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朝他挥挥手:快去快回!
除了端着船主架子的时候,林念从来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遇见什么事儿也不改。这时候笑着趴在船舷上,看远处重山叠嶂。看腻了,便去看老伙计们驶船。
桅杆上的白帆收起来了,五六根比手臂还粗的粗麻绳从船上抛出去,落在了地上。
林念一转头,看见另一艘船要停过来,忙抬手示意,又吆喝道:都听我的命令!快给人家让位置!
老伙计们好无奈地笑了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遂了他的愿。
船只停稳之后,林念抱着手站在船头,好奇的方才给让了位置的船望了两眼。
那是一艘客船,体量不大,看上去也没什么人。
一个着素衫的男子从里边走出来,在船板上站了一会儿,很快就回去了。回头时,朝林念笑了笑。
林念不觉其他,亦是朝他笑了。
这时候陈恨用巾子擦着头发,从船舱里出来,林念也就不再管那人了,走过去就笑陈恨:你大早晨的洗头发做什么?
我没事。陈恨歪着脑袋,拍了拍耳朵,像是要把耳朵里的水给倒出来。
与陈恨同住的小伙计小宋凑过来回话:林先生一大早被您拉起来,困极了,回去之后还想再睡会儿。结果才躺下,停船的时候撞了一下,不稳当,把枕头边的水盆子撞翻了,浇了林先生一脑袋。
才没有这回事。陈恨作势就要打他,小伙计笑着逃走了。
而林念是最看重朋友的,他好哀愁的拍了拍陈恨的肩:林先生好可怜。
陈恨指了指右手边的船:那是谁的船?
才来的。林念朝他好自豪的笑了笑,今日江上雾大,所有的船都被困在这儿了,我看他们没位置停,就给他们让了点地儿。
嗯。
不管他们。林念摆了摆手,在船上待了好久了,上回靠岸你就没有下船,这回要不要下去看看?你整日待在船舱里写东西,你不难受?
陈恨往码头望了一眼,细雨停歇,只是地上还湿润润的。这雨从昨晚上开始下,码头上许多船都是昨晚就到了的,想上岸的老早就上了岸,想留在船上的还正睡着。
到处都没什么人,空旷得很。
走嘛,吃了这么多日的干粮,你不难受?林念拉他,走走走,我带你吃一顿热的。
陈恨被他推着往前走,同几个老伙计打了招呼,两个人就进了镇子,在一家搭着棚子的馄饨摊坐下了。
热气腾腾,他二人面对面坐着,林念一吹气,那热气就飞到了陈恨脸上。
雾气后边,林念笑道:我跟你讲,要是不等雾散,我们的船直接开进去,你看东西就像刚刚那样。
陈恨低头,用瓷勺子去弄碗里的馄饨。
又过了一会儿,林念闲不下来,才要开口和他说话,陈恨忽然抬起头,也朝他吹了一口气,那热气便又往林念面上飘。
林念抹了把脸,乐不可支。
陈恨用勺子敲了敲他的碗沿,佯正色道:林船主,快吃啦。
这是陈恨这么多日来,头一回上岸,心中还是有些犯嘀咕。
虽说李砚在长安重封了忠义侯,但要依着那时候,李砚用镣铐把他锁着也不放他走的决心,恐怕还是派了人在四处找他。
陈恨往四周看了看,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转回头时,发现林念正用双手撑着头看他。
你在看什么?
没有。陈恨低头,握着瓷勺,在汤碗里搅了搅,大半碗的馄饨只剩下了汤。
林念毫无愧色,没心没肺的朝他笑:我看你不吃,就捞走吃掉了。
用过了早饭,林念领着他在镇子里闲逛。
这儿离我家还不算远,我来玩过几遭,逛都逛腻了。林念朝他一扬下巴,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下船来玩儿呢。
嗯。陈恨想了想,问道,这镇子上,可有书局?
林念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有一个小的,不过里边卖的东西都不好,这也缺那也缺的。你要是想写字,我把我的纸笔给你。
若是我想买舆图,这种东西,书局总有罢?
还有十来日便到江南了,在船上待着快一个月,陈恨从前在李砚那儿看过闽中部署图,这几日把基本图示标在了纸上,他想看看能不能标到图上去。
若是能有围棋便最好不过了,能当沙盘推演用。
会有的。林念一拍他的肩,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带回家去,哪里还要什么舆图?
不等陈恨在说话,林念一拍胸脯,走在了前边:罢了罢了,带你去罢。
这话还没落地,街头摆了一个说书摊子,好像蜂子扎进蜜里似的,林念一脑袋就扎了进去。
陈恨无法,拉他不动,只好对他说:那我自个儿去,你在这儿等着。
林念连连点头:好好好,就在前边,你快去吧。
小少爷看起来就让人不大放心,陈恨在嘱咐了一句:别乱走啊。
好,我对这儿熟得很呢。林念的目光不离说书先生,诶,讲到忠义侯了,要不你也听一会儿再走吧?
忠义侯表示:不了。
天上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是夏衫单薄,很快就能浸润人的衣袖。
冒着细雨,陈恨小跑着到了长街的另一边,买了一张虫蛀了大半的舆图,又买了两枝才到手就开始掉毛儿的笔。
回去的时候,却不见了林念。
还是清晨时候,说书摊子前的人本就不多,陈恨来来回回寻了两三遍,都没看见人,才要转头去找他时,却有人把住了他的手腕。
还以为是林念与他闹着玩儿,陈恨失笑:做什么吓唬人
尖利的匕首抵在他的腰上:侯爷,玩够了,该回了。
第106章一程(3)
清晨的小镇长街上没什么人,更没有爱管闲事儿的人。
衣袖掩着匕首,紧紧的抵在陈恨的腰上。
陈恨反应得快,迅速将手中的舆图与毛笔都丢在地上,颤抖着举起了双手。
身后的匕首往前靠了靠,仿佛很快就会划破他的衣裳:侯爷,您给谁留信儿呢?
嗯陈恨干笑,没给谁留信儿,我就是手抖。
那人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劳侯爷捡起来。
他抓得用力,陈恨挣不脱,缓缓的弯下腰,只把舆图捡起来了。
大约是没注意到地上还有两枝秃了毛的笔,那人推了他一把:走。
我们去码头吗?陈恨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同身后的人搭话,你们走水路来的么?你们有几个人呀?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身后的人再不说话。却被陈恨猜中了,他们确实是往码头的方向走。
小镇的码头不大,不过占了一个河湾的便宜。
离码头越来越近,陈恨就越不安。
码头虽然不大,但也没有这么小。他们走的方向,就是林念的货船停靠的方向。
这时候才知道害怕,陈恨抿了抿发干的唇。不论事情变成什么模样,绝不能牵连了旁人。
隔得远远的,陈恨仔细看了两眼。林念那船今晨才停靠过来,本该有许多事情要张罗,但这时,船板上一个人却也没有了。
恐怕也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