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斓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她整理了一下眼镜和衣服,终于鼓起勇气,大步流星走进了蓉城剧院。
的确不出程骁所料,为了今晚盛大的魔术演出,关肃团队正在紧密锣鼓地进行彩排,剧院内人来人往,大家全都很忙,没有谁注意到她。
她压低了帽檐,低调地朝剧院深处走去,因为岔路太多,她时不时还要偷瞄一眼袖口里的地图。
那么问题来了,关肃到底在哪里彩排呢?
她正琢磨着,忽觉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见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工作人员,那人扫了一眼她的工作证,不悦皱眉。
“新来的吧?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说3号厅灯光出问题了吗?快去调试!”
哦对,忘记说了,Doris给她的是灯光师的工作证,真不知道Doris是怎么搞来的。
“好的。”
为避免怀疑,唐安斓赶紧乖巧地答应一声,小碎步从那人身边溜了过去。
3号厅的灯光出了问题……那不就说明彩排在3号厅吗?OK!
根据地图指示,她连续穿越两道走廊,径直来到了3号厅不远处,随即藏在转角的阴影里,暗中窥探情况。
然后她就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响,似乎是有几个人一起走了出来。
最前面的那位是关肃的女助理,正在试图语重心长地劝说某人。
“小祖宗,老板真的对你很宽容了,这么简单的魔术过场,你怎么能反复出错呢?而且你不能对着观众也丧着一张脸,你得活跃气氛啊,与观众互动也是魔术表演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啊!”
“我不会。”
“……你怎么能不会呢?你是老板的亲儿子,业内公认的天才,能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吗?你不要再怄气了!”
“我不是天才,你们误会了。”
没错,这是关子烈的声音。
唐安斓兴奋起来,她眼看着关子烈甩开那位女助理的手,转身独自进了旁边的男洗手间,连忙也悄悄跟上去,在对面的女洗手间等待时机。
事实上,此刻的关子烈,内心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他洗了很久的脸,在这种时候,只有冷水能令他保持清醒。
他双手撑在池边,冷漠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真可笑,他跟关肃表演时所用的木偶道具,究竟有什么不同?反正存在的价值也都是赚钱罢了。
“操。”
他消极而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抹了把脸,转身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很奇怪,好像一直有人在身后跟着自己。
在路过偏僻的储物间时,四面无人,他突然顿住脚步,导致身后那人收势不及,险些撞上他的背。
他头也不回扯住对方的衣领,闪身进入储物间,顺势将其按在了墙壁上。
“是关肃让你跟踪我的?”
“……”
唐安斓很尴尬,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差点被他当场制裁了。
他的力气很大,她挣脱不开,只好小心翼翼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胸口,软声安慰道:“别害怕,没人让我跟踪你。”
她娇软的声线实在很有辨识度,关子烈登时愣住,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是?”
这问的是句傻话。
察觉到他正慢慢松开手,唐安斓摘下了脸上那副平光镜,她眼神晶亮地看向他。
“这才多久没见啊,你就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关子烈呼吸一哽,万分的难以置信:“斓斓?”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他的表情交织着震惊与狂喜,一瞬汹涌的情绪毫不遮掩,连灰暗的眼眸里也重新有了光。
最真实的反应,往往是藏不住的。
唐安斓认真地点点头:“是我,你绝对想不到,我找到这来有多难。”
“你来……来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莫非是来看你爸表演魔术吗?”她小声抱怨,“笨,当然是带你回港城了。”
关子烈怔然:“带我回港城?”
她笃定回答:“是啊,怎么,你不敢回去?”
“我敢,但是……”他凝视着她,担忧之色渐显,“很难说,我爸得知真相后,会不会找你麻烦。”
“没关系,你爸不好惹,难道我爸就好惹了吗?”唐安斓展颜一笑,“而且Randy他们说了,会给咱们撑腰的。”
“你还去找Randy了?”
“嗯,不然你以为我这工作证是从哪来的?”
关子烈低头沉默。
她抬起手来,帮他把脸上的水迹擦干,将语气放缓:“阿烈,别瞻前顾后的,难道你真想陪你爸完成五场巡演吗?我们的假期怎么办,高二下学期的课还上不上了?程骁还等你回去呢,他都快急死了。”
腕间手环的铃铛轻轻晃动,她的指尖很暖,划过他眉眼时分外温柔。
她的措辞是“我们的假期”,在她的假期规划里是有他的,她说过要和他一起去买北街的花生酥,还要一起做许多有趣的事。
或许只有在此时此刻,关子烈才终于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在牵挂着自己,也是真的有人愿意跨越800多公里的遥远距离,只为遵守约定,带自己回去。
这就够了,不是吗?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听我说,你现在要去员工休息室,帮我拿一件他们的工作服,什么都可以,否则我穿着自己的衣服会很显眼。”
唐安斓正色应着:“好,还有呢?”
“还有,我的手机和身份证,被助理锁在了休息室最里面的柜子里。”
“行,我记住了。”唐安斓拿出那张地图,将自己画出的位置指给他看,“十五分钟后,我们在员工通道C口集合,可以吗?”
“可以。”
两人默契地击了下掌,各自转身行动,关子烈去设法拖住关肃的女助理,唐安斓则去偷手机和工作服。
关子烈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正到处找他的女助理,女助理见了他大喜,赶紧过来拉住他。
“我的小祖宗,哪去了你?我还以为你丢了!”
“丢不了,刚去洗了把脸。”他淡定回答,“美姐,有咖啡吗?我需要清醒清醒。”
女助理连连点头:“有!走,我去贵宾室给你沏,只要你听话好好演出,甭管什么要求我们都能满足!”
