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菱舟闻言,当下有些尴尬,只能哈哈哈的干笑着,讨好道:“怎么会,这不是一时忘了,忘了。”边说,边又给他扇了起来,“这个风可以吗?大不大,凉不凉快?表哥你觉得合适吗?”
顾玄棠皮笑肉不笑,正想说什么,却发现车突然停了,他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交代顾一在这会儿停车,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只听马车外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
顾玄棠霎时变了脸色,扔下书,从暗格里拿了兵器,给左菱舟说了句,“不要出来。”便掀了帘子探身出去。
左菱舟闻言,刚说了句,“小心。”就只见帘子晃动,遮住了他的身影。
她的心跳得飞快,却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准备从刚刚顾玄棠拿出兵器的暗格给自己也拿一把兵器,然而,就在她弯下腰去拿兵器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银光一闪,一把刀直直从马车外刺进,“嘭”的一声,刺穿了整个车壁,直接插在了车壁之上,左菱舟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是在听见声响的那一刻条件反射的压低了身子,整个人趴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那把刀就那么明晃晃的插在车壁上,插在顾玄棠刚刚靠着的位置。左菱舟只觉得心都要停了,缓了一会儿,才拿着兵器坐起来,她这会儿不敢再靠着车壁坐着,索性坐在了中间,双手颤抖的握着刀。
左菱舟听见车外不断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一颗心七上八下,想掀开帘子看看,却怕暴露了自己,只好按捺着好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自穿越至今,一直没出过九弯山,没招惹过什么人,那么这批人只能是冲着顾玄棠来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之前伤了他的人,或者那个想杀他的幕后凶手派来的第二波人。当初顾玄棠受了伤,一路顺着晋江漂流而下,来到了九弯山,被她所救。而后一直在九弯山休养。在这段时间里,顾一没有找到他,那些伤他的人也没有找来,若说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么他们也该顺着晋江一路往下,在九弯山与玉林沟进行搜查,可九弯山却一直都没有外人进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人没法到达九弯山。而那些人之所以没法到达九弯山,要么是受了伤,要么是死了,顾一或许是也受了伤,或许是害怕自己贸然前往,反而诱敌深入,所以也没有出现。
如此一来,那个幕后凶手,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若是顾玄棠还活着,他想要回京,他就一定会离开七宝一路北上。他们之前从七宝离开去莫城,是因为左菱舟的私事,故此是朝东出发,并不在回京的路上,所以没有遇袭。可现下他们要去横邬县,却是修正了方向,一路朝着京城,这才正中下怀,遭遇了埋伏。
左菱舟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把一切理了清楚,她的双眼和双耳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可这并不能阻挡她拿着刀的手颤抖,她这时才有了真实感,直接而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走上了一条多么危险的路,只是刚出七宝就这样,之后,还指不定是怎样呢?
她的心里有千万种思想在此刻发酵,却都被她一一压了下去,只是绷紧了神经,注意着马车四周的动静。
没一会儿,兵刃相交声停止了,左菱舟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这是结束了?谁赢了?是顾玄棠吗?
她正想着,就见帘子被一只手掀起,那张自己熟悉的英俊好看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不觉睁大了双眼,微微张开了嘴巴,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顾玄棠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她坐在中间,双手握着一把刀,她握的很紧,指关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明显的泛出些白色来,见他出现,她本来还飘忽的眼神霎时绽放出光彩与惊喜,整个眼睛都因为承载了过分的喜悦而渲染的眉目更加靓丽,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樱唇轻启,却是没有说出什么,复又慢慢阖上,眼里流出一些珍惜与难过来。
“没事了,”顾玄棠安抚道:“都结束了。”
左菱舟点了点头,愣了会儿,才把手里的刀放回去,她这时候才注意到,那把插在车壁上的刀,已经不见了。
“什么情况?”她问道。
顾玄棠依旧在之前的地方坐好,左菱舟看着他身后不到一指的距离就是方才被插坏的车壁,只觉得心有余悸,不觉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往这边来,别坐那块儿。”
