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视一眼,互相耸耸肩。
狸狸翻了个白眼:“男生。”
阿盈笑着躬身钻进帐篷:“来了。”
丹炳歪坐在被子里,头发乱糟糟的,眼角微红,看上去有些憔悴,扁着嘴望着她,那目光看着莫名让人感觉有些哀怨。
阿盈挪到他旁边坐下:“伤哪儿了?”
“大腿。”丹炳掀开被子给她看了眼涂满草药的伤处,愤愤地骂道:“该死的蛇,我把它扎死带回来了,等会儿你帮我把它炖成汤!”
“腿挺白的。”阿盈说道,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丹炳:“……我受伤了!”
他偏过头,瞪了阿盈一眼,脸上蓦地升起了点红晕。
阿盈大笑:“好吧,好吧,我一定把那条该死的蛇炖了。”
丹炳哼了一声,又问她白天去哪儿了,指责她今天没有去找自己就算了,还这么晚才回来。
他这么说的时候,帐篷口传来狸狸等人的连连呕音。
“你们赶紧滚!”丹炳笑骂:“一点眼色都没有,自己没有帐篷吗?”
“呕呕呕呕!”
一阵悉悉索索的收拾后,外面的人散了个干净。
“处理了点事情,时间耽搁得有点久,后面忙着做任务去了。”阿盈道,“明天一整天都陪着你一起。”
“这还差不多。”丹炳亲了她一口,想抬胳膊揽住她,却不慎挪了一下腿,扯到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的。
“别动了。”阿盈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去掀他的被子:“怎么弄的?”
“就咬了啊,青牛坡草深你也知道,臭蛇藏在里面我没看到,不小心踩到了,弹起来咬了我一口。”大概是被她前面那句“腿白”给羞到了,丹炳扭了一下,压着被子边不给看了。
“松开。”阿盈头也不抬,“我给你看看。”
丹炳下意识地听了话,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惊道:“难不成你还学了治疗术法?”
魔武科的武技和灵窍科的术法都不是什么容易掌握的东西,需要反复的练习以及施展者本身的魔力、灵力作为支撑。
拿灵窍科来讲,阿盈所在的37区中级学院结业考必考的术法只有一个:问灵寻路。
非基础性的、功能性的术法,是高级学院才会涉及到的课程。
阿盈没有回答,微微俯下身,仔细看了看伤口。
上面涂了一层绿色的草叶汁——阿盈嗅着那股微涩的辛苦味儿,认出是长叶青萝藤,一种森林中常见的具有消炎止血功能的植物。
即使上了药,那处两个指甲盖大的血洞依然肿了起来,能看见咬得很深。绿金蛇虽然无毒,但是那一对尖牙顶端的倒刺仍然会给被袭击者带来很大的痛苦,还有炎症、以及并发引起的轻微发热等。
阿盈用手在周围的皮肤按了按,轻轻吹了一下,抬眼看向丹炳:“还疼吗?”
丹炳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眼神是难以自抑的温柔。他微微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早晚要醉死在这双清澈美丽得像梦一般的双眸里。
她的模样,她的眼神,她唇边些微的笑意,她说话时偶尔露出的牙齿……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闭着眼睛也会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只一会儿没见,就牵肠挂肚。真是不轮到自己不能体会那种感觉,爱如烈火,烧遍满心满眼、整个思维。
阿盈微微阖目,正准备动作,忽然又把眼睛睁开了。
……还是先说再做吧?
她抬头看着丹炳,罕见的有些迟疑了片刻,才问道:“丹炳。”
丹炳温柔地望着她:“嗯?”
阿盈说:“我就是你之前要找的那个人。”
丹炳闻言笑了,有些羞涩却又坦然地道:“对,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这回阿盈着实惊讶了:“你知道?”
丹炳又笑:“我当然知道。”
这是真的完全出乎阿盈的意料。
她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知道的?”丹炳从没有这样剖白过自己的情感,那情绪来得陌生又激烈——他忍不住想吻她,但最终只抬起手,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
激荡和冲动下,他这辈子头一次文艺了一回。
丹炳微红着脸,深情地凝望着阿盈,低声道:“在我……第一次和你在日落里相拥时。你记得吗?你站在太阳的方向,像在发光。当时我有一瞬间特别想说我爱你,但我太胆小了,没有说出口。”
他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我想,现在说也不晚,对吗?”
阿盈回忆片刻——那应该是在三天前,她愣了愣,道:“那还挺早的。”
丹炳松了口气。
“不晚就好,”他轻声道,“我有时候比较迟钝,有些话还、还总说不出口。很抱歉,在一起一直到现在才真正说出来。我……我爱你。”
“这么说你已经不介意了?”阿盈说,“我当时没想到你会误会。但……你知道了还能一直憋着不说,说实话我挺惊讶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望着他:“真的挺惊讶的,小男朋友,我也许还不够了解你。”
丹炳柔声道:“那你有一辈子的时间了解我。”
“过了,过了,有点肉麻。”阿盈摆摆手,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记得你那天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什么颜色?”丹炳疑惑地动了动眉:“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二十七章
Chapter27
阿盈双目微阖,心窍自眉心浮出,金色的光芒在小小的帐篷里亮了起来。
低而空灵的念诵声如烟雾般从她的唇间流泻而出,水波般散开的金芒渐渐凝结成束,漂浮着向着丹炳的伤处没入。
只是一处简单的无毒咬伤,只需要“清灵”这么一个术法就足够了。
片刻后,丹炳腿上那两个蛇牙刺出的血洞就肉眼可见地消肿、缩小、结痂了。
“感觉怎么样?”阿盈睁开眼,问道。
丹炳呆呆地望着她。
阿盈微微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热?”
