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长身玉立,俊美无俦,身披黑色大氅,手里执着一把油纸伞,体贴地往他身侧娇小的女子身上歪去,女子穿着火红的大氅偎在男子身边,仿佛落入尘世不知世事的懵懂小仙,歪着脑袋跟男子说了什么,得到对方的回答,她甜笑起来,模样格外纯洁无瑕。
色彩往往是最先充斥人的眼眶的,白茫茫的雪景下,迤逦而来的一双璧人,命妇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里涌上些似妒非妒的情绪。
太子妃和璟王妃倒真是命好,虽说太子妃因为子嗣问题时常被念叨,可这京中哪家主母不曾暗暗羡慕过?璟王妃看起来是个风流人物,没想到娶了正妃以后,竟然也如此痴情,单单璟王妃那件红色鹤氅,就价值千金。
一时大家都心情复杂。
纪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出场震惊全场,关于打伞这真是个误回,纪甜本来是拿着伞准备自己给自己凹造型的,谁知道谢珺下了马车自然而然就走到她的伞下。
纪甜:……
要是给谢珺打伞她的手一定会酸死的,当然就只能让谢珺打啦,姑且就称这一幕为大小姐和她的管家吧。纪甜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她没想到,看在别人眼里,这一幕等同于邪肆王爷和他的娇俏王妃,咳咳。
纪甜看到太子妃,马上就抛了谢珺,小鸟一样扑过去,眼睛亮晶晶:“臣妾见过太子妃,各位夫人们好。”
太子妃揽住她靠过来的身体,温柔一笑:“甜甜终于进宫来了。”
沉迷治理她的江山,以及在后院开展各种文娱活动的纪甜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嗯嗯,甜甜可想娴姐姐啦,”她凑到太子妃耳朵边。
“都是因为要管家以后太忙的原因。”娴熟地推锅。
太子妃笑意清浅,看向其他的夫人们颔首告别:“本宫和璟王妃先走一步,失礼了。”
命妇们笑着让开,看着携手而去的太子妃和璟王妃心情复杂。
纪甜在自己划定在圈子里的熟人面前是一个模样,骄傲地昂着小下巴给太子妃看她今天的装扮,还有她的妆容。
太子妃本来就有纪甜滤镜,温柔地夸赞着她,让纪甜的尾巴差不多翘到天上去。
不过,她发现,这次宫宴上一起都和谐得不成样子,周围的人都围着太子妃嘘寒问暖,就连一向爱挑事儿的晟王妃也乖巧如鸡,不再暗里含沙射影。
纪甜的小脑袋一转就想明白了,大概是现在太子殿下终于稳固住他的地位,世人惯爱捧高踩低,这样其实也不奇怪。反而,这样太子妃才能生活得更好。
要是太子登位,她就有最大的金靠山太子妃啦,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像穿越小说一样大开金手指她,有最大的靠山在,她才没在怕的。
纪甜想着,对着太子妃甜甜一笑,太子妃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这场宫宴结束,一年也就到头了,觥筹交错的宾客们纷纷散去,太子和太子妃送谢珺纪甜到马车边,纪甜挽着太子妃走在前面,说着自己最近在家里研究出了哪些美食,让太子妃一定要试试。
化掉的雪已经被宫人扫掉,太子和谢珺走在后面,看着前面言笑晏晏的两人,太子笑道:“还是你的王妃讨人欢欣,阿娴今日很开心。”
谢珺抬眼看前面那枚撒娇果,轻嗤一声。甜兮兮糯叽叽,啪地一下沾上,扯都扯不下来。
太子了解自己的胞妹,不说今天谢珺和纪甜打着伞进来的画面被好几个大臣打趣,更别提谢珺为她破了一直以来宠爱柳琳琅的局,花了不少心力重新布局。
仅仅是这一晚上的宴席,太子就发现谢珺的目光打量过去好几次,他当然知道,纪甜给谢珺带来的改变。
为女扮男装的胞妹操碎了心的太子拍拍他的肩膀:“珺儿,苦了你了。”
若是珺儿真为男儿身,和纪甜一定能成就一番佳话。他背负着太沉重的秘密,若能有这样一枚开心果在身边,也能品味人间的甜罢。
可惜了,造化弄人啊。
关爱胞妹的太子殿下叹一口气。
谢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嗤着拍开自家胞兄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倘若珺儿为男子,和纪甜必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后来的后来
太子殿下(受到惊吓):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并不是性别不同才可以的么?
