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释太执着,几乎教陈恨以为自己和他结过什么仇。
陈恨点点头:我是。
少年一时激动,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我认得你。
嗯?
我知道你。
陈恨不明就里,疑惑道:什么?
我从话本子里知道你。
什么!陈恨一惊,差点跳起来,心道总不会是吴端的话本子,忙问他,什么话本子?
《忠义侯小传》。
噢。陈恨松了口气。
《忠义侯小传》是民间说书人编的话本子,从江南陈府的二公子讲起,到长安城的忠义侯作结。除却某些夸张的情节,还是很不错的话本子。
李释方才抓着他的衣袖,才要松开时,陈恨瞥见他手心红了一片。
陈恨下意识把住他的手腕,去看他的手心:怎么弄成这样?
长清公主上前一看,亦是惊道:哟,还是我失职了,怎么烫成这样?
少年人皮薄些,李释那手心被烫得通红一片。
他低头看了看,用了力想要收回手,道:烛台倒了而已,没什么妨碍。
陈恨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扯过来:哪有这样儿的?手若伤了,以后拿不得刀笔可怎么好?
无妨碍的。
长清公主身边的杏枝儿拿了治烫伤的膏药来,陈恨便把着李释的手给他抹。
陈恨还像哄小孩子似的哄他:不疼的,涂上去是凉的,我轻轻的。
李释的眸色一沉:我不怕疼。
好好好,你不怕疼。
临走前,陈恨将膏药瓶子塞进他的袖子里:你回去记得每天要抹。
谢谢侯李释原想喊他侯爷,转念一想,他不是忠义侯了,便改了口,陈离亭。
怎么直接就喊了名字?陈恨摸了摸鼻尖:不用客气。
少年人捏着袖中的小瓷瓶,抿了抿唇,忽然轻声道:陈离亭,我很喜欢你。
他这话咬字轻,陈恨没听见,倒是原本一直坐在一边的李砚黑了脸。
陈恨道:什么?
心在关外定乾坤,身在局中守宫阙。他念的是话本子里不怎么通的诗句,也就是那么一个意思,李释定定道,你是忠义双绝,我很喜欢你。
还一连讲了两遍,李砚的脸色更阴沉了。
而陈恨突然受了少年人这么厉害的夸奖,愣了半晌,怔怔地回道:承蒙世子厚爱。
李释又抿了抿唇,很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我我会长成像你一样的人。
啊?好,那你好好学习,天天陈恨差点就顺嘴说了天天向上,又拍了拍他的肩,多笑一些,少年人不用一直板着脸,阴恻恻的。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吧,和你差不多大,他也不爱笑
陈恨随口胡诌了一个故事讲给他听,大意就是不喜欢笑的小孩子会变成大灰狼。
其实李释倒不是阴沉,他只是不喜欢说话,他不说话时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就怪阴的,才叫别人都以为他孤僻。
李释扯着嘴角对他笑了笑,又朝他作了一个深揖:多谢侯爷。
偏要喊他一声侯爷才过瘾。
送走了长清公主与李释,陈恨关上门,回身时,李砚正阴恻恻地盯着他。
不笑的皇爷变成了大老虎。
陈恨被他吓得靠在了门上,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唤了一声:皇爷?
你给朕过来。
怎怎么了?
你过来。
诶。
陈恨挪着步子蹭过去,李砚冷声道:你快点过来。
陈恨被他一吓,两三步就跑过去了:诶,来了来了。李砚却将右手伸给他,陈恨胆战心惊地捧着他的手:皇爷怎么了?
方才撑伞时扎了木刺,朕看不见,你看看。
就为的这个?
陈恨松了口气,原是要他挑刺儿,不是给他挑刺儿。
陈恨低头,抓着他的手,摸了两三回也没摸见什么木刺儿。才要开口问他,究竟是手心哪里疼,只是一抬眼就看见李砚面色阴沉,好像浑身都冒黑气,陈恨便不敢开口问他。
再摸了几回,陈恨实在是找不见,鼓起勇气问他:皇爷,那刺儿在哪儿?
李砚却道:你方才讲的那故事,怎么从前没有对朕讲过?
那故事是奴瞎编的。
李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是。
以后别给别人讲故事。
是。陈恨仍是问他,刺儿在哪儿?
刺儿在这里。李砚一反手,捉住他的手,直按在胸口。
陈恨被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还不敢有什么反应。李砚忽然憎恶起现在是冬日里,衣裳穿得厚了,陈恨的手按在他的胸前,也不知道到底能摸到什么。
这么想着,李砚索性用另一只手松了松腰带,又稍解开了衣襟,拉着他的手。只隔了一层薄薄的中衣布料,叫他的手重新按在心口。
李砚忽然开口喊他:忠义双绝。
陈恨慌了,用力想要收回手:奴、不不敢当。
李砚定定道:不单他喜欢你,朕也很喜欢你。
第39章三清(7)
朕也很喜欢你。
那时长清公主要他把真心完完全全地捧给陈恨看,李砚回去想了一整日。
今日李释又在他面前做了个范例。不过这个范例做得李砚很生气。
李砚是趁乱装疯、鹦鹉学舌,只将李释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看起来好像有意逗陈恨玩儿似的。
李砚想着,最差也就得他一句承蒙厚爱,然后继续把人给囚着。把人关起来,这是陈恨教他的。
这时的陈恨不似那时的陈恨,总不会再指着他的真心说是烂肉了罢?
而他李砚也不是那时的李砚,总不会再拿他毫无办法。他用长剑能挑开的衣带,自然也能用双手再系起来。
那时在林姨娘的坟前,他听见陈恨说,十几年的情分就这么熬着,熬来熬去不知道熬成什么东西,他心里难受。
他李砚又何尝不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