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明了,与你厮守终生为我心之所向啊善敏哥哥,这天地知我,宝贤此生唯愿你安好无忧!”
此生真就这样了吗?远处有滚滚而来的雷声,震的宝贤断了思绪回了魂。
他有否子嗣不重要,可善敏爱惜宝贤的清誉,若有子嗣必少一些于人口实的话柄,也少一些对列祖列宗的愧疚。这些年为了护好宝贤,这个信言果行的男人可谓是费劲缜密心思。
另外朝廷规矩是京里要紧的一些个王爷总要留子嗣在京城,以便朝廷有备无患的拿捏着免得家里谁起反心。
这些宝贤都明白,想必善敏是思虑再三才有此一说。那,倒叫他如何是好。
有了子嗣皇上就能允了放两位显赫王爷出京?他方才说的竟似有几分把握?宝贤一时也想不明白,他不知这些年善敏操劳政事还有个私心,就是求去之时皇上可以念及君臣之谊网开一面。
那个共赴之长约锥在善敏心上,他所做一切都是在尽量缩短距离。
八格格又回娘家省亲了,两个月前宝贤府上糟了贼,嚷嚷抓了半宿也没得手,据说贼人功夫极好,是从警戒薄弱的侧门直入后院,倒是没丢什么也就算了。索佳氏一直担心着,听说女儿回来马上离了牌桌,她要好好看看女儿。
索佳氏拉着八格格的手端详片刻就猜出八九不离十,这身杏色子孙万代蝶纹织锦缎夹袄,珊瑚耳钳映衬着把个模样衬得越发娇羞。
索佳氏连忙叫素喜安排着那些酸口的果脯小食给格格进些,素喜麻利儿的就上了几样,八格格被母亲问长问短,羞的只捡着要紧的说,一边就拿了碗酸酪拌着杏脯吃起来。
“这么喜食酸啊,哎呀太好了。”
索佳氏一旁看着掩住嘴直乐。虽不是儿子,这女儿她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格格一边品着点心一边替宝贤告罪,
“他这些日子实在脱不开身,改日一同回来给额娘请安。”
索佳氏连声应着:
“无妨,无妨。怎的瞧着像是足有3月了?”
格格喜滋滋的道:
“前儿个请了陈太医的脉,说是双生子,才不过两个月”。
惊的索佳氏定在那里:
“双生子?这可是天大喜事啊,这么些年也没听谁府上有过双生子啊,素喜,快去禀报王爷。”
满人原本极少见双生子又因为近亲通婚,身体素质代代凋弊,无论谁府上,听得多的是早夭,何来双生子?真是奇了。大喜啊。
素喜答应着就飞也似的出了门。
半年后
这段日子朝臣们何止是忙,不少仿若惊弓之鸟,三个月的百日维新败了,老佛爷震怒之下,皇上处境岌岌可危。善敏主张一定程度的革新,载绵跟阿玛庆亲王唱反调属激进派,朝中满蒙激进派素来瞧不上康有为人品故而从不曾与康有为过从甚密。
新法失败康有为凭三寸不烂之舌让弟子们替他顶了罪,自己逃去日本还顺便给自己寻了个日本侍妾,6君子的血路倒铺给他一人的生路。这是后话。
21日上朝,皇上那边又惹怒太后导致伤透了心的太后下令把皇上幽禁瀛台,同一时间,宝郡王福晋早产诞下长子颙颉,次子颙钰,消息隔了些时日才送进宫。
老佛爷前些日子被皇上气的心口疼,原本太后寝宫从来每日用几大盆新鲜水果的果香来代替香料熏香寝殿,这两天太后批折子越发觉着气滞淤结,刚焚了理气清心的药香在塌上宽泛些把玩着如意闭目养神,庆王家的索佳氏便带着新制得的茯苓饼和陈皮蜜饯来请安,顺便就把这消息报给了老佛爷。
第十章
总算是个喜庆的事,老佛爷懒洋洋歪靠着方枕传了口谕:“赏宝贤郡王亲王吉服,赏宝贤福晋为柔嘉多罗格格,亲王福晋吉服,称柔嘉王妃。宝贤郡王长子颙颉袭二代郡王爵,次子颙钰袭二代郡王爵,太后另赏柔嘉王妃金玉如意一柄,长子颙颉次子颙钰各金玉长命锁一副……”
宝贤府内,来传懿旨的公公宣毕,留下四爪四团的亲王和王妃吉服及赏赐,捏着嗓子道:
“哎呦老奴可是长了眼了,这么些年可曾瞧见双生子啊?好兆头好兆头,连太后老佛爷都欢喜的什么似得,破例允了两位小世子袭同级爵位,这可是老奴没瞧过的恩宠呢。”