太子妃(从容淡定)
谢珺(从容淡定)
被对比的太子殿下:我太年轻了,果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叹气)
第49章
纪甜不是个很会掩饰的人,谢珺也早就发现了她身上的无数谜团。
甚至,也发现了纪甜面对他时格外亲近有恃无恐的小心思。谢珺很长一段时间内以为纪甜发现了他的秘密,但她的表现却完全不像。
观察了很久后,谢珺选择忽视。
他知道,自己在放纵。
假装没有看到,默默地给她收拾摊子,默默看着她每天撒娇卖萌,快快乐乐,享受着内心那些莫名的情绪,而不去深究。
谢珺直觉再往前走一步会很危险,他立在悬崖边上,心思深沉,从不往下望。
然而,耐不住有的人先天沉迷于作死,每天反复试探横跳好几十次那种。
上元节当日,纪甜蹲在书房给谢珺端茶倒水,小意伺候——谢珺在书房里面处理公务,虽然皇帝给大家放假了,但对于谢珺这种极其自律(自虐)的大佬,当然不会给自己真的放假啦。
“王爷,听说今天全城都是一片火树银花,到处都是花灯,特别好看。”战术性揉揉左肩。
“听说今天城里有整整两条街都在卖好吃的哦,站在街头都看不到街尾。”战术性揉揉右肩。
“还有还有,我听李大厨说,这次的庙会特别热闹。”战术性眨着濡湿的眼睛。
“王爷您就不想出去看看吗?您日夜辛劳,夙兴夜寐,都是为天下百姓操心,在这种时刻,当然要和百姓一起同乐啦。”战术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谢珺凉凉地瞥她一眼,清心寡欲地道:“不必了,天这么冷,还是王妃好好呆在府里罢。”
纪甜:……
没精打采.jpg
她也不想缠谢珺,主要就是这个古代的破规矩,嫁了人就不能随意出没这种灯会,要不然她自己长了腿还不会去吗?哼,记仇。
肩也不揉了,水也不倒了。
谢珺看着她鼓起小脸,勾唇一笑:“这么想去?”
“当然!”纪甜一顿,“当然不是啦……臣妾怎么是这么贪玩的人呢?都是为了帮助您一起体察民情啊。”
谢珺抬眉看她。
纪甜:……
“当然,臣妾,也有那么一点点想去啦……”纪甜伸出手指,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
谢珺放下毛笔,纪甜眼睛一亮。
“那就去吧。”
纪甜:!!
“王爷您最好啦!臣妾这就去换衣服!”
谢珺想起张大人跟他抱怨的话:我那个小闺女啊,生了一张甜甜的嘴,可会哄人了,爹爹长爹爹短,爹爹你是天下最好的爹爹,哎哟,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你说,拿她有什么办法嘛。
一把年纪的老大人捋着胡子,无奈摇头。
没记错的话,张大人的闺女今年刚刚七周岁。
谢珺:……
现代的庙会商业化气息很浓重,加上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影响,逐渐损失了自己的特色,放眼望去,全国各地的小吃街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臭豆腐,从义乌吃到古都。大瑾的庙会却不是这样。
这几乎是这些穷苦百姓一年最幸福的时候,总角小儿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年少慕艾的青年男女隔着花灯遥遥相望,叫卖的小商贩带着最热情的笑容往来相迎,猜灯谜的地方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纪甜真的好喜欢这种氛围,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她提着一盏小兔子花灯,拉着谢珺到处赶热闹。
“要是百姓们每天都能像现在一样,这么幸福就好了。”纪甜看着一个满脸皱纹的汉子,从包里掏出钱围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慨叹道。
谢珺看着她天真的表情,正要说话,纪甜话音一转:“我们去买糖葫芦吧。”
谢珺:……
做买卖的人都眼尖,谢珺和纪甜一看就是大富人家,再加上纪甜买单的豪爽,卖面具的小贩看着她们从自己摊位边路过,主动兜售:“夫人,看看咱们家的面具吧。”
纪甜听到他的招呼,果然被悬挂起来的琳琅满目的面具吸引了,她走到他的摊位边停下,拿起一个红狐狸的面具,往自己脸上比划,边扭头看着谢珺,刻意压低声音威胁道:“吼,凡人,我是修炼千年的狐狸老祖,看你长得俊俏,老祖我要挖了你的心。”
“在下年前确实猎了一只红狐狸,莫非正是老祖的肉身。”谢珺悠悠然搭腔。
和别人玩耍时对方有回应,结果必然是一起走向沙雕,纪甜会的剧本就那几个,她又拿起一个白色小狐狸的面具换到自己脸上,楚楚可怜道:“这位公子,奴家是您曾经救过的一只白狐,如今前来报恩,愿为公子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不必,在下家中已养了一只小猪精。”谢珺勾唇影射某人。
纪甜:谁是小猪精啦!
