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声轻微的爆鸣,那些红光里有了一缕真正的、燃烧着的火焰。
说是真正的火焰也不很恰当,那实际上是一种强烈的魔力外放。即以体内魔力沟通外界,从而使魔体在体外显形。
与学习灵窍者的心窍一样,魔武科的魔体,也是随着人不断的练习而在体内逐渐成型的。每个人的魔体形态都不尽相同,但大体上还是由血脉因素所决定。
初学者修魔体,凝聚出第一缕实体,就达到了从初级学院毕业的条件。而拥有一个完成形态的魔体,就能得到一张中级学院的魔体科结业书。
魔体的体外显形又分为两种形式:
局部显形——以属性魔力的方式显形,通常与武技、武器等进行配合,对使用者体力和魔力消耗相对少。
完全显形——在体外显化出完全的魔体形态。具体的运用方向与使用者的魔体类型有关,但在消耗方面都是共同的大。
阿盈还没有见过丹炳魔体的完全形态,他平常打斗使用的都是将火焰附着在长.枪上的局部显形。
海面的那团红光越来越炽烈,哗啦啦水花四溅,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丹炳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岌岌可危的理智。
随着“呼——”地一声。
那团红光彻底变成了一尾长达数米的火焰,丹炳的身形则在火光中化作了一抹隐约的虚影。
灼热的火焰在水面跳动着,置身于海风和浪花中间,它却没有一点将要熄灭的迹象。这一刻水与火共存,格格不入,却又如此融洽。
烈焰跃动间,勾勒出一具栩栩如生的庞然大物的轮廓——长尾如钩,身长似蛇而有利爪,焰火如鳞披被全身,头颅如鳗而口生獠牙,似乎还……还长了两只铜锤似的大螯钳??
只见那火焰包围的兽影伏在海面上,双钳举天,发出凶狠而低沉的咆哮。随即,那两只高举的螯钳在熊熊火焰中灼灼发亮,下一瞬,竟是成为了一对真正的实体。
阿盈眼力好,一眼甚至能看清那对足有她人那么高的大钳硬壳上凹凸坚固的红褐色表面,以及两剪间一颗一颗顶部发白的森森尖齿。
啊,螯龙一族的血脉天赋。阿盈想,原来长这样。
与阿盈头顶能结出花盒的小苗一样,虽然大家都被总括为人族,但囊括的每个具体种族,又都拥有着被自己体内传承的那部分特殊血脉所赋予的源自那些古老生物的一部分能力。
那边丹炳还在举着他的两只大钳子插入水中狂搅乱打,阿盈的脑中已经不由自主地想到多大的烤架能放下这么大的一只大爪了。
没办法,众所周知,大只的虾蟹的那个双钳敲开,取出两大块完整的肉吃起来的那种快乐和美味,就跟一整只鸡中的那两大腿的重要性一样,不言而喻。
几分钟后,水面上红彤彤的“螯龙”消失了,留下一个湿漉漉的丹炳沉下水中,不一会儿又钻出水面,一手扣着一只大肥鱼,喜滋滋地游上岸来。
“阿盈我……”丹炳兴高采烈地把鱼丢在沙地上,撩起衣摆擦了把脸,然后对上阿盈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休想!”丹炳呆滞两秒,脸色剧变:“那是我的手!不可能拿给你!断了要好多年才能再长出来!”
阿盈惊讶:“掉了还能再长?”
丹炳:“………”
他咬牙切齿:“喂,你还真敢想?”
阿盈眨了眨眼,一下子大笑出声。
丹炳:“……笑什么笑。”
他气哼哼地转身把鱼捡起来,走到阿盈升火的位置,就着还没完全熄灭的火星把鱼丢进去。
“你这样烤,是准备烧炭吃吗?”阿盈从他身后走过来,轻笑着把鱼捡出来抖了抖,从袖子中取出一柄金属小刀来,熟练地一指扣鳃,将它们剖开腹部。
这是两只红软鱿,不用剐鳞片也没有刺,只需要把鳃和腹部弄干净就行。
阿盈洗完鱼回来,见丹炳还蹲坐在原来的地方,见她回来就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她。
那样子有点乖。
阿盈把叠起来的铁架重新放好,将两条鱼一左一右地摆好,又从包里拿出调料盒子,一点一点撒上。
“你总是随身带这么多东西吗?”丹炳张着嘴巴,支着下巴盯着她手中分了八个小格子的盒子发了会儿呆,没话找话地道。
阿盈没搭理他这个傻问题,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说法都想好了?”
听到这话,丹炳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一挺腰,有点得意地:“想好了!”