说了一堆吉祥话领了谢仪笑容满面的走了。谁都愿意传这样锦上添花的圣旨,能传这样旨意的公公在宫里也都是太监里的人物。
府里喜气洋洋的大家都围着宫里赏下的服饰说着吉祥话。晚些时候绣工好的老嫫嫫捧着吉服入库时摸着金绣心想,这技艺似不比从前吉服上的金丝龙,跟如今官窑瓷器上的龙,都看着不似前朝的霸气。
好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善敏府上。
此时善敏府上,小世子已三个月,由于亲额娘身份悬疑,已交与侧福晋收养,对外只宣称是侧福晋的,毕竟儿子的名份是凭借额娘的名份走的,既然王府没有正福晋在册,小世子就可以名正言顺承袭二代郡王爵,不出差错,可保一世无忧。
三个月前,正是百日维新刚开始,善敏已觉不妥,向皇上数次进言,但彼时的光绪爷已被那沽名钓誉的康有为煽动的充耳不闻,康有为还鼓捣着把袁世凯也引进宫里同皇上密谈,这引狼入室的行径让一班老臣都忍不住连着上折子痛批康有为袁世凯,善敏劝不动皇上灰心无奈只得回禀老佛爷作罢。
退朝回府,老总管就抱上来个襁褓,蹒跚的跪下请罪:
“恳请王爷恕老奴欺瞒主子之罪,只求王爷开恩不要累及老奴家人,老奴此举实属情非得已,求王爷开恩开恩呐!”
说着就捣蒜似的咚咚磕起来,善敏赶紧一把扶起:
“何事?”
老总管额头上粘着血和着不知哪里抹来的青砖灰,老泪纵横的把来龙去脉避重就轻的说了出来。
善敏看着襁褓惊在当场,直怒的指着老总管气结道:
“你好大胆,你竟敢,你,你,你信不信我灭你满门?”
老总管梗着脖子泣道:
“老奴全家性命死不足惜,但求见老王爷之时能无愧所托……”
手中襁褓婴儿此时感受到气氛凛冽,放声大哭,门外两个乳娘也急的哭,这刚出生的小婴儿可经不起惊吓。善敏七窍生烟,婴儿的啼哭扰他心神只叫乳娘快快抱走婴儿。
老总管像泄了气的人偶,萎顿在地上,花白发辫垂在肩上,碎发遮住半张脸,铁灰袍子上罩的赭色马甲瞧着陈血一样的污,他只管在那里唏嘘,念叨着向老王爷哭诉表忠心。
善敏僵坐了半晌,憋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地下的老管家戳了半天也没蹦出几个字,又回去一屁股坐下,拍着桌子瞪着他,恨不能一脚把这个胆大妄为的狗奴才踹出去。思前想后终是于心不忍,这老总管是阿玛留下护自己周全的,杀他全家不过是一时气话,但这狗奴才委实可恶,自作主张瞒着主子做下此等凶险之事,实在是该杀。可这把年纪受不住家法,就只能骂他出气,估计老总管也是摸透善敏脾气才走此险棋。
既来之则安之吧,善敏缓了缓情绪道:
“那女子,好生安置了吧。”
老总管赶紧回话:
“禀王爷,因胎儿过大,又横生逆产,那女子不曾救过来,身后事已妥善安置,请王爷宽心。”
善敏狐疑的看了老总管一阵子,见老总管神色从容并不躲闪,只得叹口气不愿多想的挥挥手,一个青楼女子是断然动不了善敏王爷的心,至于去处,也罢。
老总管退出书房,关上门转身就满脸堆起了笑。他长舒一口气:
老王爷,善家总算有后了。
他刚才回答很巧妙,是不想王爷对那烟花女子有任何念想,这王府可万万容不下此等身份的人,小世子更是不能有这样的额娘,涉及此事的人已妥善处理干净,必不能有后患累及王府或王爷。
做大事不拘小节,他是跟老王爷学的。
善敏许是气糊涂了,让老总管下去领罚又没说罚什么,这王府是老总管罚人,如果王爷不罚他,还有谁敢罚他?
侧福晋这半年多来三番五次赏他,今儿又给他封了一大封的赏银并承诺会护他全家无事。
这王府,还是他这个忠心不二的老总管稳稳拿着。
收到宝亲王府喜得两位小世子的帖子,善敏在书房枯坐半晌拿了笔写下三个生辰,他府上的善为是百日维新之始,宝贤的颙颉颙钰是百日维新之末,冥冥之中不知何意。
眼下光绪帝幽禁瀛台,还政于帝的可能性完全凭太后老佛爷,若立新君,皇上无子嗣,周围还有谁家的能推上去?
