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铮庭:“......”
不知该如何回,就“嗯”了一声,手上有条不紊地继续给南浠剥虾。
灯光在男人身前投下一片暗影,袖口微卷,露出清瘦的手腕和若隐若现的手臂线条,冷白色的皮肤和鲜艳的红反差夺目——南浠在他又一次自然而然地把剥好的虾放到自己盘中时,低下头,快速眨动的长睫有些许薄雾。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被别人照顾的人,事实上,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以前那个爱撒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袜子都不会洗的娇气小公主,仿佛是上辈子的自己——自从爸爸离开,一夜之间长大的南浠,快速又残忍地,把自己活成为了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的反面。
她早已不记得依赖人的感觉,也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被一个人,如此不功利又极其自然地照顾。
这一瞬,当看着身前温润绅士的男人,南浠心里呼啸汹涌的狼藉情绪里,突然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对她。
这世界上,肯这般耐心对她好,在她每次受伤都及时出现,除了她爸,只有莫铮庭。
眼底清浅的薄雾模糊了视线。
南浠低头发呆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以至于莫铮庭敏锐察觉到了不对,蓦地停下,轻声问:“不喜欢?”
水雾迅速消散,换上了明媚如骄阳的笑脸,南浠摇头,夹起一大只,微微弯起的墨眸水亮亮的:“喜欢,你剥的虾比我剥的要好吃。”
莫铮庭微抿嘴,垂眸,嘴角很轻地扬了扬。
南浠用力呼出一口气,摒弃掉刚才差点儿令她失态的一团乱麻,又吃了一大口,被美色和美食同时治愈的心情很快恢复如初。
她吃饭其实不算快,一是为了抑制食欲,二也是为了姿态优雅,但不知为何,只要和莫铮庭在一起,她总能忘记自己时刻端着的女明星身份,下意识就会怎么舒服怎么来,咀嚼的速度都因着此刻欢快的心情快了不少。
但还是比不过莫铮庭的投喂速度。
等南浠意识到莫铮庭面前已经堆满小山堆似的虾壳,这才惊恐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吃了八分饱!可怕!她上次吃八分饱还是一个月之前!
哦,那次也是小龙虾惹的祸。
小龙虾:???我做错了什么?明明是你在人间绝色面前没有自制力,还把锅甩到我身上,欺负我只能被人吃不能张嘴伸冤?哼!
南浠苦着小脸,艰难地拒绝莫铮庭的投喂:“我不能再吃了,明天还得拍戏,上镜会胖死的。”
“不胖。”莫铮庭轻声安慰她,见少女可怜兮兮地捂着眼,掩耳盗铃假装看不到,失笑,没再坚持。
这才开始解决剩下的。
吃完离开,微风吹散了浓重的油香,南浠和莫铮庭一前一后走出,有新来的客人从他们一旁经过,因为莫铮庭出众的颜值,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南浠藏在口罩下的小脸有些臭,一把拽住莫铮庭手腕,加快步伐,不愿意看到那些女孩子目光黏在莫铮庭身上。
莫铮庭垂眸看去,目光落在少女紧紧攥着自己的纤长五指,没舍得松手。
路人们惊艳的叽叽喳喳声飘散在空气,“......啊啊啊好帅!他女朋友身材也好好啊!四条大长腿一个比一个逆天!......诶,你还有多余的皮筋没有?这餐厅连皮筋都没准备,比海底捞服务差好远哦......”
抱怨声被远处的喧嚣湮灭。
直到走远,南浠拽着莫铮庭的手才松开,和他闲散地压着后半夜寂静的马路,清冷的月光落在黑沉沉的夜色,俩人并肩回家的身影却极其柔和。
男人目光默默追随着南浠,无声垂眸,将落空的手腕连同怅然若失的心思,一同藏在口袋。
到小区后,南浠明显放松了不少,俏皮地踩着路边高一层的台阶,拿手在莫铮庭头上比划了两下:“现在我和你一样高啦。”
莫铮庭点头,温柔地看着少女,眼底盛满了清浅的笑。
台阶接触面极窄,只能容一只脚落下,南浠虽然腿长胳膊长的看着柔韧性挺好,但其实平衡感极差,刚走了没几步,身子一晃,失了平衡。
没等她狼狈地跳下来,已经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南浠偏头,对上了莫铮庭眼睛——他一双瞳孔略浅的淡眸不似往常那般平和,似有看不清的浓墨,幽深难辨。
心跳有一阵擂鼓般的加速。
南浠从台阶上下来,在莫铮庭松手以后,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莫铮庭,我要进山拍戏了。”
莫铮庭微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哪儿?什么时候走?”
