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川每次见到严遇,都是十分狼狈的模样,被小混混找茬,被酒泼,被车撞,数也数不清,他却偏偏不长记性,硬是要往上凑。
忘了是因为什么,荀川和家里人吵架,直接离家出走了,他大半夜顶着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满街走,抽烟喝酒,十足像一个不良少年。
脸上火辣辣的疼,八成肿了,被严遇看见多丢人,荀川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是找了个公园坐着,自己慢慢冷静,等困了再找家酒店住。
这次他没找严遇。
夜深了,树影婆娑,公园静的只能听见虫鸣声,路灯是一种近乎惨淡的白光,远处奇形怪状的影子都能被人脑补成骇人的模样。
远处一抹佝偻的身影经过,那人手里好像拖着什么重物,袋子在地上不断发出摩擦的声响,荀川听的头皮发麻,吓的酒都醒了,最后才发现是个捡垃圾的流浪汉。
他松懈下来,靠着椅背,没有丝毫睡意,油然而生一种麻木的孤独感,翻了翻手机,又关上,翻了翻手机,再关上。
荀川静静感受着时间的流逝,直到路灯不远处忽然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对方双手插在衣兜里,正慢吞吞的往这边走来,离的近了,荀川才发现来人竟然是严遇,一时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但好像和烟花炸裂的那种感觉差不多
在荒芜的夜空中,怦然炸裂
荀川坐在椅子上,抬头愣愣的望着他,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膝盖,严遇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眯了眯眼:哟,怎么了,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换做平常,荀川会骂回去,更甚者互相过过招也不是不可能,但今天,他忽然不想跟严遇吵了,撇撇嘴,偏过头去,带了那么点委屈:被人打了。
严遇问:你怎么不还手?
荀川没说话,过了片刻,才看向严遇,一双眼黑润润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严遇:我能掐会算。
说完又道:我说你今天怎么没骚扰我呢,原来躲这儿来了。
荀川闻言想从椅子上起身,结果脚步打晃,整个人直直朝地上栽了过去,严遇赶紧伸手把他捞住,岂料荀川戒酒撒泼,拽着他不撒手。
荀川说:我醉了。
严遇不耐的推开他:你没醉。
荀川重复道:我真的醉了,你背我。
严遇掰开他的手:你没醉。
说完,到底还是把荀川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公园外面走,恍惚间,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落进了他的脖颈间,严遇问:你哭了?
荀川无声点头,又摇摇头,闷声道:我脸疼。
严遇似笑非笑:上次被车撞到腿还要蹦起来抡人家司机,打一巴掌就疼了?
荀川没说话,当严遇问他想去哪里的时候,他无声圈紧了严遇的脖子:我没人要,也没人管,严遇,带我去你家我想去你家
严遇想了想:行,记得付房租。
荀川终于笑了笑,最后抵着他的后背,低声道:严遇,谢谢你来找我
严遇背着他,一步步往家里走去:别介,咱俩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那一夜,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荀川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或许是酒精使然,或许是别的,他伸手抱住严遇,借着残留下来的最后那一丝醉意亲了上去。
严遇,我喜欢你
荀川眼睑不住颤动,滚烫的泪水落下来,烫的人心尖发颤,他狠狠抹去泪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重复着那一句话:严遇,我喜欢你
严遇顿了顿,却没有拒绝,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一切水到渠成。
荀川每每和严遇在一起,总是很倒霉的,那一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就是自己最大的劫。
第101章本来就是你的
荀川有太多话想问严遇,临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是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好像有一团棉絮,把那些苦的酸的甜的辣的都堵住了,连带着喉管处的割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荀川望着天花板:严遇
严遇:嗯?
荀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知道我那天晚上会死,你会去x市吗?
已经结痂的伤口,再硬生生揭开,只会鲜血淋漓,疼到令人窒息,荀川却十分平静,严遇闻言,呼吸有了片刻凝滞,他捏着遥控器,手腕青筋隐现,最后敷衍的应了一声:嗯
荀川确认似的问道:你会去对吗?
严遇仍是那种敷衍的腔调:嗯。
荀川一愣,然后缓慢的点了点头:好
一个字而已,他却仿佛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回答,连带着旁的也都变得不重要起来,之后再没问什么,窸窸窣窣翻过身,背对着严遇,缩进了被子里,静的好像睡着了。
鬼是没有呼吸的,也没有眼泪,荀川却忽然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心头发堵,喉间发酸,他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竭力想压下这种比死还难受的感觉。
见他睡下,严遇关了电视,熄灯,也跟着躺下来,他习惯性的贴近荀川,却发现对方浑身绷的死紧,顺着往上摸去,才发现荀川的手一直死死掐在了脖子那里。
严遇微微起身,将他掰过来面对自己,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能感到荀川轻微的颤动。
严遇脸色有些沉凝:你怎么了?
他觉得荀川从四楼下来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苏晴下了什么符咒。
荀川闭目摇头,并不说话。
严遇拧眉,把他的手强行拉下来,这才才发现荀川捂的是脖子上的那道割伤,下意识松开了他,愣愣的看了片刻,然后问道:很疼?
荀川埋在枕头里,许久,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严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没听说过生前留下的伤死后成了鬼还会疼,静坐片刻,最后重新躺了下来。
面对面的把他抱进怀里,严遇揽住他的脊背,十分难得且罕见的安抚道:没事,不疼。
他说完,又觉得怎么可能不疼呢,这道伤明明要了荀川的命。
这两个字不知触碰到荀川哪根神经,他死死攥住严遇的手,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来,带着些许颤音:很疼。
严遇,很疼。
他如果是人,现在大概已经掉出了泪来,严遇指腹在他眼下掠过,却又什么都没触碰到,最后缓缓俯身,亲了亲那道伤,温热的唇带了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味,仍是那两个字: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