“说说看?”阿盈道。
丹炳:“………”
阿盈等了两秒没听到声音,转过头去。
就看到丹炳目光躲闪几下,然后脸红了。
“哎呀,你别管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咕哝道:“就,就到时候配合我就行了。”
阿盈扬了扬眉,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行。”
夜深了,海风变得越来越大。丹炳盯着他的鱼坐了一会儿,被炭灰扑了一脸,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把身上外套脱下来给阿盈披着。
阿盈也没拒绝,拢了拢领口,伸手抚了抚内衬,问道:“你们的衣服全都是这样的?”
“什么?”丹炳道,“哦,你说面料?对,加了藻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大多都这样,防水。”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但你们陆地人穿着,贴身的话可能会不太舒服。有的人还会觉得有腥味儿。”
吃完鱼,两人又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依偎着,望着海面上又大又明亮的月亮。
“涨潮了。”丹炳说。
“嗯。”阿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回营地吗?”丹炳问。
“太远了。”
“那?”
阿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外套递还给他:“随便找个地方呆一夜吧。”
丹炳:“……好吧。”
潮水涨起来很快,两人刚刚离开沙滩不久,黑色的水面就吞没了一整片空地,风更大了。
丹炳回过头看了眼,哀叹一声:“不会下雨吧?”
“走了。”阿盈在前面叫了他一声。
出于安全考虑,两人没有往林子深处走,只在靠近海边的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蹲了起来。
树上待着自然不会多舒服,好在树干够粗,恰好有两根树枝离得很近,两个人各自靠坐着,也不至于难捱。
“睡吧。”阿盈说,微微闭上眼睛:“附近没有大的动物,也不会下雨。”
“哦。”丹炳打了个哈欠,低声说:“明天一早就回去。”
只过了两个多小时,天边就亮了。
阿盈睁开眼,跳下树,丹炳也就醒了。
“我的脖子……嘶,腰啊,好痛。”他抱怨了两句,也跳下来。
人年轻,囫囵过了一夜,精气神看上去却还是不错。
两人就着河水洗了洗手脸,便由阿盈用花盒载着,风一样地向着营地赶去。
蒙蒙亮的清晨,夜间动物回去歇着了,白天的还没醒来,除了偶有的几声鸟鸣,整个森林都寂静得很。
“停停停。”隔着营地还有老远,丹炳便一脸紧张地叫停。
阿盈停下了,两人走出来,她收起花盒,看着丹炳,等他下文。
丹炳站在那儿,脸上写满纠结,站了两秒他叹了口气,朝阿盈走近几步。
他抿着唇,咬了咬牙,指着自己的脸:“来,给我一巴掌。”
阿盈:“………”
她难得愣住了。
她愣了,丹炳倒是好像破罐子破摔不纠结了,他动了动脖子把左脸朝她贴过去,嘴里催道:“快点,用力打。”
下一秒,想到自家女朋友的力气,他又赶紧改口:“也,也不用那么用力,留个印子就行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发狠道:“要……要那种短时间消不下去的印子!”
阿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找打到自己面前的。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她想了想,抬手就往那白生生的俊脸上来了一耳光。
要巴掌印子,还要一定时间消不下去的印子。说实话阿盈确实也没啥经验,她就随便打打。
“啪!”的一声脆响。
丹炳原本做着深呼吸想憋点泪意出来,这一巴掌挨完,他一下子直接泪珠珠都掉下来了。
☆、第三十一章
Chapter31
“你……”
丹炳虚捂着受伤的左脸,红了眼眶。
他垂下眼睛去看,隐约能瞥见自己被打的侧脸上,皮肤已经迅速肿出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轮廓。他嘴唇颤了颤,张口想要说话,刚牵动肌肉就痛得“嘶”地一声,不由神情凄苦地瞪向阿盈。
阿盈:“………”
“对不起。”她愧疚地说:“业务不熟练,下次我争取把握好力度。”
“……还下次。”丹炳咬牙切齿地托着脸蛋下方,一边转身大步向着营地方向走去一边恨恨地:“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下次了!”
阿盈:“……走慢点,当心摔。”
走了几步,丹炳忽然停下来,又转过身,道:“你不要跟着我回营地。”
阿盈:“?”
他因为半边脸都痛麻了,抽了口气,声音也微微哑了:“就是你先不要回去,先去做任务吧。等我……处理完了,就出来找你。”
阿盈盯着他红汪汪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有点心疼。
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在哪儿等你?”
