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合神魂碎片大概耗费了一个时辰左右,等到饮冰草的灵力牵引着神魂,融入重岚露华塑造的仙体后,朱雀骨之力便开始修复受损的丹窍与经络。
与先前绵密阴冷的感受不同,朱雀骨带来的痛楚如同爆裂的岩浆,在和魔龙丹冲撞的瞬间,就让傅含璋的心脉受到了重创。
他哇地一声呕出鲜血,面容惨白如纸。
此刻他体内的魔气已经消耗大半,之前受的反噬伤,也在灵力冲击下不断加重。
如果继续这般不计代价地损耗下去,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只不过,如今他身在聚魂阵的主位上,可谓是整个阵法的能量核心,若是稍有松懈,聚魂阵就会崩溃。
那样一来,或许林夜北就会
不过是稍微动了动这样的念头,心头就涌起难以遏制的绝望和悲恸。
他狠咬舌尖,以刺痛挣得几分清醒,竭力维系着魔气的不断输出。
阵眼中的林夜北依旧闭目沉睡,神情安宁。
乳白与金红的灵力萦绕在他周围,辗转盘旋,从边缘不断分化出丝丝缕缕的灵流,缓慢而连续地融入他的身体。
冷汗一层层浸出,傅含璋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全凭一腔意志苦苦支撑。
直到阵外的阿九脸上露出笑容,伏徵的眼神也绽出惊喜,他高悬的心才终于能够放下。
聚魂阵成功了。
紧绷的神经一松,他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仰天栽倒下去。
虽然傅含璋力竭晕倒,但好在聚魂已经完成,伏徵轻叹口气,上前扶起林夜北,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按照古籍记载,聚魂一旦完成,阵眼之人就该立刻恢复为何他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而就在这时,傅含璋紧蹙的眉宇之间,忽然漫出一星冰蓝流光,幻化出一道浅淡的虚影来。
他默然凝视着伏徵,神采眷恋而温柔:父王,是孩儿不孝,这百年来,辛苦您了。
吾儿伏徵惊疑不定,你怎么会
分明这三百年来他遍寻凡界,理当不可能遗漏任何神魂才对。
我不放心昭儿一人留在世间,也唯恐魔龙丹就此失控,因此在刺伤他的时候,我将自己的一魄注入了他的识海内。
虚影苦笑道,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的神魂才会崩碎得如此彻底,甚至连转世轮回都极为困难这一切都是孩儿咎由自取,不论父王要怎样责罚,我都甘愿承受。
你你荒唐!
伏徵又惊又怒,眉心抽动:这孽障何德何能,值得你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虚影淡笑不语,只垂下头,轻柔抚平傅含璋紧蹙的眉尖。
他是我的徒儿,也是此生认定的唯一,世间若没了他,于我而言,也着实索然无味。
父王,孩儿知晓您心中有怨,只是,
他抬起眼,眸底泪光莹然,昭儿他生来就背负着祸世妖孽的骂名,这世间我或许是第一个温柔待他的人。就算他行事偏执,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残虐杀生,还望您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太苛责于他。
前世种种吾自然无法追究,只是今生你沉睡在他的识海之中,可知道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伏徵手指颤抖,可面对着虚影柔和的目光,话至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在刺伤昭儿的时候,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将他的恨意尽数承受。
虚影留恋地望了傅含璋一眼,立起身来,朝阵眼处走去。
这归根结底是我与他之间的纠葛,待我神魂复苏,记忆完全,自然会与他清算个明白。
他来到林夜北身前,缓缓踞跪下来,身形一点点淡化,直到化为一抹微光,融入那人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傅含璋才颤了颤眼睫,从昏迷中苏醒。
稍微动弹,他就感到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等到眩晕的感觉散去了些,才挣扎着撑起身。
他这才发觉,自己早已不在山巅的聚魂阵内,而是身在一处芳草茂密的山谷中。
随着他的动作,身下的草丛里悠悠飞出几星莹白的流光,牵引着他的视线无意识地移动,直到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人身上。
那人静静坐在一方青石上,身披一袭雪衣,也未着鞋袜,任由身侧的溪流濡湿了白皙的脚掌。
他似乎刚沐浴过,如雪的银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衣领松松散开,露出平直光洁的锁骨,与弧度优美的颈项。
在看清人影的刹那,傅含璋喉头一甜,险些又是一口心血呛出,他蹙眉隐忍,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剧烈失控的心跳。
他想要让那人发现自己,又畏惧让那人看见自己。
手指狠狠掐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一时间他连呼吸也不敢放松,唯恐自己稍有不慎,眼前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而就在他患得患失之时,岸边那人已经悠悠回眸,望向了他。
傅含璋这是醒来了?
他又为何不招呼自己也不肯走近来?
林夜北颦起眉,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在分魂与重岚晶莲重塑的神魂合一之后,他便苏醒过来,前世与今生的记忆也尽数涌入。
原本他以为自己与司曦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甚至因此恼恨了傅含璋许久。
如今却终于明白,虽然身非原身,心却依旧是那颗心。
那种割舍不断的羁绊,情难自已的怜惜,早已是铭刻在骨髓中的本能。
只不过
他回想起自己因为诛魔箭伤了神魂的那段时日,这孽徒竟然利用自己失忆,颠倒黑白,肆意哄骗,着实荒谬可恶。
如今这厮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是否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出格,不可原谅?
林夜北注视着傅含璋,心底百味杂陈,忽地摇摇头,弯起了嘴角。
他眉眼挽起,笑靥从眉梢眼角一丝丝蔓延开来,浅淡的唇瓣柔软莹润,如同站着露珠的娇嫩花朵:
既然醒了,怎么不过来?
傅含璋跪坐在草丛中,愣住了。
关于林夜北面对自己的态度,他考虑过很多,冷面冷情全不理睬有之,勃然大怒严施惩戒有之。
他做好了面对厌恶、憎恨的准备,却从未设想过眼前这种可能。
难道他不该是嫌恶自己的么?
傅含璋惊疑不定的神情被林夜北尽收眼底。
见那往日明丽张扬的面孔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他温柔的笑意中,顿时染进了不加掩饰的心疼与怜惜。
你不肯过来,难不成还等着我过去?
林夜北无奈地抿了抿唇,伸出手去,
还是说三百年来你做了魔君,连师尊之命也不肯放在眼里了?
不,不,怎么会
傅含璋嘴唇颤抖,猛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奔出几步,来到他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他却犹豫着不敢跨出,肩头仿佛有无形的山岳向下压,压得他喘不过气。
gu903();他呜咽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