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温让人给他留了饭,陈恨随便扒了两口,去徐醒房里看了看。
那时候李檀正在,陈恨冒着被打的危险过去。徐醒还是睡着,呼出来的气也还是烫的。在里边待了有一会儿,直到傍晚时候才出来。
后来就一直窝在房里给李砚写信。
也还是被章老太医那句话给说中了就你这样能算平安?
双手被包起来了,原本手上的伤口快要好了,但是一泡水就又不好了,章老太医重新帮他上了药包起来。
陈恨笨拙地握着笔,小孩子学写大字儿似的给李砚写信。连字也写不好,李砚会信他说的平安才怪。
写废了许多纸张,陈恨挣扎着写了两个字寄书。
抬眼一看,好么,已经是深夜了。
陈恨捂脸,太难了,比写策论还难。
正苦恼的时候,外边响起敲门声,还有陈温喊他的声音。
陈恨下意识站起身,将书信收拾了,迅速吹灭案上的灯烛,只留下榻前的小蜡烛。一手解开腰带,甩手挂到衣桁上,一手拆下发带,将头发散开了。
飞快地做完一系列事情,陈恨揉着头发,一脸困倦地去开门,打了个哈欠:阿兄。
陈温将手里一碗还热着的糯米团子递给他:还没睡?
陈恨忙道:睡了,一早就睡了。
你欺负兄长看不见?
没有。陈恨抖了抖衣袖,真的睡了。
陈温笑着摇了摇头,点着竹杖进了门:你吃宵夜罢,吃了就快睡。
不用他说,陈恨已经捧着碗往嘴里塞了一个团子,含含糊糊道:兄长今晚同我睡吗?
嗯。陈温以竹杖点地,继续往前走,行至案前,手指捻住才吹灭的烛芯,还是热的,只是笑了笑。
陈恨吃完一碗糯米团子,洗漱洗漱,回来时却看见案上放了一卷帛书。
仿佛是知道他看见了案上帛书,陈温道:八爷早一个月就递了信,说你过来了,要我看着你。
他不愿意喊李砚皇爷,对李家兄弟,总是按着行辈喊一声爷。
这是他重封忠义侯的帛书,还有前些日子给你的信,我想着你要,白日里看你不得闲,现在拿来给你。
好。陈恨的指尖搭在那帛书上好久,却迟迟不敢打开来看。
最后他一转身,解了衣裳,吹灯上榻。
兄弟二人挤在小竹榻上睡,好像年幼时候在江南那样。
默了许久,也不知道陈温睡了没有,陈恨轻声唤了一句:阿兄
陈温悠悠道:各为其主,各尽其能,各安天命,各有各的难处。
我记得。陈恨翻了个身,背对着陈温,李老三束冠的时候,兄长同我做过约定。各为其主,不妨碍别的。
对你娘、对你,兄长知道陈家与兄长做得不对。那时候在长安,要你劝李八爷回岭南去,后来元宵宫宴,也有用你威胁八爷的意思,把你丢在怡和殿,是兄长做得不对。陈温用手指划他的背,只是君臣父子兄弟,君臣在最前边,再有几回,兄长也得做这样的事情。
我明白,我对兄长,其实也是这样。陈恨以手为枕,却有几分赌气,再有几回,我也得做从前那样的事情。
有些疙瘩不用解开,只要你同兄长都不后悔,不妨就留它在那儿。
是。
怎么样?身上的伤还疼不疼?陈温隔着衣裳摸他的背,李八爷头一回给江南来信,言辞恳切,要我一定把你看住了,你就弄成这样,我怎么跟他交代?
我陈恨把被子拉过了头,闷声道,他人在长安,不用管他。
年前你同八爷闹什么别扭?他怎么削了你的爵?还
比起这个陈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掀开被子,翻了个身,面对着陈温,兄长,我更想知道李老三写那些个话本子是几个意思。
那也是情势所迫。
他简直是无聊透顶。
你若是同皇爷坦坦荡荡的,三爷写那些话本子又
陈恨轻声回道:不坦荡。
陈温听不大清楚,只问:什么?
兄长啊,天底下除了君臣父子兄弟朋友,男人和男人之间还有别的可处的。我与皇爷,同兄长与李老三不一样陈恨咕哝道,我和皇爷,不坦荡。
陈温怒道:他在岭南就摘了你的桃儿了?
没有陈恨下意识捂住屁股,弱弱道,今年的事儿,三月底。
陈温面色阴沉沉的,君子如他,也几乎要拍床大骂李砚。
好半晌,陈温才叹了口气,道:你心中有数就行。
有数有数。陈恨连连点头,给陈温盖好被子,兄长快睡吧。
陈恨好久也没能入睡,待陈温睡后,他悄悄起了身,赤脚下地,走到案前。
月光透过窗纸,洒了满地。陈恨借着月色,以指尖抚过帛书上每一个字,像梦中前世在江南平叛,夜宿营边千帐明灯,他一遍一遍地描摹出李砚的字迹,烙在心底。
第117章剑柄(1)
又过了半个来月,期间陈恨给长安递了两封折子,一封讲公务,另一封讲私情。不论是哪一封,都还没有收到回信。
贺行还没有抓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了闽中。事情有江南的钦差大臣苏衡在管,陈恨插不上手,就窝在庄子里养病。
庄子里住着的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他相看两厌的宿敌李檀。
他同李檀是相冲相杀的命,一见面就要吵架,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你这个乱臣贼子。这是李檀骂陈恨。
陈恨还嘴:无能昏君,手下败将。
欠教训。李檀抡起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那时候就该替阿温教训教训你。
你也该有这命来教训我。陈恨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回轮椅上,你能在这儿朝我龇牙咧嘴的,怎么不想想是谁给你的命?
我还过了。李檀死死地抓着拐杖,年前你被削爵,我还过了。
他不说年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还好,他一说陈恨就想起来了。
陈恨一踢轮椅的轮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推到荷塘里去?
二臣贼子,你敢!
半个月来打了两架,陈恨身上带伤,李檀腿脚不便,两回都只打了平手。
两回都是陈温来劝的架,仗着他看不见,两个人都不承认是打了架,只说是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就是会谈不怎么成功。
一个是宿敌,一个是陈恨又爱又恨的兄长陈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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