顾玄棠略一思索就知道她这是被刚刚的事情给吓到了,这会儿还没缓过去,便也不多话,顺着她的心意坐到了她身边。
“遇到了埋伏,不过人不多,只来了三个,顾一身手很好,我也有自保的能力,故此没什么事。”
“那他们现在呢?逃了还是……?”她停顿了下,没把死了那两个字说出口。
顾玄棠却是明白她的意思,直接道:“死了。”
左菱舟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内心什么滋味,她既觉得这是应该,只有人死了,才不会再追杀他们,不会回去通风报信,可却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难过与害怕,她竟然,有一天,离死亡这么接近。
说到底,她也才18岁,若是按照正常轨迹,没有穿越,这会儿还应该坐在教室里潜心苦读备战高考,为考入一所理想的大学起早贪黑,与漫无边际的试卷作斗争。死亡,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亲手杀人,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遥远与不切实际。
只是,她偏偏穿越了,偏偏和顾玄棠一起离开了,偏偏在这个时间,亲身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把心里的害怕与恐惧压了下去。
顾玄棠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今日的事情,对她的冲击还是有些过于严重,也是,像她这样的姑娘,本身年纪就小,又一直长在山里,一个王二鹏就足以让她提心吊胆,更何况是这样的直面生死。
他想到这儿,一时又想起他们刚刚离开九弯山时,自己在七宝镇客栈里想过给她找个地方,妥善安置,没必要让她和自己一起赴险。可是这会儿,他却已经不想就这么随意的把她妥善安置了,他已经带着她走了这么久,走了这么长的路,就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她放下。况且,他不是也没有让她出事么,既然现在没有,那么,以后,就也不会有。
只是,他看着左菱舟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是清晨附着在嫩叶上的晨露一般,轻轻的滴落,缓缓的眨了一下,不知道,她现在的想法,又是如何?
“害怕了?”他问。
左菱舟摇头,未几,却又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道,“还是挺害怕的。”
顾玄棠笑了笑,温柔的安慰她,“没事的,放心。”
左菱舟“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她似乎嫌信心不足,又很坚定的加大音量“嗯”了一声。
她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情绪恢复了,就又接着之前的对话问了下去,“他们有说什么吗?”
“没有。”顾玄棠的音调很平缓,“他们嘴里藏了毒,顾一刚刚抓住,就直接咬毒自尽了。”
左菱舟皱眉,这种操作,她之前看电视的时候倒是见到过,能训练出这么一批尽忠职守的死士之人,一般都大有来头。
她想到这儿,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上了一艘贼船,也不知道这会儿要是跳船逃走,能不能给自己留条生路。其实认真想起来,她留在顾玄棠身边也没什么用,自己既不能文又不能武,只能勉强的保证不作死去送人头,不拖他后腿,根本对顾玄棠没什么帮助。
可是,她转头去看向顾玄棠,顾玄棠看着她这打量的眼神,稍稍蹙了蹙眉,左菱舟也不收敛,甚至还歪了歪头去看他,最后,才慢慢低下头,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她要是能走,早就走了,虽说之前没遇到过这种袭击,可她也是想到了的,却还是依然义无反顾的和他一起上了路。说白了还不就是舍不得嘛。她和顾玄棠都相处这么久了,这一路上,一个车厢里,一直都是两个人,她要是走了,留他一个,那他该多么寂寞,这多不好……
“表哥。”她转头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挑眉,“嗯?”
左菱舟一脸沉重,双唇微抿,顾玄棠看着她这幅神情,不觉收敛了身上的散漫,慢慢认真了起来。
然后,他就听见左菱舟道:“你得罪的,肯定是个大人物啊!”
顾玄棠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秒,就只见左菱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脸悲痛,顾玄棠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这个情景有点眼熟。就在他思考的间隙,左菱舟沉重而严肃的开口了,她说:“表哥,妹妹我可是用生命在陪你,你可一定要记得我的好,将来切记不能忘了你我的情谊!表哥,人生最需要铭记的六字箴言你知道是什么吗?”
呵,顾玄棠瞬间反应了过来,可不眼熟么,他当时刚醒来,面对的可不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左菱舟可不就是这么抓着他的手一脸悲切的问他,‘表哥你忘了吗?我是你妹妹啊!’他想到这儿,只恨不得时光倒流,重回当日,他一定在听到后当场给左菱舟“啪啪”鼓掌,夸道:厉害啊!表妹你可真是反应机敏,神情自然,那些戏台上唱戏的,都未必能有你这般的生动演出与情真意切!只在这么一个小山村里待着,可真是委屈了你的才华与表演功底了!
于是,顾玄棠低下头,很配合的问道:“是什么?”
