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平日里不管后院之事,自然是有大把时间消磨。段云知给她的棋局,她已经下好了一子,却迟迟没有给他,被问起也只说还没想好,段云知仿佛也真的信了:“夫人慢慢想便是。”
这倒是让叶玉有点不好意思了,若是直接拒绝了就算了,答应了别人又这么退阻,确实是有些不大好。
好在大约是见她太过清闲,老夫人这几日找她的次数越发频繁了,而且每次都绕不过季星华娶妻这件事。显然是跟季星华的谈判不怎么顺利,只能把自己拉进来。
“怎么说你也是他嫂子,”老夫人虽然不得不求助于她,语气却半点不见缓和,“星华从小就亲近你,你也该多为他上上心。”
“母亲说得是。”叶玉一脸温顺,回答得从善如流。
果然,有了她在这里,季星华终于不想着怎么跑了,只能耐心地坐下,
老夫人不厌其烦地打开一张又一张画册:“星华你看,这姑娘怎么样?”
季星华没有回答,反而问叶玉:“大嫂你觉得呢?”
“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是位美人。”叶玉笑道。
“嗯?真的吗?”季星华又多看了两眼,似乎是想看看哪里楚楚动人了。
老夫人一看形势大好,赶紧在旁边附和:“这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芳龄16,真人可比画上好看多了。”
“是么?”季星华看不出半点兴趣,又主动拿起下一个画册,问叶玉:“这个呢?”
叶玉抬眸看了一眼:“知书达礼,温婉大方,是正妻的好人选。”
季星华乐了:“不愧是大嫂,居然连这都能看出来?来来来,下一个。”
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一般,季星华一个个地问着叶玉的意见,叶玉也无一例外地把人都夸了一遍,用的词都不带重复的。
老夫人被气得头疼,看不下去地打断了他们:“行了!我看你们是耍我这个老太婆玩呢!你先回去吧!”
这后一句话是对叶玉说的,叶玉闻言未做停顿地起身向她略一施礼:“那儿媳告退。”
老夫人看着她心里忿忿,这个叶玉表面总是一副顺从的样子,结果每次都能气着自己,也不知道季睿到底要让她做大夫人到什么时候,这两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不省心。
叶玉出了老夫人院里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季星华叫她的声音。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果然见季星华跑着向自己这边来。
“大嫂,对不起,刚刚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季星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叶玉这次可没放过他:“你还知道让我为难啊?”
“抱歉抱歉,”季星华握拳向她赔不是,“实在是大嫂你刚刚的样子太……好笑了,忍不住逗逗你。”
“刚刚的样子?”叶玉不解。
“对啊!”季星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叶玉心里叹口气,怎么小叔子越大越不好交流了呢?明明小时候听话得不行。
“我哪里是在说瞎话?”她语气无奈,“那些女子都是母亲给你精挑细选出来的,我夸的那些都丝毫不为过。”
“什么啊?”季星华不以为然,“可是她们明明连大嫂你的头发丝都比不过。”
“你太抬举我了,”叶玉也有些意外季星华对自己评价这么高,“我都是人老珠黄了,怎么能比得上那些小姑娘。”
“怎么会?”季星华对叶玉这么说自己很不满,“大嫂你是最完美的,啊!要说唯一的不完美地方,就是嫁给了我大哥。”
“是么?”季睿冷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吓得季星华身体抖了抖。
虽然从内心里,他是觉得自己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可是这么说人坏话被当场撞到,他还是心虚了。
“大哥。”季星华干笑着转过头。
季睿并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只是冷冷吩咐:“你先回去吧。”
季星华一看他这架势分明是要把火撒到叶玉身上,哪里会依?赶紧挡在了他的前面。
“大哥,我就是一时糊涂说了两句混话,跟大嫂没关系。”
“星华,”叶玉笑着安抚他,“你大哥也没说什么,你就先回去吧。”
“可是……”季星华还想说什么,却见叶玉含笑的眼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毕竟他俩才是夫妻,自己也没有立场干涉什么,季星华握了握拳:“那大哥,嫂子,我就先走了。”
季睿一直没搭话,直到他走了,才看向叶玉:“星华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倒是听你的话。”
叶玉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星华亲近自己,反正怎么说都是错,便没搭腔,等着他自己跳过这个话题。
“星华年纪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在此之前,我可不希望他和你这样的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季睿的表情和他的话一样冰冷。
即使是被这么奚落,叶玉也是面色如常地低了低头:“大人说得是,妾身一定谨言慎行。”
就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量。
叶玉觉得季睿应该是生气了,经过她的时候衣角甚至都带起了细微的风。
但她也只是在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季睿生不生气,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如果气得十天半个月不来找自己不痛快,那自己就更清闲了。
☆、季宁要回来了
然而事实证明清闲是永远不可能清闲的,好不容易老夫人和季睿那里都消停了,后院的那些女人们又把麻烦找到了自己身上。
这日叶玉正练着字,妙晴突然从外边进来。
“夫人,如夫人、瑶夫人和雪夫人求见。”
“嗯?不见,”叶玉停住笔扶着头,“虽然我是想这么说来着。但是肯定不行吧?”
