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好久没煮茶了。”提下茶壶沏两盏茶,程石剥开石榴,石榴皮放在火上烤,苦涩的青皮味冲淡了果脯的甜。
“你也好久没作画了。”
作画是消遣,是借画抒情释意,程石觉得他每天活的充实又真实,没那个念头作画。但在看到杨柳起身在廊下走动时,他心头升起了可惜的念头,风吹衣衫响,衣衫遮盖的弧度露了出来,他该在她还没做娘前给她作幅画的。
桌上的茶一口没动,一直到泥炉里的炭火烧尽,也没人再回来。
“你作画就作画,把我赶出来是什么意思?”杨柳不满,但她再不满,书房门也还是无情的在她面前关上。她扒着门缝往里瞅,又走到窗边,戳破窗纸,只见程石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最好是有事。”杨柳忿忿,转身回卧房,不冷不热的下雨天,太适合窝在床上睡觉了。
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不见虫鸣不闻狗叫,程石闭眼仔细回想了下他跟杨柳相见相识和相知的这一年多,最终选择了他印象里最深的一幕落笔。雨什么时候停的他不知道,在看不清颜料的颜色时才发现天黑了,程石找出蜡烛点燃,往外看了眼,再看看桌上即将完工的画,活动了下指根,拿起毛笔继续上色。
“你不吃饭了?”杨柳踏踏走进后院,见书房有了光亮她再次走到窗边,“画的什么啊这么入神。”
程石听到声没抬头,“你们先吃,给我留两碗饭在锅里。”脚步声离开,他满意的直起身欣赏墨迹未干的眼睛,这是他画过的最传神的一双眼。
前堂,饭菜已经端上桌了,杨柳坐过去端起碗,“我们先吃,不管他,待会儿把饭菜给他温锅里。”
“画的啥?茶饭不思了。”春婶拿了个空碗把还没动的菜分拨出来,往后院看了眼,“小时候要这么用功,哪还会挨他娘的打。”
杨柳吃了饭又回后院看了眼,书房里只有毛笔笔杆碰在瓷碟上的响声,她进屋拿洗漱的盆和布,拎着换洗的布鞋去偏院。
缺了一角的月亮露了出来,清冷的夜色里,瓦沟树尖不时掉滴水珠砸在泥里,杨柳觉得有些凉,关了窗脱鞋躺到床上。下午睡多了她也不困,又坐起来拿了本书,看不明白又翻出账本,字认不全但她记得每笔收支。
隔壁的书房门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在这安静的夜晚很是突兀,杨柳抬起头,听着脚步声是往这边来了。
“没睡?正好,给你看个好东西。”程石兴冲冲进来,手上捧的画纸未干,整张纸只有边缘是干的。
“我看看是——”看到画上的人,杨柳语塞,画里的人很眼熟,眼神却有些陌生,“是我?”
“是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程石收起账本,小心翼翼的把画摊平放桌上,他把下午的想法跟她说,“少女、待嫁、新妇、人母,下午的时候我仔细回想了下,每个身份你给我的感觉是不同的,我觉得应该画下来做个纪念,等老了拿出来给儿孙看。”
杨柳的心神还留在画上,这是她重活的那天,她隔空摸上画里的眼睛,水鬼回魂,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好似包含了好多情绪。
“你跟爹下山之后,我半躺在地上还在想你会不会像话本里写的被山里的鬼上身了,又或是精怪修出了人形。”程石看杨柳幽幽抬眼,他赶忙解释:“不是说不好,是我没见过……”他皱眉思索,想不出准确的描述,“古灵精怪?黑暗?很矛盾,打个比方,就是大晴天波光粼粼的湖面下藏着水怪,祥和又危险。”
杨柳又看了眼画,他说的没错,任谁看,画上的人像是两个性子不同的人糅合在一起,古怪又矛盾。
“咕噜”一声,程石这才感觉到饿,他伸了个懒腰往出走,“锅里给我留了饭?”
“嗯,炉子上有热水。”
脚步声远去,杨柳站在桌前居高临下看画上的人,荒唐的升起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拿起桌上的账本,慢慢扇风。等程石吃了饭洗漱回来,桌上的画只剩了点点潮意。
“你喜欢吗?”程石坐床上问,“我怎么感觉你情绪不高?”