左菱舟握紧了他的手腕,一字一顿,语调清晰,“苟富贵,勿相忘!”
顾玄棠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看着左菱舟脸上的严肃认真,很是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表妹,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的?”
“你啊。”
“那你佩戴的首饰呢?”
“也是你啊。”
“那你这几日吃饭菜呢?”
“还是你啊。”
“所以,”顾玄棠按住她的肩膀,凑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便是没有富贵,也不会委屈你的。”
左菱舟只觉得霎时心如擂鼓,噗通噗通,她看着顾玄棠的眼睛在自己的视线中愈发明显,黑白分明的眼中因带了些笑意而显得多情又温柔,宛如春风吹过,落下丝丝雨丝,又如波光晃动,带起点点涟漪。她一时有些怔忪,良久,才慢慢垂下眼去,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慢慢坐好。
顾玄棠看她难得的害羞起来,也就没再有所动作,只是目光触及到她的手,才突然想到,似乎自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固执的把手从左菱舟手里抽走两次后,她就再也没有握过自己的手了,不是牵着衣袖,就是握着手腕。他放低了眼神,默默的看着对方此时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那是很漂亮的一双手,白皙细腻,手指纤长,看起来十分柔软,顾玄棠不知为何,竟一时,有些怀念它的触感。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迅速收回了视线,故作掩饰的伸手拿了一本书过来,很快的翻阅着。
第三十二章
隔了好一会儿,左菱舟才终于再次开口,问道:“那我们还要去找纪连幽吗?”
“自然。”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也把她卷入了危险中吗?”左菱舟轻声道。
顾玄棠闻言,将屈起的手指放在了书页上,抬头看她,就见她目光澄澈,眼里有些不忍。
“万一她出事了,那我们不就是罪魁祸首吗?”
“可若是我们不去找她,她便会被卖了,若是卖给人为奴为妾,这都还好,若是被卖到什么烟花之地,那个时候,你不是也会同样觉得愧疚吗?”
左菱舟一下没了话语,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顾玄棠见她瞬间蔫了下去,像夏日里没了水分的果实,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不由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她的年岁应该和你差不多,有自己做决定的能力,我们去找她,去救她出来,她若是愿与我们一道,那自然最好;她若是不愿意与我们一道,我也不能逼着她上路。这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她手里不是吗?”
“你会告诉她,这一路可能会遇险吗?”左菱舟问。
顾玄棠轻笑了一下,“便是我不说,你也会告诉她,我总不能捂着你的嘴,不让你说话吧。”
左菱舟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因他这话里隐约流露的迁就与宠溺而有些开心,默默靠近了他些,语调轻柔道:“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只是,你我都不是什么心狠的人,这种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
顾玄棠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的笑意未褪,他看着左菱舟,心道,那只是你。不过,他向来不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和她争执,于他而言,说与不说,都无所谓,那么,左菱舟心软,她想提前告诉纪连幽这一路的危险,那便告诉吧。
况且,顾玄棠想了想,并不觉得纪连幽还有什么后路。她的继母卖了她,她若是聪明,便知道自己如今回去,日后的日子也定不好过。而根据杏花村那几个妇人所言,她的继母一直对她都不是很好,她若是还有其他亲戚可以投靠,也早就该离开了。他此番前去赎她出来,正是她空落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是左菱舟心软给她些钱财,也只能够她暂时零用,无法生存。
所以,她并没有什么退路,只能往前。这个时候,跟着他们一起进京,虽说有些风险,却也是她最好的选择。毕竟,只要成功到达,等着她的就将是自己的亲人与安宁。
左菱舟当然不知道她身边的人此时早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一切,只觉得顾玄棠对她真的是十分迁就与照顾,遂又拿起来扇子,给他扇了起来,“我给你扇扇子,顺道和你一起看书吧。”
“不是我给你翻书,顺道陪小姐读书?”顾玄棠打趣她。
左菱舟“哎呀”了一声,“别这么斤斤计较嘛表哥,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呢。”
顾玄棠掀了掀唇角,“最疼爱的妹妹?这我怎么不知道?”
左菱舟就冲他眨巴着眼睛卖萌,“难道不是吗?”
顾玄棠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次低下头去看书,左菱舟见他没反驳,心里莫名有些开心,凑过去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你光想着纪连幽了,你自己不也害怕吗?不担心自己出事?”看着看着,左菱舟就听见顾玄棠漫不经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