善敏随手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又一个一个划掉后烧了。
他思前想后下了定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易君,是时候为自己的事多做打算了。
嗯,就这样吧,这一天长的累人。
三年后
时局已从不明朗转为非常棘手,跟洋人的过节在东南沿海地区的汉官们里通外国私相授受之下越来越深。
庆王爷自三年前百日维新时,因力挺老佛爷各项举措,如今已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掌管军机并总摄各国和谈。弹劾他的折子不少,都被老佛爷压下来,她并未看出奕劻的潜在危害,庆亲王的地位坚如磐石。
也因此,庆亲王对军情掌握准确,早早就透了消息让索佳氏带了宝亲王福晋和两个双生外孙去河北躲避战乱。八格格跟宝贤讨主意的时候,宝贤非常赞同他们出京避乱,但自己坚决不肯走,他心里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无论对福晋家还是自己祖上,都有了交代。
他想留下,善敏是朝廷重臣,他不走,宝贤也不会走。
八格格临走还不舍道:
“王爷您一个人留在府里这叫人如何放心?不如都不走了吧?”
宝贤亲着小世子们的额头道:
“颙颉是哥哥,出门在外要像个勇敢的巴图鲁一样替阿玛保护额娘和弟弟,颙钰要听哥哥话,你们俩要让额娘宽心才好,师父不能跟着也不要忘了习字读书,等安定些,阿玛接你们回来。”
又转向八格格:
“宝贤恳请格格护好俩个孩子,宝贤感激不尽。”
说完一辑到底,格格的泪一下就被逼出来,宝贤不忍想抱一抱格格,但最终只是伸手缓缓拭去了她腮边的泪,多说无益,让一个妹妹成了空挂名的福晋,终究是自己负了她。
格格勉强勾起嘴角做出个笑意泪眼婆娑的道了别,一行车马汇合了庆亲王家的队伍,两个王府的马车队浩浩荡荡一路向河北去。
宝贤转头回府,府内留了一干守卫警戒,就剩几个内外管家和一群跟前的侍从及太监,原本清净的王府显得空落落的,宝贤反倒觉得呼吸畅快了些。
天色阴郁似在酝酿一场未果的秋雨。他想着要不要出门去一得阁转转,听说近来有一批很不错的陈宣,便唤人套了王府轻便马车出来直奔一得阁。
善敏府上
每天应付着各项事务无暇顾及内院的事,善为小爷被福晋骄纵的不像样,成天招猫逗狗捉弄人,无理也要搅三分,府里上下背地里都叫他混世魔王。
因军情耽误,善敏府上原定的内眷迁居延迟,侧福晋的阿玛在山西做巡抚,正好投奔娘家,府上乱糟糟收拾的时候竟让混世魔王一个人溜出侧门玩没被发现,用晚膳时间,两个乳母见面才发现谁也没有小世子,一下子炸了锅。
几个府上都知会了,府尹那边也报备了,几十号人撒出去找。
宝贤的车从街上路过的时候,街上摆小摊的走卒,卖胭脂水粉的摊贩,小铺门口的吆喝声闹哄哄的,眼花缭乱中他从窗缝看出去见一群小孩蹲在地上扎堆儿干什么,本也没什么稀罕,就其中一个小孩穿着皮球纹紫缎小褂特别扎眼,他再想多看两眼,呼啦啦小孩们已经朝胡同里跑去。
车还没进府就有善敏府上的家丁来报,小世子丢了。
宝贤一下子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扎眼的小孩,马车原路回去找到刚才的街口,哪里还有小孩的影子。
宝贤顾不得许多安排护卫们分头去找自己下车带着护卫朝刚才的胡同口走去。这可是善敏的独苗,经不起任何差池。
日头偏西,这是他不熟悉的城区,又走着更是没方向感,护卫劝宝贤回府等着就好,宝贤只挥挥手打断护卫的话,他好像听见不远处似有滋哇乱叫的挣扎。
待往前去又听不真切,就见远远一辆独轮推车堆着杂物推出来,推车人一身短打,腰间裤脚都掖着低头走的匆忙,宝贤示意护卫上前叫住推车人问情况,紧走几步发现推车人脚下更紧,王府随从沧锒一声剑出鞘厉声喝道:
“前面站住,王爷问话,站住。”
第十一章
只听一声闷响,宝贤身后的随从应声倒地,他待回头,一个刺鼻味道的帕子捂上来就没了知觉。
gu903();这是个什么阿杂地方?醒来的宝贤四顾茫然,胸口翻江倒海的想吐,没多久被捆成粽子颈后又挨了一掌被拍昏,再醒来已是不知多久以后。周围恶臭扑鼻,是个类似菜窖的地下坑洞,不出所料,角落里蜷缩着的正是善为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