“我要是莫名其妙把你赶出门,再晾半天,你会有个好情绪?”屋里有了说话声,之前莫名的感觉轰然消退,杨柳放下账本压住画纸,坐铜镜前梳开头发,铜镜里映出的女人眼神温润清亮。
“天晚了,别磨蹭了,先上来睡觉。”程石脱了衣裳,光着膀子靠在床柱上。
杨柳吹灭蜡烛,循着月色走到床边,扶上探出纱帐的臂膀爬进床里侧,“我喜欢你给我作画。”
“那我没白做工。”程石抖开被子给两人盖上,下一瞬身上缠来个人,“别招我啊我跟你说。”
“满三个月了。”话落,身上覆上个人,杨柳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角,又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温热的肌肤相触,骨子里的后怕和惊慌慢慢散去,现在可真好。
克制又肆意的一夜结束,桌上的画纸笼罩在窗户里透进来的光晕里,画上也失了那份凶险和可怖,杨柳起床把画卷起来放在箱底,推开门被光刺眯了眼。
又是新的一天啊!真好!
昨夜胡闹一番,今早是程石一个人去开铺卖鱼卖蛋,地上的泥还没干,杨柳吃了饭把檐下挂的柿子又挨个捏一遍。
晌午时,程石赶马车回来带回来了两桶鱼,还有三只鳖,鳖扔堰里,鱼让春婶刮了鱼鳞先腌着。
“阿石,去村里买几只鸡鸭,再把山上的鸡鸭宰几只一起放火上用烟熏。”杨柳开口。
“你是想?”程石心神一动,“熏出来的味会不一样吧?”要是一样可就完蛋了,不,也不算完蛋,顶多是活卖山里的鸡鸭。
“肯定不一样……”杨柳突然想到春末熏的鸡鸭就是从村里买的,她家养在山上的鸡鸭熏出来是什么味儿她跟程石谁也不知道。
程石已经跑出去了,在村里买了三只鸡三只鸭,又在傍晚鸡鸭归林了逮了三只鸡三只鸭。炒了两种盐,一种是用陈皮烘出来的盐,另一种是掺了胡椒炒的盐,还剩一种就是纯盐,鸡鸭鱼也是分着用三种盐腌,做好标记后腌制一夜。
程石心里惦记着事,天没亮就起来先把鸡鸭鱼绑上绳挂勾子上。东西少就在偏院的熏肉房,点着火烧着后架一层湿松木,随即屋里冒起了浓烟。
暂且不说对比的结果如何,离霜降也只不过剩十来天,熏肉房里该添置的铁钩和竹竿也都要安排起来。青竹后山脚就有,随便砍,铁钩只买了一百二十来个,官家对用铁看管很严,铁钩不够只好麻烦些绑了绳子往竹竿上串。
之前已经看好了靠谱的鱼贩,家里的准备就绪后就跟鱼贩打了招呼,第二天就送来了五六百斤鱼。
杨柳在村里雇手脚麻利的妇人清理鱼,三条鱼一文钱,刮鱼鳞剖鱼腹掏鱼鳃,腌鱼是她跟程石和春婶自己动手。
不等霜降,腌鱼挂进熏肉房,地上的火坑已经堆起了火。紧接着又在村里和镇上大量买鸡鸭,春末熏的那几只鸡鸭味道不错,这次也差不了,至于山上的鸡鸭鹅暂时都还没动。
“做好标记了?两种盐腌的别弄混了。”杨柳嘱咐坤叔。
“混不了,味道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六章
青烟飘渺,木墙灰瓦的房子像个巨型沸腾的茶壶,木板镶嵌处的缝隙,鱼鳞般相接的瓦缝,袅袅炊烟从中挤出来,又打着旋被山风吹散。
下地前,程石挑了两捆木柴推开熏肉房的门,一股浓烟迅猛的把人吞食,烟雾里混杂着艾蒿的清苦和松针的青涩,还有松枝在火里烤出的油润气,走到火坑边上才闻到烧柴的烟黄味儿。头顶悬挂的鸡鸭鱼表皮微干,点点滴滴的油脂顺着爪尖和鱼尾砸进火堆里,噼啪一声,灰黑色的灰烬下亮起一抹猩红。两捆木柴均匀的平铺在燃烬的火堆上,男人取下头上的草帽扇了扇风,火苗飙起后再撒上薄薄一层泛青的松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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