她拿起一张黑色恶虎的面具贴在自己脸上:“小小凡人,竟然影射本尊,看本尊恶虎咆哮,嗷呜,嗷呜。”
虽然,就算做粗声音也点多算是一只小老虎。
这样男俊女俏的画面,来玩的行人看见了也是会心一笑,小贩则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位贵人。
纪甜皮了一下看着宽容看着她和谢珺的摊主,有点害羞,大手一挥包下了摊子一半的面具。
“买这么多做什么?”谢珺问。
纪甜掰着手指:“给青羽、素兰、灵儿……她们啊。”她都已经想好啦,每个人对应的有不同的面具,比如蒋美人就是红狐狸,月娘就是白狐狸,下次茶话会的时候可以一起玩。
谢·工具人·珺:“哦?甜甜是不是忘了什么?”
出门在外不好叫破身份,纪甜却被他这一句甜甜叫得顿时心虚。
咳咳。
“怎么会呢?”纪甜眼睛骨碌碌一转,“我这就给您挑一个极好的。”
白嫩的手指在一个黑色修罗的面具上停下,黑白色的对比格外鲜明,纪甜生起使坏的心思,拿起那面具:“您戴上看看,一定会喜欢哒。”
谢珺弯腰不语,纪甜机灵地给他戴上:“将~~戴上它,你就是整天街最靓的崽,相信我!”
最靓的崽不知是不是,最吓人的崽一定是……纪甜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儿走到谢珺面前,突然停住,愣了几秒,才木木地走到旁边,哇地一声哭出来。
纪甜: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珺:“甜甜觉得很好笑?”他压低声音。
“当然没有,一点也不好笑。”纪甜收敛笑容,“哇,那里有杂戏表演——我们去看看吧——”她赶紧转移注意力,向人群最热闹的地方看去。
喜欢看热闹的她被人群挤了过去,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儿,杂戏艺人把手伸进一口滚烫的油锅,周围的路人发出一阵惊叹,知道这个原理的纪甜回头跟谢珺炫耀:“其实我也会——”
没有人。
纪甜:??
桥豆麻袋,她该不会把谢珺弄丢了吧?
小姑娘茫然地回头。
谢珺看着纪甜跟着路人挤到杂戏团面前,负着双手走在她后面,突然就有些倦怠,隐藏在面具后的面容卸下所有伪装,对这样的喧嚣感到弄弄的厌倦。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些。
有句话说,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人间万家灯火,人人拥有幸福,他们都告诉你说,你看,多快乐,你看,多幸福,你看,这世间的一切,都珊珊可爱,来啊,热爱啊,笑啊。可是你只感觉到虚无和厌倦,甚至想对说着这话的人冷笑出声。
不同的经历早就不同的人,不是所有的人生来都有爱与被爱的能力。
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坏的情绪是个怪物,也许连太子都不知道,谢珺心中隐藏着这么多负面情绪,涌上心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谢珺打了手势让暗卫跟着纪甜,自己慢慢往前走,遇见被他的面具吓到的小孩,也没有伸手摘下面具,反而心内嘲讽。
他的内心,比这更可憎万分。
纪甜找了一会儿没见他,刚好眼前有座桥,纪甜就走上去了,高一点的角度更好找人,可惜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正懊丧着回头,就看见河边站着的那道与旁边格格不入的身影。
谢珺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怎么流动的河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喂那边的公子——”
他抬头,桥上那抹亮丽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从石阶上奔下来,像一颗小炮弹,投射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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