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低头在小姑娘的脸上亲了亲,小声说了句磨人精,“明天我们早点回来,若是晚了就我先回来。”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色启明,一方竹排飘荡在澄清的水面上,山上的雾席卷下来,水面上烟雾缭绕,竹排上的两人也模糊了身形,靛青色的衣料在水雾里淡了颜色。
接二连三响起清亮的水声,杨柳回身往岸边看,扯着程石的袖子问:“是鱼跳水砸的水花响还是有鸭子偷摸下水了?”
程石举起撑杆狠狠拍在水面上,“嗡”的一声溅起大捧水珠,水珠回落,水波荡开,发出冰棱砸在青砖上的铮铮声。这么大的动静,岸边也没响起鸭叫,他撑着淅淅沥沥滴水的竹竿稳住竹排,说:“估计是鱼跳水。”
一方堰埂之隔,鸭鹅戏水的嘎嘎叫遮盖了黄爪拨水的动静,贪婪的麻头鸭钻进水下,黄棕色的鸭喙大口大口吞食水面潜游的小鱼,吃饱了肚子才偷偷摸摸上岸,在枯灰色的地上留下一排湿爪印。
等杨柳跟程石提着装鱼的桶上岸,看到蜿蜒了一路的鸭爪印,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吁了口气。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嘎—嘎——”
一声高过一声的鸭叫追在两人身后,灰麻鸭探着脖子要吃桶里扑棱的鱼,程石弯腰捡三块儿土坷垃砸过去,骂骂咧咧道:“缺心眼子还想吃白食?再跟过来我提你回去下锅。”
麦地里噆食草头的大鹅一见他有打的动作,立马扬起脖子过来了,气势汹汹地挺起鹅脯,活像要把人按在身下揍。
“一群刺头。”程石无意跟一群喜斗还不长记性的家伙计较,提起地上的鱼桶,招呼杨柳赶快跑。
两人到家没多久,赵山和刘栓子挑着洗干净的鸭蛋和鹅蛋送过来,程石直接让他们把筐抬到马车上,他跟杨柳吃了饭就赶车进镇。
村里在鱼馆里做活的人,一大早就走路去了镇上,程石赶着马车快进镇了才撵上他们,他见劈柴的男人还扛着把铁锹,放慢了速度问:“怎么还把锹拿来了?”
“昨天过来的时候我看路上有几个土坑,我铲了几锹土填上,车马路过也不颠。”男人往来的路上指了一下,继续说:“晚上回去的晚,我扛把锹也能壮胆,要是遇上了过路的蛇,也能砍了回去给锅沾点荤味。”
程石深看了他一眼,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走。”
“哎,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马上就到。”
初九不逢集,镇上的人较昨天少了许多,路边的饭摊子坐的多是镇上的人,形容懒散,面上睡意未消,吃饭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跟乡下是全然不同的光景。程石赶车路过匆匆掠一眼,心想这个时辰,村里的人下地都忙活老半天了。
马车到了鱼馆外面停下,留下守夜的男人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手脚勤快的把蛋筐和鱼桶往下搬,一边跟程石说:“有来买蛋的,我开了门让她们坐在里面等。”
程石已经看见了,点了点头打招呼,偏过头对他说:“你做的对,但要看着人别靠近后厨。”
“好,我晓得了。”
杨柳先进了铺子从柜台下面提一篮子草网兜,卖蛋是在外面,门外靠墙支了个摊,上面的屋檐也往外延了两尺,挡雨又遮阳。
日头偏高一寸,热气腾腾的一群人也到了鱼馆,人撒进去,擦桌的擦桌,扫地的扫地,择菜的洗菜的,杀鱼刮鳞的,空荡的食馆也热闹了起来。
杨柳随意喊了个人来帮忙看摊卖蛋,她要去老铺面看看她哥的生意如何。
凤娘子又站在门口嗑瓜子,看到杨柳来,她笑着走过去说:“你们的摊子一挪走,我们这儿可就冷清了。”
糕点铺的老板娘拎着篮子出来,远远地问杨柳:“你怎么过来了?今天可还在卖鸡蛋?”
