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樾即将成婚,宁六回京送姐姐出阁,也想给姐姐看看,她这几年过得很幸福。
却在这一次,她被宁母发现了。
那时宁六用的是陆无衣特地给她研制的女扮男装的药剂,再加上这几年她也长开了,与从前的模样不大相同。宁母却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她的女儿。
所有人都知道宁栀没有死,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女儿,所有人都知道,唯一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只是她罢了。
她的女儿觉得,她是妨碍自己幸福的敌人。
心神大震的宁母就此病倒。
送宁樾出阁之后,宁六跪在她面前,诉说着她做这个决定的原因,诉说着她这几年的快乐,诉说着她遇到的人……她想要宁母知道,做了这个决定的她幸福也绝不后悔。
然而,宁母却敏感地窥到了“无衣”这个名字。
比起离经叛道,宁六喜欢的人更加于世不容。
她不愿相信,这一生什么大坎都撑过来了,末了却是砸在了这个小女儿手上。宁母揭开宁六的衣襟,看着她身前的那些疤痕流下泪水。
她开始病得很严重,身体日渐衰落。
那是她的家人啊,她没办法像面对敌人那样,无情地留下一个背影。宁六不怕刀剑,却害怕家人的爱化作的刀刃,避无可避。
最终,她被留在了京城中。
她的新生没有成功,旧的躯壳将它紧紧包裹。
宁六把自己的君子佩交给哥哥:“你帮我把它交给无衣,你告诉她,我一定,一定会前去见她,我绝不失约。”已经许多年不曾流泪的宁六眼里噙着水光,还要用最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叫她千万不许与别人跑了,我才是最好的。”
宁母撑起身体,宫里的女儿过得很好,儿子们有父亲操心,她只想要叫得而复失的小女儿过上正常的生活,却看着宁六愈发沉默下去。暴怒之下,宁母切断了宁六和外界的联系,书信儿子斩断了宁六的后路。
她不要让宁六变成与世不容的怪物。
她们互相折磨了好几年。
直到,宁母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的气息。
丈夫征战在外的这些年,宁母坐镇京城,本就比别的女子更加聪颖,边疆接连传来了几次坏消息,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有人要对宁家下手了。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也许……
这一次,她把宁六放了出来——“你走吧,走到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了。”那时的宁母已经很虚弱,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柔和下来。
“对不起,栀儿,擅自替你选择了你不想要的人生,你走吧。”她不是在说气话,只是眉眼里都很疲惫。
宁六郑重地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背起行囊离开宁家——她说过,一定要去见无衣的,她的傻姑娘,肯定还在山上等她,若是无衣还养兔子,现在一定漫山遍野都是兔子吧。
她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到她。
然而,等待她的,是大哥战死,父亲重伤的消息——宁六知道为什么母亲放她走的那天那么决然了。
她飞一样地赶往战场,去同她的血亲们并肩作战,她要把他们平平安安送回家中,再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被敌人的剑擦过喉咙,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那时,她想,终究还是对不起了,无衣。
这一生,她没有成为好女儿,好妹妹,也没有成为好爱人。
对不起。
后来……她没有死,被别人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生最好的时光,都是关于你。天南海北,终将再见。
宁六的故事终于讲出来了,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度很难受orz,她们是两个最好的人,即使错过了二十年,也一定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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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宁家将在边疆颇有威望,落败将士的尸骨散落在沙场之上,灵魂只能遥遥望着家乡。他们不再是战士,直到死亡,身上还背负着小人诬陷的肮脏。
那场战役的第二天,住在宁家将士庇护之下的边疆百姓们悄悄前往战场,为他们收敛尸骨。
宁六在那时候被救下。
她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很多——双腿几乎残废,即使勉强保住也无法再行走,喉咙被敌人用长剑划过,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再次开口讲话……
然而最严重的的,是心伤。
宁家军战死不是结束,宁家的女眷也纷纷自绝——她的姐姐,她的母亲……
她失去了一切,所有。从此,她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中,不曾有过一日安眠。仇恨像是毒液一样将她的心脏反复浸泡,只要闭上眼睛,她爱的人的音容笑貌,全在眼前,在顷刻间变成血泪,在她心上烙下一个坑。
她活着,却不再是为了自己活着。
宁六花费了很多时间的努力,从尝试着开口说话,再到慢慢地恢复身体,她一点点找回曾经的武功,建立自己的组织和势力,查探着当年的零星真相……她花了很多年的时间重新建立这一切,这并不容易,然而宁六从未选择放弃。
从她在战场上被救下来开始,她就是来自地狱的复仇者。
她知道姐姐留下了两个小外甥,便派人在暗中照顾着他们,自己则是全心全力在背后发展势力。一开始的她甚至都还不知道谢珺的身份,后来一次谢珺和太子差点被害,她才发现这个外甥女在冥冥之中走上了和她当年一样隐藏身份的路。宁六不知是什么心绪,只想好好报仇,将太子推上高位,让他们兄妹二人能不再背负任何痛苦好好生活。
而现在,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有了自己的决断。
宁六隐去了其中的一部分,波澜不惊地把这些年的经历讲给谢珺听。
“姨母……”谢珺深吸了一口气,眼眸里湮灭所有光华:“辛苦你了。所以,那封密信……”
“是我让人递给你的。”宁六点头承认,“我杀了文华。”
文华是杜相一脉的老臣,平日里为人十分低调,深谙中庸之道,在上次的科举舞弊案中并没有受到牵连。
原来他?
谢珺的瞳孔放大。
宁六摸着轮椅的扶手:“现在的文华是我的人易容假扮,他早就该死了。当年宁大就是与他传递书信。”她的眼神变冷。
“宁大?”
