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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昭唇角弯起,语声甜美,“孩子很好,我也很好。”

虞绍衡下巴摩挲着她的鬓角,“我一早就要率兵回京城……”之后,可能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奔西域或是南疆。

叶昔昭打断了他的话:“是好事。你抽空去看看娘,还有你岳父岳母,告诉他们我很好,过得很舒心。嗯……等孩子出生,我坐完月子,也就能回去了。”

舒心?

从何而来?

是独自面对身怀有孕夫君却在外征战的担忧,还是独自挣扎于苦难边缘时的无助凄凉,还是孩子出生后她甚至不能及时与他分享为人父母的那份欢喜?

环在她腰际的手不自主地加重了一点力道,他扬了下颚,抵着她头顶乌黑的发丝。

他在这关头,不负帝王,不负天下,独独负了她、欠了她。

他在这片刻间的心境,忽然变回了当初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那一年,征程中遭遇丧父之痛,他心碎,也陷入了茫然。

他不知道是该返京丁忧,还是遵循父亲遗言继续留在沙场拼杀出一条能够光耀门楣的路。

要尽孝就不能尽忠,要尽忠就不能尽孝。而且,尽孝的前提,是使得侯府的荣华在父亲那一代终结,他便是袭侯爵,也不过是空拿一份俸禄,再不可光耀门楣。

后来,是因着圣命,是意识到整个家族的繁盛没落,才让他不得不直面现实,送父亲灵柩返京入土之后,又投奔沙场。

而在今时今日,他真的真的很想放弃一切,只想做她叶昔昭的夫君,一个尽责的夫君。

可是不行。

这就等于放弃了他的前程,等于要让她与孩子都不能得到安享荣华之日,甚至于会就此成为朝廷弃子,一生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的女人,可以苦一时,却不能苦一世。

只是,这般柔弱的女孩,如何独自面对那么多的孤单无助?她最需要的其实只有他,他早已看出、明白。即便是她如今变得坚韧,这一场磨折终究会成为他与她一生都难以弥补的缺憾……

他闭了闭眼,这时才惊觉,一滴泪落下,滑过脸庞。

泪水堕入她发间之际,他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拭去。

“你怎么了?”他长久的沉默,让叶昔昭不安起来,抬头相看。

他却在同时蒙住她双眼,吻住了她。

不能让她看到他的伤悲他的脆弱。

这样只能让她日后更担心。

良久,他双唇滑至她耳畔,语声平静如常:“你好好活着,我也一样。”

终于,他们也到了这一步。

活着。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嗯!”叶昔昭郑重地点一点头,之后才道,“你无恙就好。孩子的名字,到时我让娘取个名字。”

虞绍衡的手再度落到她腹部。

之于孩子这件事,她更清醒理智,他则是感情用事——她想不论怎样先得个儿子,这样才算是真正给他绵延子嗣,而他却是满心想着要个女儿——如她一般的小小的女儿,由他宠着、疼着、呵护着,算作弥补对她所有的亏欠。

也是因着心愿不同,虞绍衡没将心中意愿道出。

叶昔昭手指抚上他眉宇,“明日去送送你,远远地看着就好。”

虞绍衡不是很赞同,“何需那么辛苦,触目皆是盔甲战马,无趣得很。”

叶昔昭当然无从认可他的说法,坚持道:“就要去。”

虞绍衡也就微笑颔首,“那好,随你就是。仔细着自己的身体。”

“嗯,放心。”

送行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翌日,虞绍衡麾下大军离开承远王封地,经隆城,挥师南下去往京城。

叶昔昭与乔安一起登上城楼远眺。

在叶昔昭的想象中,那是循序行走的军容整肃的一幅画面。亲眼见到之后,才知所见所闻与想象是天差地别。

的确是军容整肃,可是这支队伍散发着无尽的锐气、杀气,每个人都带着必胜的骁悍自信,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迎风招展的旌旗上,一个“虞”字分外醒目。

他们似是绵延无尽的黑色潮水,穿过隆城北城门,一路向南。

万千军马之中,虞绍衡依然是最夺目的存在。

他身披盔甲,□一骑黑色战马,周身焕发的气息,皆是上位者的霸气、冷峻、从容、自信。

因为相距甚远,叶昔昭无从清晰地看到他的神色。只是分外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唯有征战带来的荣辱、生死、胜败。

荣、生、胜是属于他的,其余的,是别人要消受的。

没有缘由,她就是确信这一点。

他不再是她的枕边人,他是平定天下的将军,黎民百姓心中的英雄俊杰。

行至城门外,虞绍衡带住战马,回眸遥遥望向城楼。

他只能看到她的身影,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对他的信心。

她眯了眸子,明知他看不分明,还是予以信任的笑容。

**

极速行军途中,虞绍衡收到了叶昔昭的来信。

信纸上唯有四个字:

以君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