“好,谢谢美姐。”
唐安斓躲在转角,在确信二人已经走远之后,她再度戴上那副平光镜,快步前往员工休息室。
员工休息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她谨慎进屋,见里面有两位正在喝茶的女道具师。
其中一人扫了眼她的工作证,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找谁啊?”
“是美姐让我来的,说帮她从柜子里拿点东西。”
“哦,她桌子在那呢。”
唐安斓客客气气一鞠躬:“感谢。”
她来到女助理的桌前,从外套里摸出了钥匙,而后走向尽头的储物柜,熟练打开了柜门。
果然,关子烈的手机和身份证就在柜子里,为避免引起怀疑,她还顺手拿了一袋奶油瓜子做掩护。
碰巧,那俩女道具师正凑在一起关注微博明星八卦,而且八卦的还是……
“唐安清和魏嘉言深夜吃日料上热搜了,我一猜这俩人就有事儿。”
“挺好啊,我挺喜欢这俩人的,男才女貌的多般配。”
“可双方总否认,我就等着打脸了。”
唐安斓暗自撇嘴。
才怪,她家姐姐心里早有人了,别乱点鸳鸯谱好吗?
她趁她们不注意,随手从旁边的凳子上,扯了一件男式工作服抱在怀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坦然地离开了休息室。
而另一方面,关子烈也顺利支开了围着自己转的女助理,避开人群靠近员工通道C口。
在望见他的一瞬间,唐安斓忙迎上去,果断将那件工作服扔给了他。
关子烈迅速穿好,顺便把她的黑色棒球帽摘下自己戴上,两人并肩经过C口,假意商量着要去帮美姐采购道具,就这样在来往员工的视线中,很自然地走掉了。
“回港城的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唐安斓低声道,“三个小时后发车。”
“嗯,那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来得及带你去个地方。”
关子烈回头看了一眼蓉城大剧院的金字,他蓦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拔腿朝远方飞奔而去。
第29章花生糖
关子烈带着唐安斓,去了蓉城著名的景点飞鸟广场。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飞鸟广场,源于广场上常年散养着无数美丽的白鸽,性情乖巧且亲人,拍照还会主动飞上游客的肩膀。
广场中央有一座历史悠久的许愿池,许愿池内的金色雕像是手托白鸽的天使,雕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清澈的池水交相辉映,像是一幅构图精巧的油画。
四周有许多贩卖花环和糖果的年轻姑娘,自然也有人主动凑上前来,笑意盈盈地向关子烈推销。
“先生,不给您漂亮的女朋友买一顶花环吗?”
唐安斓生怕关子烈尴尬,连忙开口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多少钱?”
“……诶?”她愣住了。
关子烈平静掏出手机付款,他从竹篮里挑了一顶最好看的花环,稳稳戴在了她的头上。
那顶花环非常精致,是用橄榄枝、香槟玫瑰和白茉莉编织而成,衬着唐安斓白皙秀气的一张脸,淡雅又不失妩媚。
恰好此时有一只白鸽展翅飞起,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的肩头。
“斓斓。”关子烈后退几步,将手机镜头对准她,淡声示意,“看这里。”
唐安斓刚一转身,就听到了快门轻响,她仰起头来,见那只白鸽重新飞向高空,直至消失在一片璀璨的阳光里。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怎么突然又买花环又拍照的?都不给人个心理准备。”
“好不容易来蓉城一趟,当然要留下点记忆。”关子烈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这才终于把手机放回口袋,缓步朝她走来,“要去许愿吗?”
“许愿?”
“是,你没听过飞鸟广场的传说?”
其实唐安斓是听过的,传说飞鸟广场的许愿池很有灵性,只要站在池边,背对着天使雕像向后抛出硬币,若硬币落入天使脚下j的内池,愿望就会成真。
不过内池的直径很窄,只有小小一圈,更何况要背对着投掷,所以很难成功,大部分游客的硬币,最后都落在了宽阔的外池。
传说毕竟是传说,唐安斓并没有抱太大期望,但如果真能投中,那也算美事一桩。
“我想去试试,可我没带硬币。”
关子烈朝她伸出手来,掌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好奇道:“你让我看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然翻转掌心,修长五指倏而攥紧,等再张开的时候,手中已奇迹般出现了一枚硬币。
“给。”
有他在的地方,总是不缺惊喜。
唐安斓笑着取走了硬币,她径直走到许愿池旁,背对着雕像双手合十,默默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然后她高高扬起手,凭感觉把硬币向后抛了出去——
按理来讲,这个角度有些刁钻,加上她力道控制得也不太好,大概率是投不进天使内池的。
谁知关键时刻,关子烈竟毫无征兆地从旁伸手,又稳又准地接住了硬币,随即手腕轻甩,将硬币远远朝着天使雕像的脚下掷去。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待唐安斓转过身来,刚好看见硬币落进内池,溅起浅浅的水花。
她怔然半晌,忽而弯起眉眼,笑得又甜又软。
“你还挺有办法的,可这样会不会就不灵了?”
关子烈从容道:“灵不灵,在于你信不信。”
“说得也是。”
“那么,你许了什么愿?”
唐安斓俏生生一挑眉梢:“你真想知道?”
“嗯。”
她抬手抚摸着花环上的那朵玫瑰,静默良久,终是微笑着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
她说:“我许的愿是,希望你未来能成为,最了不起的魔术师。”
关肃一连给关子烈打了十几通电话,关子烈全都拒接,最后索性关了机。
他早就听够了那些冰冷粗暴的威胁言辞,总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去配合巡演,至于要不要修改演出计划,怎么修改演出计划,那是关肃需要头疼的问题,与他无关。
岂料当两人坐在候车大厅等待检票时,眼力敏锐的他,却突然从来往的旅客中,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那些都是关肃雇佣的安保人员,他以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