她微凉的手掌碰到丹炳的额头,丹炳恍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回神了。
他有些木木地看向阿盈,几秒后才道:“那是什么?”
“什么?”阿盈问,“你说,我的心窍?”
她感觉有些累,于是懒洋洋地往他的腿上一趟,捋了捋头发仰头看着他:“那就是锡兰。你应该没见过。挺好看的,是不是?”
丹炳:“………”
丹炳:“………”
丹炳:“……锡兰?”
“所以,”他满脸都写着麻木,慢慢地道:“你是锡兰族的。”
“锡兰盈。所以,”阿盈微微皱起眉,她意识到刚才的对话出了问题:“你不知道?”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阿盈感觉到颈下的肌肉在绷紧。
她坐了起来,撑着地面:“丹炳?”
丹炳微微张开嘴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瞪着眼睛望着她、嘴唇颤动几次,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片刻后,他默默地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丹炳那种无法形容的眼神几乎令阿盈罕见地有些心虚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他说过任何假话,按理讲好像没有做错什么。
“丹炳?”她又叫了一声,“你……”
丹炳不仅没有回头,他抓着被子的手指用力收紧,几秒后唰地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
“丹炳!”阿盈提高了音量。
丹炳身形一顿,挣扎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恨恨地望着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这个骗子!我们——”
他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没能把剩下的“完了”两个字说出口。
阿盈:“我……”
“你别说了!”丹炳眼框都红了,大声吼道:“你别说话!”
阿盈:“但……”
“让你别说话!”
阿盈把嘴闭上了。
丹炳半蹲在那儿,别过脸,胸膛不断地起伏着,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像头发了怒的小豹子。
片刻的僵持后,丹炳看上去好像终于冷静了一点。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盈叹了口气,没有去计较他先吼着让自己闭嘴现在又问话的行为。
她盘起腿坐好,望着他平静地道:“首先,我刚才想说的是,你最好不要出去。因为你没有穿裤子。”
丹炳:“………”
他脚下一抖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唰地回身把被子拽了过来盖上。
阿盈眼尖,早已经瞅见他一下子连大腿都红了,隐隐还有火魔力升腾的红光。
不得不说,挺漂亮的,而且屁股很翘——但是她还是知道,现在显然不是口花花的时候。
丹炳正抱着被子瞪着她呢。
阿盈又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试图拿出自己最真诚的语气:“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亲爱的,听我说,好吗?”
对于大多数的男人、尤其像丹炳这样的年轻大男孩来说,当你心爱的漂亮女孩儿像这样望着你、像这样软语跟你说话时,再大的气也总会消一点——而且,她真的非常的漂亮。
不可否认,人首先是视觉动物。
他虽然仍然没有回应,但眼神能看出是在听了。
“我没有骗过你,从头到尾,亲爱的。”阿盈道,“我从没有说过自己是海栖种族,你想想,回忆一下。”
丹炳:“……”好像是没有。
他之前乍听见“阿盈=锡兰盈”这个事实,那感觉就是仿佛被人迎头打了重重一巴掌,脑袋嗡嗡的,人都傻了,不敢置信更不敢回想甚至不想面对。羞辱感、愤怒、甚至背叛感……
他差点就又拔腿就是一趟跑了。
但丹炳知道,自己不能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该明白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
这会儿,他的脑子冷静下来了一点,至少已经能思考了。
然后丹炳尝试着回想了一下,发现阿盈确实是从没有说过自己的种族,是自己想当然认为她是头足纲科,因为——因为她吃螃蟹。
等等,不对,她,吃,螃,蟹!
“但你吃螃蟹。”他喃喃道,有些混乱地组织着语言:“锡兰族……吃螃蟹,你真的是锡兰族的吗?”
“应该是?”阿盈耸了耸肩,“大陆上好像只有一个锡兰族。”
“……可是锡兰,锡兰不是一个植物种族吗?”丹炳瞪大眼睛:“不是一个素食种族吗?”
“你是动物种族。”阿盈眨眨眼,“难道你就不吃蔬菜水果了吗?”
丹炳混乱了两秒,觉得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
阿盈继续道:“你甚至没有亲口问一问我到底是什么种族。我最开始并不知道让你产生了误会,直到后来你成立海栖联合会,说我是‘海栖同胞’——而这时候我已经不清楚该怎么向你说明了。”
这话当然不是谎话,但也算不上真话——至少最后一句算不上。如果要根究,那大概是她觉得这件事还挺有趣的,所以没有去挑明。
必要的时候,阿盈是很能言善道的。她很懂谈话、谈判的技巧。
就像现在,她不提别的,口中只说着:“我那天回来,听到你说要把‘那个锡兰族的找出来’,然后说要给……”
丹炳捂住脸骂了一句脏话,低喊:“别说这个!”
阿盈叹了一口气,说:“我很喜欢你的。丹炳。长这么大,只这么喜欢过你一个。”
丹炳把手放下来了。
阿盈:“我是舍不得离开你的,我一会儿不见你都会想你。”
丹炳耳朵动了动,把脸转过来了。
阿盈用充满诚恳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个误会让我进退两难。你听起来还对陆栖尤其是我们锡兰族有很大敌对情绪,我很怕你知道后……亲爱的,你知道,你有时候有一点冲动,是吗?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你本人并不是真的存在偏见,所以我终于决定向你说明。”
“我不想让我们之间因为这些误会而错过,说到底,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我们那么合拍,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吗?”
她真的很会说话,花言巧语。丹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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