“有,你快过去,我来的时候捡了十来个颠裂印的鸡蛋拿进去了,你过去喊人给你拿。”杨柳看她哥出来,她从凤娘子手里抓了几颗瓜子嗑,走进去问:“可开张了?”
铺子里的墙上挂着灯笼、竹筛、簸箕,盖帘,靠墙放着竹耙、扫帚、竹席,竹编的货架上放着大小不一的提篮、针线筐、斗笠、蓑衣、草帽,门口的小桌子上摆着小孩玩的蹴鞠、竹蜻蜓、草蚂蚱、小鸟小蛇、藤篾编的桌椅板凳,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杨柳看了一圈说:“哥,你别紧张,你准备得这么好,生意肯定能红火。”
杨老大挠了下头皮,耷眉拉眼地说:“但一直没人进来看,还没有人来买。”
杨柳提了两个竹编大筐放门外,盖帘和针线筐什么的也拿了几个出去,“这样有人看到就知道铺子里卖的是啥,你也别一直坐铺子里,凉快了就站外面,有人路过你问一句:大嫂/大婶,要不要买个针线筐;看到牵着孩子的,你把竹蜻蜓啥的拿出去。”
刚好有个男人抱着个小儿从隔壁油醋铺出来,杨柳喊住人问:“大哥进来看看,可要给家里的媳妇买个针线筐?我们卖的还有蹴鞠,一点毛刺都没有,给孩子买一个?”她三两步走进铺子,左手拿蹴鞠,右手拿鸟雀和竹蜻蜓,直接把蹴鞠递给眼巴巴瞅着的小子,继续说:“编得可紧实了,踢个两三年都不烂,一个蹴鞠能哄住家里一窝孩子。”
“多少钱?”男人捏了捏蹴鞠,把孩子放下准备掏铜板。
杨柳看了她哥一眼。
“七文。”杨老大开口,他没做过买卖,见着人涨红了脸,但也鼓起了勇气回铺子拿了针线筐和扫帚出来,“针、针线筐要不要带一个?我铺子里东西多,斗笠和蓑衣和灯笼……还有竹席和筐,啥都有。”紧张得说话声都变了,尾音还带颤,脸上越发红,从脸红到脖子。
“好,我进去看看。”男人有些不忍心看他难堪到这个地步还被拒。
“哎!”杨老大大声应道,脸上露出笑,小步跑着领人进去,“你自己看,看中了拿,我都按最便宜的价卖给你。”
最终男人又买了个兔子形状的灯笼,草帽也买了一顶,杨老大又给人家孩子送了个草蚂蚱,一共要了三十文钱。
客人走了,杨老大腿软脚软地坐在椅子上起不来,手里握着三十个铜板说:“想赚点钱可真难,那会儿我都想关了铺子回家种地算了。”
“才做生意都这样,你明天把娘喊上,有个伴胆气也足些,久了也就锻炼出来了。”杨柳暂时不打算走,拿了竹蜻蜓出去插墙缝里,看到有人路过就问一嗓子,等她哥缓过劲就拉他出来,“别退缩,想从别人手里拿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想想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杨老大掐了掐眉心,想想操持绸缎铺的大姐,开食馆的小妹,在武馆练武的小弟,心里的退意消散了,随手拿了几顶草帽走到行人中,见人就说:“天热了,日头毒,买顶草帽能遮光,五文钱一顶,很便宜的。”说的多了,也不再结巴了。
大概是看他面容拘谨还笨拙的出来吆喝,手头不缺那几个铜板的就接下他手上的草帽,也没讨价还价。
临近晌午,街上的人少了,摆摊的也散了,开铺的陆陆续续关门,杨老大数了数铜板,欣喜地说:“妹,你猜我半天卖了多少钱?”
卖了多少东西杨柳心里有数,她故意说了个较低的数:“五十文?”
“哈哈,少了,六十九文。”半天没喝水,嘴唇都干起了皮,一笑就裂了口,杨老大随手抹了下,沾沾自喜道:“做生意也没我想得那么难嘛,明天还是我一个人过来,不用娘陪着。”
杨柳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这一笑,杨老大又窘红了脖子,他也嘿嘿笑两声,关上铺子说:“今天谢我妹子来给我鼓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