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爻并不避讳和欧执名说起这些事情。
在他眼里,欧执名肯陪若沧来这穷乡僻壤,已经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好人。
以前我们报答村民,都是打猎砍柴帮忙耕种,现在有机会帮他们脱贫致富,与更好的世界接轨,必然竭尽全力。
若爻和若沧一样,能看到人体五运六气,识自然通达之气。
他不懂商业更不懂经济,但是他能够看出树木为什么涨势颓靡,蔬菜为什么苦涩发黄。
道士辨明天地灵气与植物生气,本分而已。
却能说出病因,由其他人去寻求其他专家求助。
一来一往,安宁镇种植出来的作物、水果受到市场欢迎,总算是归还了村民曾经一片善心。
他要解的不是一时之需,而是安宁镇一世之贫。
若爻说:等他们都有了长长久久谋生的方法,我回道观面对祖师爷,才算是有了交代。
欧执名没想到,若沧秉持的济世度人方法,在若爻这里变得格外务实。
整个道观都这么悲天悯人,他忽然就好奇起若沧的师父什么样了。
然而,若爻带他们走遍柑橘林,晃荡过草莓棚,天色渐渐晚了,也没提一句师父如何如何。
傍晚。
他们在避暑山庄吃过晚饭,就在若爻悠闲的带领下,坐到了鱼塘面前。
或许是约翰森神父领着教徒来了,他们坐在天地开阔的鱼塘,都能听到众人感谢天主的声音。
若爻甩出鱼钩,笑着说道:看来他们已经从田地里回来了。
欧执名听了师兄讲述的天主教引领大量信众来安宁镇劳动、自助消费的事情,不禁升起了城里人的困惑。
他是相信若沧的,若沧说约翰森有私心,那他便不是一个全心全意信奉天主,热心真挚想要帮助安宁镇脱贫的神父。
正思考着,若沧手肘一撞,视线明示,欧执名心领神会。
于是,欧执名状似无意的问道:师兄就不怕约翰森和天主教有野心吗?
野心?若爻盯着夜色里荧光闪闪的鱼漂,你怕天主教在安宁镇过于壮大,影响我们泰安派?
若沧竖着耳朵来听,两个年轻人视线专注的等候若爻的回答。
谁知,若爻叹息一声,你太不了解村民了。有活干,有钱拿,他们就信谁,就算约翰森跟他们说一万遍天主教和基督教区别,他们也弄不懂。天主堂的风吹草动,镇上都是紧紧盯着的。
约翰森确实有野心,但是他的野心在我掌控之内。
说着,若爻盯了一眼若沧,用不着操心。
师兄的架子一摆,若沧哪怕担心约翰森气运里满是算计,也只能心态平静。
若爻入门比他早,学得比他多,还背靠泰安观,比他这个活跃在外,符纸香烛都要靠师侄提供的小师弟强多了。
泰安派本就是小门小派,不需要鼎盛香火,向来自食其力。
村民们发善心请他们到家吃饭,他们也会礼尚往来,还点东西做谢礼。
多年相安无事,完全不至于担心外来教派争权夺势。
本就没有什么权,更没有什么势。
能够一起感召村民热爱劳动,邀请教众帮扶贫困,那就是若爻的好朋友好兄弟。
若沧和欧执名这种自由散漫惯了的家伙,根本不知道镇上每周会议时间,不管信道的还是信天主的,都得坐在一起学习。
会议记录一本一本写,心得体会一篇一篇查,不管约翰森有多少算计,都得累其体肤空乏其身,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这种能够服从命令,认真写笔记的家伙,耐心定力非同一般。
哪怕心里满是小九九,也是若爻坚持团结的对象。
无他,好用,务实主义就是这么的直白。
若爻对安宁镇的未来充满信心。
就算若沧对约翰森气运保持排斥意见,也无法撼动师兄的淡定从容。
毕竟,若沧只是一个小崽。
下山当爱豆之前,柴米油盐都靠师兄来买。
长兄如父的威严和师父比起来,并没有少多少。
然而,门派最受宠的师弟,钓鱼一点儿也不专心。
连欧执名都觉得若沧心不静,否则怎么会甩杆没几分钟,又忍不住提上来看。
来来回回好几次,欧执名觉得,若沧不是来钓鱼的,他是来玩鱼竿的!
欧执名都发现了,若爻当然清楚。
沉默许久的师兄,等着若沧又收鱼竿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若沧,你去帮我们买两瓶水。
若沧握着细长鱼竿,直白问道:你是不是支开我?
若爻视线一瞥,昏黄灯光里挑眉反问:我是支开你,你就不去?
师兄辈分高,也不怕戳穿。
若沧不情不愿的放下鱼竿,还没忘记给师兄高能预警。
你对欧执名下手不要太狠,成千上万的观众期望都压在他身上了,你动手更要小心,免得阴损气运反噬。我说过的,雷霆斩妖伏魔阵都对他没效果!师兄你不要掉以轻心。
这些话摆出来,几乎是默认若爻会对欧执名动手。
欧执名感兴趣的盯着若爻,真诚问道:我以为你们会一起给我驱邪,为什么若沧要走?
若沧笑得恶劣,替师兄吓唬欧执名,因为血腥暴力,少儿不宜。
一看就是若沧被暴力惯了总结出来的经验。
少儿若沧超幼稚的吓唬完就跑了。
他在师兄面前,无法掩盖的依赖和信任,真的和小孩子没有区别。
欧执名觉得,他们师兄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心有灵犀。
若爻一说钓鱼,若沧就懂了。
一说买水,若沧就自动退避。
夜风轻拂,若沧的脚步声都远了,欧执名骤然有一丝紧张。
沉默的气氛,如同大战来临,他倒不如率先出击。
于是,欧执名把鱼竿放到一边,说:师兄你打算怎么对我下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没法准备。
若爻的视线在黑夜里清晰盯着鱼漂。
说完他放下了鱼竿,站了起来。
欧执名等着若爻动手,可这位除了扶贫话题之外沉默寡言的师兄,错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
你在这儿等我,看好我的鱼漂。
若沧被支走了,支走若沧的人也走了。
欧执名像是目睹了一场套娃表演,只剩他一个观众傻傻的守着三根鱼竿,师兄还叫他就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等着鱼儿上钩。
他以为师兄是去拿法事工具,也只能乖乖坐着,等大佬回来。
夜晚的度假山庄,从天主教徒的唱咏,变为了深夜农家乐必备的歌舞升平。
KTV复古乐曲响起来,不知道是那些信徒开始K歌热闹,还是别的游客开始了宁静山村的度假生活。
欧执名百无聊赖的守着鱼漂。
荧光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每当他认为下一刻有鱼咬钩的时候,鱼漂又会很快的浮上来。
他不是什么专业钓手,仅仅知道鱼漂沉水就是有鱼。
可是他们三根鱼竿,甩下去这么久了,也没见哪一个鱼漂有鱼咬钩。
欧执名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了,盯着鱼漂心想:这么久了都没有鱼上钩,说不定根本没有鱼。
身边忽然有人开口说话,有鱼的。
突如其来的搭讪声,令欧执名警觉的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