妙晴叹口气来帮她收拾东西:“这几位夫人亲自来,应该不是来明着为难夫人的。”
确实,她们自然不会自降身份用那些低段的招数来找茬。
所以这才更可怕好吧?
叶玉进来会客厅的时候,余惜雪马上从座位上起来给她行礼:“见过夫人。”
倒是另外两位丝纹未动,显然是不愿向她行礼的。
叶玉也未在意,只是含笑扶起了余惜雪:“雪夫人不必多礼,坐吧。”
余惜雪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了一边。
待到叶玉也落座了,瑶夫人的声音才响起:“夫人最近身体好点了吗?听说一直都在看大夫。”
叶玉轻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她,给自己下毒的人就在这后院之中,甚至就在这两人中也说不定,不过追查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是合了自己的意,这么个毒美人,就留给季睿好好享受吧。
想到这里,叶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谢瑶夫人关心了,都是老毛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那夫人可得多注意身体,夫人是丞相府主母,这后院还得靠夫人主持大局呢!”
瑶夫人这话,让叶玉拿杯子的手都抖了抖。这后院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主持大局了?叶玉直觉就想把这包袱赶紧甩了。
“瑶夫人这话谦虚了,后院一直是两位打点,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说到这里,她突然很不适地咳嗽了两声,便赶紧用手绢捂住了嘴,手上的茶杯因为她咳嗽的动作也振动起来。
妙晴见此马上上前把她手里的茶杯接过去,然后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你看看,”叶玉半晌才总算是缓了过来,苦笑道,“这入了冬,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后院的事,就请你们多操心一点了。”
瑶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光,面上却一副无奈的样子:“夫人你都这样了,按理说我也不应该来麻烦你。可这不是阿宁要回来了。我们母子都快一年没见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也想多聚聚。偏偏老夫人这时候要搭戏台热闹热闹,我也只能请夫人帮忙了。”
叶玉从听到季宁要回来开始,脑子就有些嗡嗡作响,后边的话也有些听不清了:“不是说年里回不来吗?”
“啊!”瑶夫人似是意外地惊呼一声后捂住了嘴,“夫人竟然不知道吗?阿宁给我寄的信前天就到了,算算时间,他人也应该快到了。那孩子,我就是说了身体不舒服,他就非要回来。”
叶玉看了她一眼,何水瑶跟自己斗了这么多年,果然明白自己的软肋在哪里。心里升起细细麻麻的疼,却反而让她冷静下来。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不是还有如夫人吗?”叶玉看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如夫人,“不如就交给如夫人好了。”
如夫人笑着低下头:“妹妹哪里敢代两位姐姐行事,可莫要折煞了妹妹。”
“总之还请夫人操劳操劳了,”瑶夫人便这么下了最后的决定,“这也是大人的意思,怕你太闷了。哦对了,既然你身体不好,就让雪妹妹给你打打下手好了。”
见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余惜雪抬头看了看众人:“我才刚刚进府……”
“就是刚进府才要多学学啊!雪妹妹不愿意吗?”
