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泼可爱的若沧,坐在杜先生臂弯,四处打量从未来过的安宁镇。
这里人气炽盛,声音吵杂,与宁静的山里截然不同。
那边。若沧抬起手,指挥方向。
他要去烟火气最盛的地方,让鬼没有办法吵吵闹闹!
小朋友的想法,永远单纯。
好似随手一指,就已经进入了命中注定的循环。
欧执名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听到隐约的锣鼓喧嚣,整个灵魂都沸腾起来。
对,就在那边。
《庄周梦蝶》请来的戏班子和剧组成员,都在那边搭台拍戏,吵闹的声响几乎吸引了全镇的村民。
欧执名记得破旧的村屋房檐,记得戏台子窄小的木梯,记得他穿的白衬衫被林老师嫌弃过于干净。
等他和造型师忙忙碌碌,把一身崭新干净的衬衫,弄得皱巴脏乱,符合调皮儿子人设之后,回到戏台子的欧执名,就见到了花裙子的小妹妹。
记忆清晰得如同昨日。
连村口那颗老槐树都显得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啊,好像在唱戏?杜先生抱着若沧,笑着说,我来了镇上好几次,这边有个走村进镇的戏班子,还会唱《梁祝》
他的声音爽朗,本该清晰无比。
欧执名听着听着,却觉得杜先生腔调逐渐模糊。
宛如荡入一片浑浊湖水,辨不清他的言词。
就在他们靠近戏班的路上,欧执名感受到了灵魂凝滞,迎来重压!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阻止他继续跟随若沧,并且将他死死困住。
他见到若沧和杜先生走远,他见到安宁镇村民们来来往往,他见到天空晴朗蔚蓝又隐隐盖下来一片漆黑如烟的阴晦之气。
欧执名定于原地,动弹不得。
瞬间,魂魄彷如撕裂般痛苦,耳边传来尖锐的风啸。
他的意识遁入混沌,视线变得模糊。
等眼前景象清晰些许,只见花裙子一掠而过,若沧手持树枝,在地面画出法阵。
天地悠悠,人生渺渺
若沧没有开口。
但他的童音却清脆的落在欧执名魂魄之中,令欧执名重归安宁。
充斥着魂魄的撕裂痛苦,在若沧一笔一笔绘制法阵时,稍稍缓解。
然而,又在欧执名余光瞥到自己小时候的身影时,骤然迸发出更深的折磨。
欧执名的感知是混乱的,情绪是混乱的。
但他知道,十一岁的自己,成为了他全部痛苦折磨的来源。
那种恨不得毁灭他的痛楚席卷而来,他被动接受着周围的一切,也无力抵抗碾碎神魂的压迫。
他于挣扎之间,听到若沧童音稚嫩的怜悯。
若沧说:原来你时而消失,时而回来,是因为你没死,不过是被邪祟附体罢了。
若沧说:鸠占鹊巢,你残魂破碎与邪祟牵连,难怪安宁山脉荡魔天尊灵气都无法送你往生。
他一声声的感慨,融入欧执名翻滚搅动的灵魂。
鸠占鹊巢四字,唤醒了欧执名对童年的大量记忆。
七岁一出《烛火之谜》,让他生活变得阴沉、诡异。
噩梦频发,心绪不宁,唯有捧起剧本,尝试演绎别人的人生,他阴沉冷漠的思绪,才能激起一丝鲜活生气。
所有人都以为,是悬疑恐怖的电影,造成了欧执名心灵创伤。
可若沧一句一句感慨,无一不是在说:有残魂遗魄占据了你的身体。
它们要你死。
欧执名无法坦然从容的观赏花裙子若沧。
无论是短暂的拍摄,还是杜先生抱着换下裙子的若沧回山。
对欧执名来说,都是碾碎灵魂的痛苦,带着难以磨灭的折磨。
短短一天,就像过了一生。
欧执名残魂翻腾,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嘶吼尖叫还是镇定自若。
仿佛越是靠近十一岁的自己,越是能够感受到万鬼噬心的撕扯。
等他归于平静,就只见月色温柔,笼罩若沧的身影。
三岁的小孩童,蹦跶着短腿,悄悄在夜晚离开了泰安观。
他往山下奔走,一路上还燃起了符火,如同明灯引路一般,忽明忽暗的照亮了他的前路。
欧执名若有所感,却避免不了担心。
即使他魂魄仍存残痛,依然聚起思绪。
你去哪儿?
若沧一愣,于朦胧月色辉光中,停步凝视欧执名。
他装了整整一天的看不见,到了这时候,眼神坚定,坦诚无比。
救你。
不过是三岁孩子罢了,若沧的声音稚嫩清脆。
他说:你虽然坏,但你不该死。
第115章
若沧在夜色之中,语气认真笃定。
哪怕奶音未退,语调稚嫩,也抹不掉他的发自内心的郑重。
欧执名不过一缕魂,都觉得心绪激动。
他想伸手抱抱若沧,给这个好孩子一个感谢的亲吻。
然而,他怎么想,也只是一团魂魄,唯有不负责任的许下承诺。
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感谢你,给你买糖吃。
若沧慢慢往前走,轻哼一声,极为不屑。
谁稀罕。
察觉了小若沧的善良真心,欧执名就忍不住想要逗弄他。
真的啊,我说过我们以后会亲如兄弟,我一定会给你买糖吃。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想吃什么,我记一下。
大白兔、喔喔、旺旺?
闭嘴!
若道长年纪小脾气大,奶声奶气的吼,我不与你这等坏人为伍!
吃什么糖!
这是吃糖的时候吗!
欧执名面对小若沧,只有买糖长辈的慈祥。
是是是,若沧沧是正义小伙伴,不跟他这种老色狼一伙。
他安安静静的凝视着腿短的身影,魂魄温柔得能够融入月色。
朦胧冷清的夜晚,若沧脚步一浅一深,落下浅浅身影。
他们走着走着,传来了溪水四溅的清响,欧执名见到了记忆中浮现过的溪流,隐约有了大战来临的错觉。
忽然,山风吹拂,若沧停了下来,神情戒备。
没等欧执名问出声,灵魂渐渐升起按捺不住的撕痛,白天熟悉的折磨再度涌上了上来!
哼。
若沧又是一声傲慢轻哼,抬手冲欧执名拍出一道符箓。
他抓过身边灌木软枝,就地画阵。
柔软的枝叶,扫过野草密布的地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却让欧执名魂魄撕痛缓解许多。
他如同浑身都有细密针扎,又像有麻醉镇痛。
意识昏昏沉沉之间,欧执名清晰的看到了自己。
十一岁的自己,身材瘦高,已经是手脚修长的少年。
然而,他不难想起,那时候的自己除了长得帅、演技好,性格并不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