“后天。”南浠没记住地名,想了会儿,放弃,拿出手机,认真地说,“是在山里,那里信号不好,可能没办法给你发微信,你的手机号还没告诉我呢。”
莫铮庭报出一串数字。
南浠存好,给他打过去,响一声挂断,紧接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流淌着细碎的星辰:“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来诶,要先提前给你补签下签名哦。”
莫铮庭嗓音温柔下来:“好。”
南浠从他衬衫口袋里拿出钢笔,和他一起停在电梯前,微凉的指尖攥着他,在看到几乎没有褪色的签名时,嘴角翘呀翘,沿着之前的轮廓轻轻描了一遍。
松开后,却没合笔,而是径直牵起男人右手,冲他轻眨眼:“呶,现在再补一个十天后的。”
莫铮庭喉结微滚,看着少女说完就低下头,风情的墨眸都隐在了浓密睫毛下,一笔一画地再次认真写下她的名字。
克制地闭了闭眼,怕此刻无所遁形的悸动从眼底流出。
“好啦。”南浠轻呼出口气,把合好的笔和风衣一同还给莫铮庭,和他进电梯。
无声合拢的电梯朝着十层匀速上升,把所有世俗的身份和浮华都隔绝在外,俩人安安静静分站一侧,各自出神,没再说话。
直到被抵达声惊醒。
南浠收起不舍,朝外迈步,又倏然停下,回身看着男人,在暗下来的光影里冲他浅浅笑:“莫铮庭,晚安,两个月后见。”
男人跟着停下的脚不知何时悄然动了,站在南浠面前,克制地揉了揉她头:“晚安,记得发我地点。”
南浠用力“嗯”了一声,笑容比之前还要明媚:“当然,我不会忘。”
一分钟后,久久没等来乘客的电梯无声关闭,莫铮庭目送南浠回家,很长时间,在听不到一切声响的楼道静默地站着,这才转身上楼。
南浠轻手轻脚打开廊灯,正要去浴室,被突然从次卧出来的朱佳佳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手包直接砸过去:“你怎么还没睡?!”
朱佳佳打着哈欠,委屈:“你不回来我不放心。”
南浠歉意地捏捏她脸,送她回房:“现在回来了,快去睡吧,再过俩小时就又得起来了。”
“俩小时?!”朱佳佳一个激灵,瞌睡虫跑了一半,敏锐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麻小香,狐疑地看着南浠,“小浠姐,哪儿来的小龙虾味?你不是去看电影了吗?”
南浠:“......”
吃货的鼻子都这么灵的吗?莫名有些心虚,装得若无其事回,“就,看完电影有点饿,又吃了顿饭。”
“吃饭?!”朱佳佳另一半瞌睡虫也被吓跑了,“在哪儿吃的?人多吗?有没有摘口罩?啊啊啊被狗仔拍到就完蛋了啊!”
南浠倒不以为意,一把按住急得原地打转的朱佳佳:“哎呀不会拍到的,都这么晚了狗仔也得睡觉,而且我捂得很严实,不会被认出来的,快睡觉,困死啦。”
说着把朱佳佳按回床沿,赶紧儿闪人。
朱佳佳:“......”
完了!又是吃饭又是看电影,暧昧期该做的事儿都做了,这俩人竟然还觉得他们是纯洁的邻居关系?!醒醒!
......
“拍到没?卧槽!!!大发!这可是大新闻!啧啧,当红小花旦绯闻男友首曝光,光听标题就够劲爆!现在发给棠娅?”
“不急,先给她传张模糊的,敲她一笔钱。”
“好嘞!”
黑夜掩盖了如蛆附骨的偷窥者,又在白日来临前,任由恶意和阴谋在暗无天光的人心深处肆意滋生,等待最好的时机。
翌日,南浠都市戏份杀青,上午拍完,碰到来补拍几个镜头的黎霏,小姑娘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看到她,阴阳怪气笑:“电影好看吗?”
