蜷起来的荷叶尖儿似的颤了颤。

不止母后,皇长兄与李砚都蛮喜欢他。

而她那时年轻气盛些,满以为陈恨圆滑,没什么脾气,手段了得,故此不是很看得惯他。

以至后来皇长兄出了事,父皇雷霆震怒,当堂问罪,养居殿亮了一夜的灯。

至清晨,尘埃落定,阁中遵循圣意,连下数旨,将皇长兄下了狱,也敲定了她往西北和亲的事情。

她扶着母亲回了长乐宫,母亲拍着她的手告诉她,阿砚与那陈恨相互扶持着,会走下去的。

那时她一点儿也不信这话。

送母亲回长乐宫,从长乐宫出来,她去了明承殿。

伺候的宫人说:爷同陈二公子去过几回养居殿,都被高公公挡回来了。两个人坐在榻上听了一夜的雨声,适才陈二公子劝爷睡一会儿,爷才合了眼。

她点了点头,推门进去时,果然是这样。陈恨牵着李砚的手,李砚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很不安稳的模样。

陈恨转头见她,低声唤了一声:公主。

李砚根本就没睡着,一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皇姊。

嗯。她看着李砚披散着的头发,道,还没束冠,皇姊帮你束吧。

昨日是李砚的生辰,他该在昨日束冠,却被一通事情给搅和了。

李砚还想问些事情:皇姊

她苦笑:怎么?你嫌弃皇姊是姑娘家?不配给你束冠?

不是,我只是

皇姊先给你束冠,有什么事情,等束了冠再说。

陈恨会意,起身便要出去吩咐宫人预备,却被长清公主喊住了:不必麻烦了,你只把冠子拿来便是。

她顿了顿,又道:不用祖宗牌位,也不用祖宗画像。阿砚他在天地前束冠。

陈恨再看了一眼李砚,见他也不说话,便转身去捧了他的玉冠来。

玉冠是李砚的皇长兄亲自挑的,皇太子还预备了一把长剑、一支玉笔给他,是盼他文武双全的意思,可惜也都送不出去了。

陈恨将宫人们遣去后殿,而李砚只跪在殿前的平地上。宿雨未停,濛濛地扑在面上与发上,凝起小小的水珠。

长清公主双手拢了拢他的头发,才张口,便已觉喉头哽塞,说不出话来了。

公主。陈恨轻声唤了她一声,又将玉冠捧到她面前。

她定了定心神,拿起发冠,道:阿砚,你是个男人啦,你她抬头看天,却只见宫墙四立,她叹气道:你跪的不是这四四方方的天,你明白吗?

李砚的双手在袖中握紧,他微微点头:皇姊,我明白。

得了他这一句话,长清公主便再也忍不住,一低头,就迅速地闭了闭眼。她将玉冠塞给陈恨:离亭,你给他束。

说完这话,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匆忙,地上积水湿了裙摆,染上好阴沉的颜色。

最后是陈恨给李砚戴的冠,他低头,将簪子别进李砚的发中:臣逾越了。

李砚不答。

长清公主回首时见他二人模样,心道到底是母亲慧眼识人,他二人真能这么一路走下去,也不一定。

之后她远嫁西北,临行前,她上三清山与母亲见了一面。

就在这间屋子里,母亲素手焚香,虔诚地供奉起一座她不认得的神像。

母亲别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道:阿娘在长安保佑你。

那时候李砚已经去了岭南,母亲似是话家常一般与她提起:阿砚走的那日,他来见我,离亭也来见我,我把离亭支出去,与阿砚单独说了几句话。

因要去西北,她心里难受,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问道:母亲说了什么话?

我说,叫他凡事多与离亭商量,他答应了。母亲顿了顿,我又叫他与离亭好好相处,他也应了。最后一句他没应,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我要他私下里认离亭做义兄,他没应。

她想了想,回道:阿砚从来骨头硬,心高气傲的,不愿意低头,要他认陈离亭做义兄,他肯定不答应。

母亲笑了笑,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要走之前,母亲起身,将她不识得的神像一转,露出后边的两个牌位。

一个是她的皇长兄的,另一个是沈御史府沈大公子的。

母亲温温柔柔地朝她笑了:来吧,来给你两个兄长上柱香。

沈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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