“你不用等我。”丹炳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道:“就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树那里吧,我出来了就去那里呆着,你晚上回来就去那儿,我们明天一起去集市。”
“好。”阿盈点头。
丹炳转身走了,阿盈站在树下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沉吟着原地思索了片刻,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天空是暗淡的晴蓝,还没全亮,一切都挂着一层蒙蒙的黑纱。
对于阿盈不远不近地缀在自己后面,丹炳是完全没有察觉的。
他正酝酿情绪呢。
在阿盈的视野里,看到丹炳用一种轻飘飘的步伐迈着步子。路过小溪边时,他走过去了,想了想却又转身折回来,在水边蹲下了身。
溪水不远处的树林边上,倚着一根树干的阿盈就看着丹炳蹲在那儿,像是对着溪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他俯下身,用手掌捧起水,一捧一捧地往自己脸上扑。
“哗啦…哗啦…哗啦……”
阿盈目力好,就这么看着他用水把自己的脑袋弄得湿淋淋的,额发粘在脸上,连没被打的另一边脸也被冷水拍击得泛红了,晨风一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憔悴。
然后,丹炳站起来了。但他站起来没走,而是面朝溪水就这么站定不动了。
他的脸正面向阿盈的方向,所以阿盈能够看清,他的身体是没动,但是他的表情……
丹炳站那儿,面对着溪水,脸上先是重复地皱眉、扬眉,然后耸了耸鼻子,完了又尝试着动了动嘴角。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丹炳面沉如水,把自己眉头往中间聚了聚,眉梢往下垂了垂,眼皮耸拉下来,唇角抿起,终于保持不动了。
片刻后,他保持着这个表情,迎着风四十五度抬起了下巴。那分明的下颌线条被晨光勾勒得坚挺,配上湿润凌乱的发丝、红了的眼眶、脸上高肿的巴掌印……
英俊的大男孩站在那儿,悲伤的目光藏在忧郁的睫毛下(?),那一身颓唐而心碎的气息足以令任何人走上前去,拍一拍他的肩膀,发出一声温柔而劝慰的叹息。
丹炳凸了半天造型,又微调了调眉毛和嘴唇的弧度,好像终于满意了,转过身,大步朝着帐篷堆那边走去。
远处的阿盈:“………”
她沉默片刻,沿着树林边缘绕着,熟练地从另一边贴近了营地的栅栏——那边有两个巨大的柴堆。
等她动作轻巧地翻进去,躬身在柴堆后站定时,前面已经开始有喧闹声传来。
阿盈想了想,在柴堆背面坐了下来,凝神闭目,用灵觉去捕捉和分辨传来的声音。
“天啊!炳哥,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活泼的男音,因惊讶而拔高:“你的脸??”
没有听到丹炳吭声。
紧接着,便有好些不同人的声音争相在说:
“炳哥……”
“炳哥怎么了?”
“这是……巴掌印?”
“谁打的?”
“你是傻子?这想不到?”
“啊!啊?那……不会吧。”
“炳哥,炳哥你没事吧?”
“炳哥!嘶——这整个脸都肿了啊,下手得多大劲啊……”
几个起得早的撞见,说起话来,声音又引得更多的人放弃赖床的想法从帐篷里钻出来,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大堆人。
大家面面相觑,有的上前搭话,有的沉默着交换眼神。
“炳哥,丹炳?没事吧?”一道清朗的男声开口时,别的杂音都小了些。
蓝胡的声音。
这时,阿盈终于听见了丹炳出口的第一句话。
“没事。”丹炳说,“我先回帐篷了。”
简短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沙哑,疲惫,声音中恰到好处地带着隐而不发的苦涩。
哪怕没有看到他本人的模样,阿盈也能想象他脸上维持着溪边练好的表情、步履踉跄走过人群的模样。
所有的说话声都停止了,似乎怕一个不留意,再度伤害到他们看上去已经满身风霜、满心伤痕的炳哥。
一片小心翼翼的安静中,阿盈靠在柴堆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强啊,小男朋友。
他演技一直可以的。
趁着还没人过来取柴,阿盈站起身,摸回自己的帐篷,把留下的东西收拾收拾,背着像来时一样翻栏走了。
她手头有两三个不算难的收集任务,阿盈看了眼天色,决定先找个地方补个回笼觉,天黑之前也做的完。
……
傍晚,橘红的火焰在森林中显得醒目无比。温暖光线照在树干上、地上的落叶和草叶上。
“咔。”
一枚枯枝轻轻断裂,一声脆响。
火堆边坐着的人瞬间回过头来,警惕而凌厉的目光和神情在看清来人样貌的瞬间化为一个有点惊喜的笑容。
gu903();“你走路怎么都没什么声的,跟只小鹿似的。”丹炳仰着头,哈哈笑道:“我真以为是头鹿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