“他必然是讲叛徒是宁三罢,呵,他不知,我在军中与宁三相识,他的行文风格与习惯都不是那样,分明是宁大当年冒用了宁三的名义,将军中消息递给文华。当年,他也是宁家军的一员,却处处不如宁三出彩,末了,倒是让他逃掉了。”
“我留他狗命,是为了引你至此。”
“这些年,苦了你们兄妹了,抱歉,我没有代替姐姐照顾你们长大,”宁六的神采黯淡下来,许是不想给谢珺带来悲伤的气氛,她的口音轻快几分:“没想到你倒是比姨母我厉害。”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才有了几分曾经宁六的影子。
谢珺抿唇:“我见过陆前辈。”
宁六无声地扬起唇角:“她还是如同当年那样。”
只是,这样的她再也无法配上心上那个小姑娘了……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谢珺敛下眉睫:“太子出身之后,陆前辈曾到过京城。”
宁六愕然。
“陆前辈进了皇宫,以为当时抱着太子的我母后是您。”
宁六的嘴唇颤动。
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姐姐生了太子是大喜事,那时她本来应该可以进宫一起贺喜的,然而因为不愿与宁母低头,那时的她还被拘在小院里。
原来,无衣曾经去寻过她?
无衣肯定以为,她背叛了她……若是能见到自己,无衣肯定会想把自己做成药人吧。不知道这些年来,她还养不养小兔子了……
宁六垂在轮椅边的手紧紧地捏握成拳,眼底却有了些潮意。
她的无衣啊……
“姨母,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谢珺目光平淡地看着轮椅上的宁六。
换做从前的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那时她心中也只有太子和复仇,可当独行荒野的野兽第一次有了眷恋的珍宝,她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荒芜的心上好不容易有了一口井,哪怕只是一滴水,于这片荒芜都是莫大的意义。
如果换做是她,就算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她也要找到纪甜,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她很自私,即使是生活在地狱,也想和纪甜一起。
是啊……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宁六无声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些年,即使身负仇恨,她也记得要花心思保护好自己的脸,让它老得不要那么快。
为什么……其实她自己的潜意识也有答案。
她不想再次见到无衣时,她还是倾国佳人,自己却已经垂垂老矣。
原来……在潜意识里,她依然是幻想着她们见面情景的。
然而,想到自己的计划……
宁六舒展眉头,无奈地释然:“也许是有缘无分。”终究,是错过了。
这辈子,她注定许不了无衣,请求老天开眼,下辈子,能让她无所挂碍地遇到无衣。
“这次见你,我有我自己需要执行的计划。”
“文华现在是我的人,我欲让文华在府上设私宴,邀那杜狗前来,在宴会上,我会杀了他。”
“我的人会易容成他,以他的名义将我带入宫,在宫里,我会亲手杀了皇帝狗贼,报我宁家的血海深仇。”提到皇帝,宁六的眼神里闪过淬了毒意的仇恨。
这些年,她没有一刻不在想如何将皇帝手刃,纵是千刀万剐,也完全不足惜。
“另外几个皇子不成大器,璇儿现在正是民心所向,皇帝狗贼死了,杜相一系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璇儿自然会顺利登基,等到璇儿登基,你二人昭告天下,为宁家沉冤昭雪。”
“当年的证据我会全部交到你的手上。”宁六看着谢珺叮嘱道。
这是她这些年的布置,二十年了,她终于有机会能面对敌人,她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可。”
“姨母。”谢珺摇头。
“皇帝是该死的人,却不配再用宁家人的一条生命去交换。他不配。”谢珺沉声道。
宁六轻吐一口气:“我已没有挂念,只想亲手将他手刃。”
“您真的没有挂念吗?”谢珺一束淡淡的目光平静地照进宁六心中的最深处。
“黑夜将近,我们注定会回归光明。”她的话语明明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最无法让人反驳的笃定。
“珺儿另有一计。”
摇曳着烛火的书房里,所有的声息都被掐灭在此处。
等到月亮都用云朵遮住脸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书房中的烛火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门被轻轻推开,精致的轮椅在地上留下轻微的声音。
“我送您回去。”谢珺推着宁六。
“不用。”宁六按住轮椅,“早些回去吧,她半夜要是找不到你,可不好解释。”宁六促狭道。
经过书房里的商议,紧绷的她好像终于也有些放松。
想到纪甜,谢珺的心也不由软下来:“那么珺儿就先行回去了。”
宁六颔首,轻轻招了招手,一道身影出现在谢珺面前,正是下午和她一起的女人。女人沉默地对谢珺行了一个礼。
“回去了。”宁六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她的外甥女儿啊,可比她这个姨母出息许多。
总该是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和命数。
谢珺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屋,一切与她出门时别无二致,床上的小姑娘双手把被子抱住,有几分像可爱的花栗鼠两只小爪子抱着一个比她还大的松子,侧压在“松子”上面的小脸儿即使是在睡梦中,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餮足。
谢珺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在这样的夜里,感到格外的平静。
若是在没遇到纪甜之前,大抵她的做法并不会比宁六好多少吧,隐藏在风流笑面下的是毁灭一切的戾气,就算这个世界毁灭在谢珺面前,大抵她也不会有几分留恋。
然而遇到纪甜之后,她不再想裹足在黑夜里和那些人一起沉沦,她想要和她的小爱人,永远地住在光明里。
爱没有化解仇恨,却让她不再沉浸于仇恨,终于有了自己想要拥有的人生。
和纪甜一起的人生。
谢珺的目光宠溺地落在纪甜身上,深情的桃花眼里面好像黏着陷进去就走不出来的蜜,她俯身轻轻地把纪甜抱正,放在床上躺好,就着这样的姿势看了纪甜许久,她低下头在纪甜脸上落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