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学良还是没吭声,他知道妻子气的不是他抽烟,是气他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个准话。
其实,找孙副厂长并不难,难的后头那些事......
有些往事程学良以为不去提,不去想,就能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但现实告诉他不能。
他对那边的恨意,从没有消弥过,这让他无法对那边开口。
钱素梅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不能和子女明说,心里又是气又是憋。
一直到程晓珍上了火车,要同他们挥手作别,钱素梅心里这股气都没下去。
她这人藏不住事,有什么都挂在脸上,程晓珍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虽然不懂他们之间的官司,但也知道两人之间肯定问题。
“妈,你和爸爸好好说说吧,有气别憋着,给自己憋出内伤多难受啊。看你们这样,到了京市心里也不安生。”
钱素梅点点头,没看程学良,只一再叮嘱晓珍去了京市以后打电话过来报平安,见她一一应了,才稍稍放了点心。
她恨不得把从小到大叮嘱的那些话,翻来覆去说一遍。
不过时间紧迫,压根没这机会了,钱素梅张着嘴,话没说完,火车已经开动了。
钱素梅追着火车跑了好几步,要不是程诚拉着她,她估计会这么一直追着跑下去。
程晓珍坐在窗户边上,冲着她妈轻轻摆手。
再向往外面的生活,再想过另一种人生,到这一刻也确实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程诚知道爸妈舍不得妹妹,早上没说几句话,大部分都留给他妈说了。
但父母之间的诡异气氛,他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了。也知道父母之间出现问题了。
回了家,将门关上,非要父母当着他的面好好说清楚。
程诚看父母的眼神,像是看一对闹脾气的小孩。
“你们要是不想说,等晓珍打电话过来,我就好好告告你们的状。你们总不想她在外头还要操心家里的事吧?”
程学良又开始抽烟了,最近几天他好像烟瘾极大,把家里折腾的烟熏火燎。
钱素梅看了就来气,女儿不在这儿,她倒是不想在瞒着了。
何况,她觉得自己说不动程学良,急于要拉程诚一块儿。
“以前你和晓珍还小,我就没提过,但你们难道就没想问过为什么别人都有爷爷奶奶,你们的爷爷奶奶呢?”钱素梅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咕嘟咕嘟,三两口下了肚。
程诚挠挠头:“我们以前问过的啊,你不是说奶奶去世了。”
“奶奶去世了,还有爷爷!你们的爷爷呢!”钱素梅“哐”一声,将碗放在桌上,力道大到差点把碗砸碎。
程诚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他们听钱素梅说奶奶去世了就没多想,没提起爷爷,估计爷爷也去世了呗!不过现在听妈的意思,爷爷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钱素梅冷脸看了程学良好几眼,冷哼一声就要出门。
程诚急了:“妈,你去哪儿呀,话说一半多难受。你快说说,我爷爷呢?为什么你和爸从来没提过。”
钱素梅没好气道:“问你爸,反正你们爷爷是他的父亲,他要是不想说,我提也没用。”
程诚回头盯着程学良:“爸!”
程学良摇摇头,没搭理他,抬脚也出了门。
不过他不是去上班,而是去供销社买了酒,拎着酒和一点点心,去了前头小洋楼那一片孙副厂长家。
眼下新年刚过,工人们陆陆续续已经复工,程学良虽然敲开了孙副厂长家的门,但显然他不在家。
“小程,是你来了啊。老孙最近还总提起你,你人来就好了,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孙副厂长的妻子对程学良很熟稔,一个劲儿地招呼他坐,又倒了茶给他喝。
程学良笑笑:“孙叔呢,我来看看他。”
“他你还不知道?一早上班去了,估摸着等中午才会回来。”刘家真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来找老孙是有事要办吗?那你等等他,我去找人叫他回来。”
她和程学良看着挺熟的,言语间有点对待自家晚辈的亲近,听着好像丝毫没拿程学良当外人。
“婶儿,不用了,我在这儿等等就好。厂子里事情多,孙叔忙是肯定的。”不像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装卸工。
不过,当初就连装卸工的这份工作,都是孙叔帮着弄来的。
程学良想想都觉得惭愧,以前他曾想过要给家人带来好的生活。但如果不是女儿自己争气,有主意,日子会像从前,平平静静,吃不饱饿不死。
刘家真对程学良还算熟悉,知道他不是有事不会这么突然过来,连忙叫家里人去厂里叫老孙回来。
见程学良呆坐着,愁眉苦脸的样子,刘家真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小程,你们家门口不是开了个‘好美味烤红薯’我看生意挺好的。你们呀,如今搬去了大房子,晓珍呢,又去上大学了,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不少。”
程学良瞬间明白,刘家真变着法儿的安慰他。
他忽然有些感动,这些年要是没有孙叔一家的额外照应,他都不知道家里会过成什么样子。
不过他向来最笨,嘴唇嗫嚅两下,道谢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刘家真心知肚明的拍拍他的肩膀。
她算是看着程学良长大的,这孩子什么性子,她知道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