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梧往他怀里死命靠,不以为意:我不坏,你不爱呗。
离天亮已经没多久了,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梆子响,房里热的像蒸笼,仆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闵思行就是没见有苏醒的趋势。
闵上善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已经显得有些焦躁,时不时就会沉着脸看一眼萧凤梧,秦明月眼见天边已经透了抹浅浅的白,心里也有些急,忙把萧凤梧晃醒了。
快醒醒,天都亮了。
萧凤梧本来睡的也没多沉,闻言睁眼,轻叹一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秦明月给他拍掉身上的草屑和尘泥:你快进去看看,房里都熏的冒烟了,别出岔子。
萧凤梧只道:在这等着我。
以秃顶老头李思缪为首的一干大夫都盯着萧凤梧的一举一动,个个摇头失笑:小子,口出狂言,反把自己搭了进去,天边破晓,鸡都快叫了。
萧凤梧不理,推门进去,铺面而来一股热浪,里头有四个家丁正在扇扇子,汗流浃背,个个都像水里捞上来似的。
闵思行躺在床上,仍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身上的黑色药膏已经干的结痂,轻轻一碰,就碎的往下掉,萧凤梧捡了个白帕子,擦掉他手腕上的药渣,然后闭眼切脉,半晌后,睁开眼,往他眉心,咽喉各扎了一针:继续扇,把药渣都烧干净。
说完也没有出去,就寻了个位置在不远处坐着,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指尖在膝盖上规律性的敲击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边显露出一抹鱼肚白,浓墨似的天幕也逐渐变浅,曙光从云层倾泻,闵家后厨养着的大公鸡也伸长了脖子,嘹亮的鸡鸣声让众人的精神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不同的是,秃顶老头是兴奋,秦明月则是紧张,闵上善面色难看,透过窗缝看去,发现闵思行还是一动不动,而萧凤梧靠着椅子像是睡着了,终于怒不可遏,带着人推门而入。
清早的空气是冷的,房门骤然打开,一股子寒气袭入,里头汗流浃背的仆从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哆嗦,萧凤梧头上也有汗,却是热的,他用帕子不紧不慢的擦拭了一下,云淡风轻。
闵上善牙关都快咬碎了,恨声道:萧凤梧!
萧凤梧还是不紧不慢的:在呢。
秃顶老头笑的阴沉沉:庸医害人,闵老爷,同这狂徒废什么话,直接捆绑了送去衙门吧。
外头的仆从也纷纷挤在窗子口看热闹,萧凤梧睁开眼,从椅子上起身,然后对那秃顶老头道:真想绞了你的舌根子,比婆娘还啰嗦。
秃顶老头嗤笑道:垂死挣扎!老夫不与死人计较。
萧凤梧掀起袍角坐到床边,切了切闵思行的脉象,然后拔掉了他眉心的银针,正欲动咽喉处那根针时,不知想起什么,垂眼思索片刻,忽而笑着收回了手:唉,手抖,李思缪,你过来帮忙拔了这根针如何?
李思缪就是那秃顶老头,他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不屑一笑:自己治不好,便想坑害老夫?白日做梦。
旁边儿的几个老头也跟着笑出声,后来瞥见闵上善的脸色,又都收了声。
萧凤梧拍了拍膝盖:李思缪,你怕什么,拔个针而已,又死不了人,这样吧,治死了算我的,不赖你半分。
李思缪直觉有诈,不愿搭腔,闵上善却是一把将他揪了出来,推上前去:拔针!
李思缪是闵家千金堂的坐馆大夫,被揪着后衣领,当即叫苦不迭,萧凤梧这厮顺势起身,掸了掸袖子,笑着摆了个请的手势:您请。
咽喉是人身死穴,稍有差池便会要了性命,李思缪定了定神,并不犹豫,飞速拔出了那根针,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见原本还躺在床上挺尸的闵思行忽然睁眼,噗的喷出了一口乌黑的淤血出来,李思缪不备,被喷了满脸,登时僵住了。
闵思行伏在床边,咳嗽不已,身上的药壳子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碎裂掉落,肉眼可见的,血泡都消了下去,闵上善大喜上前:儿啊!你可算是醒了!
闵思行吐的那一口是毒血,恶臭难闻,萧凤梧见李思缪瞪大眼睛,胸腔起伏不定,活像个癞蛤蟆,笑的直锤门,大笑出门而去。
秦明月方才被堵着进不去,扒着窗户看清了全程,见状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对萧凤梧道:治好了就快走吧,我待在这儿心里一刻也不踏实。
萧凤梧闻言转了转眼珠子,慢慢俯身,忽然猝不及防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秦明月被吓了大跳,却见他靠着小院的拱门,慢条斯理的摇头道:现在走了,多亏的慌,不急。
秦明月脸还有些麻,他用手抚着脸,怔愣片刻,然后横了萧凤梧一眼,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也没出声。
最先走的是沈大夫,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把病往巫蛊之术上推的人,瞧够了热闹,背着药箱乐呵呵的往外走,对萧凤梧拱手道: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萧公子少年英才,老夫佩服,斗胆请教,这是何顽疾,怎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乃红莲疮,从前在家中听长辈闲谈,这才知晓,寻常人是不会患这种病的,还是闵家有福气。萧凤梧明褒暗讽,然后对沈大夫拱了拱手:您老慢走。
沈大夫伸了个懒腰:好说好说。
另有一个老头跟在后面想蒙混过去,结果萧凤梧长腿一抬,直接把门给挡住了,他笑吟吟的望着那老头,也不说话,直把对方看的一头雾水,秦明月挑眉,提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叫祖师爷?
差点忘了这茬了。
萧凤梧手里捏着一块砖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不想叫也可以,让老子拍一下,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
对方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萧凤梧这狠小子,一砖头拍下去还有命?
在面子和性命二者间纠结片刻,那老头干脆的选择了后者,以袖遮脸,拱手囫囵道:弟子康纪明,见过祖师爷。
萧凤梧落下腿,微微抬了抬下巴:嗯,走吧。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人,后面也就没几个硬骨头了,尤其是萧凤梧手里的板砖,抛得虎虎生风,那些大夫挨个排着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弟子公孙岂,见过祖师爷。
弟子樊勇,见过祖师爷。
弟子孙少祖,见过祖师爷。
闵家的丫鬟仆人都围在一起,看着这百年难遇的奇景,一堆老头俯首作揖,恭恭敬敬的对一名少年行晚辈礼,口称祖师爷。
唯一没动的就是李思缪,他面色阴沉,脸上的血渍已经洗净了,胡须无风自动,冷声道:老夫宁愿受了这一砖头。
萧凤梧垂眼反问:是吗?
李思缪:自然。
啪!
话音刚落,萧凤梧毫无预兆就是一板砖拍过去,砖块落地顿时碎成两半,李思缪不妨,身形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萧凤梧拍了拍手上的灰:真当老子不敢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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