南浠字典里就没有自己演的电影不好这句话,但在黎霏面前,懒得和她多说:“关你屁事。”
黎霏气急,盯着南浠扬长而去的背影,眼刀子狠狠戳她:笑吧笑吧,早晚新仇旧账一起算!
下午收工,回家收拾行李,朱佳佳恨不得把超市都搬空,各种吃的用的塞了好几个行李箱,什么驱蚊液帐篷应急工具包,甚至连蟑螂药老鼠药都带了——打眼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不是进山,是去参加的荒野求生。
收拾完,跑到南浠卧室:“小浠姐,你看还缺什么不?”
南浠这会儿有点犯困,懒洋洋睁开眼:“螺蛳粉带没?”
“带了带了,还带了猪油拌面火锅料包。”朱佳佳指指专门装美食的小行李箱。
“那就够了。”南浠满意收回视线,她没那么娇气,山里条件不好没什么,反正博大精深的中国美食足够治愈她的胃。
说完,又困倦地阖上眼,昨晚只睡了俩小时的后遗症此刻开始上头,南浠把脸埋入独角兽,在周遭变得遥远的窸窣声里,进入梦乡。
一觉睡醒,外面已是深夜。
屋里没开灯,稀疏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入,照在影影绰绰的地板,南浠听到周围安静,小朱似乎在次卧已经睡着。
她却开始毫无睡意。
盯着天花板,忍不住想,楼上那个总是比她还忙的医生叔叔,下班了吗?
南浠跑到阳台,抬头往上看,发现楼上卧室好像是黑的。
突然就想在走之前再看眼他——即使俩人二十个小时之前,刚刚见过一面。
可一想到下次再见他,要隔那么那么久,想再见他一面的心情,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等南浠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时,她已经站在莫铮庭家门口,按下门铃。
没有人。
倒也不奇怪,他一向都是早出晚归,南浠把连帽衫的帽子戴上,走到楼道,沿着十层到十一层之间的楼梯,上上下下,反反复复,蹦来蹦去。
在等莫铮庭。
时针悄无声息划过半圈,从十一点半来到翌日凌晨,新旧交替的一瞬,月光似乎比之前更亮。
映出少女不知疲倦的星眸。
南浠安安静静地数着步子,自己都不记得来回爬了多少次楼梯时,突然,十层的楼梯通道门被人从外推开。
她站在十层和十一层之间的楼梯,低头,看到数级台阶下,从外面走来的莫铮庭倏地停脚,抬眸看她,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波澜。
“你回来啦。”南浠眸光瞬亮,笑着蹦下几级台阶,在莫铮庭身前站定,平视着他的眼流光四溢。
莫铮庭温柔看她,目光极深:“怎么还没睡?”
“还不困。”南浠轻咬下嘴,装得极其风轻云淡,“晚上吃多了,爬会儿楼梯,减肥。”
软软甜甜的清冷嗓音落在男人耳边。
像羽毛,戳得人心尖酥痒。
莫铮庭喉结滚动,克制压下,对上南浠被帽沿半遮的墨眸。
少女站在窗前倾泻一地的月光里,与他平视,被夜色裹挟得身材愈发纤长,恍若亭亭玉立的芙蕖——都这么瘦了,哪儿还需得要减肥,应该再吃胖点。
“不用减。”莫铮庭温柔地摸摸她头,嗓音暗哑,“已经很瘦了。”
南浠心里恍若炸开了一团超大支的波板糖:完了,今天的甜度又超标了。
她刚认识莫铮庭的那天起,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连她头发丝都要躲开的禁欲男人,居然会说出这么甜的话,而且还是摸着她头说的。
“莫铮庭,你今天晚上吃蜂蜜了吗?”南浠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反摸回去,因手感不错,rua了好几下,“那以后多吃点。”
莫铮庭:“......”
有些无奈地捉住少女俏皮的手,语气宠溺,“太晚了,早点睡,路上注意安全。”
南浠小脸耷了耷,恋恋不舍地揪着莫铮庭衣角,看他给自己拉开楼梯通道的门——她早上七点的飞机,白天给莫铮庭发微信说过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啊~一个天天睡得比她还少的大忙人,还不忘叮嘱她要早睡,真双标~
gu903();毫无困意的南浠心里甜丝丝的,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眼莫铮庭,不想恰好对上他被夜色模糊的淡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