几双眼睛盯向了自己,余惜雪也不好说不愿意,只能点头应下了:“妾身一定尽心尽力。”
“能让大人另眼相待的人,我们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叶玉默然地听着几人虚以委蛇,何水瑶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把这次老夫人搭戏台的相关事宜交给自己,目的达到了,她也很快就起身告辞。
临走时还不忘刺激叶玉:“夫人就辛苦一阵子,等阿宁回来了,我让他来向你道谢。”
她与如夫人前后离开,而余惜雪以与叶玉有事相商为理由留下来了。
“夫人,您的身体真的没事吗?”她想到了叶玉刚刚虚弱的样子有些担心。
叶玉笑了笑:“没什么事,一直调理着呢!”
“那戏台的事情,夫人若是不愿意,不如去与大爷说说吧。”余惜雪没说的是,她总觉得那两人不怀好意,仿佛要害叶玉似得。
叶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雪夫人这么说,不怕瑶夫人和如夫人记恨吗?”
余惜雪一愣,随后低下头有些无奈:“夫人你也知道,我无权无势,所以不得不低头做人。”
叶玉有些晃神,她当年只见过苏慕冉一面,完全对那人一点也不了解。这余惜雪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也与她几分相似,倒是在这丞相府里显得特别。
“雪夫人不必如此。这相府里最有权势的自然还是大人。你……”她看着这张脸停顿了一下,“是特别的,无需向谁低头。”
余惜雪一愣,正想要细问,就见叶玉疲惫似的按了按太阳穴:“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戏台的具体事宜,以后再说吧。”
余惜雪只能对她行了个礼:“是。那妾身告退了,夫人你好好休息。”
妙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是眼神复杂,但很快就甩去了脑后,转而笑着对叶玉说道:“夫人,少爷要回来了,真好,今年过年能见上了。”
“嗯。”叶玉虽然因为何水瑶心有不快,但毕竟还是开心的,“只是这路上都被冻着了,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妙晴宽慰她:“少爷吉人天相呢!夫人就别担心了。”
叶玉袖子里手紧紧抓着衣袖,见了季宁,她最后的心愿也终于能了了。
☆、笛声
余惜雪还是惦记着叶玉的事情,直觉里瑶夫人和如夫人肯定是没安好心的,这让她总是隐隐担心。
说来也奇怪,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又不管面对什么都脊背挺得笔直的女人,总让她分外在意。
所以季睿过来的时候,她便说起了这件事情。
“夫人的身体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不如就不要让她再操劳吧。”
季睿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她为了避麻烦倒是戏做得足。”
“夫人看起来不像……”余惜雪想说不像是做戏,却见季睿完全没有相信的意思,只能噤了声。
“这事就交给她负责吧,你尽量少掺和,别自己被算计进去了。”
季睿的话里带着关心,又能听出几分信任,这让余惜雪心里升起一丝甜蜜。
自己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季睿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把一杯茶水喝完就起身,余惜雪忙跟着他一起起身,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爷,今天也不能留下吗?”
季睿回头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手,女人楚楚可怜的眼神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人,却无法让他心里升起怜惜。他别过了头:“今天还有事情要忙,下次再来看你。”
余惜雪咬唇慢慢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季睿毫无留恋地出门了。
她是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明明风光地把自己娶进了门,每天都来看自己。可是又对自己止乎于礼,从不留宿。那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透着自己看另一个人一般。
到底是为什么娶了自己呢?
段云知明显感觉到了叶玉最近心情好了不少,她的病本就受情志影响,这心情一好,连带脸上的气血都好了很多。
“夫人今天喝药爽快得多了。”
叶玉不好意思地把空碗放到了一边:“喝久了,也没那么苦了。”
其实是因为有高兴的事吧?段云知眼里有些笑意,知道袖里的蜜糖不用拿出来了。
“对了!”叶玉在他准备离开时叫住了人,“上次的棋局,我已经下好了。”
她从怀里拿出那张纸递了过去,段云知愣了一下后接了过去。
叶玉端起了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抬眼一看段云知还在那里,便问道:“段大夫还有什么事吗?”
段云知低过头掩饰住了眼里的情绪:“没什么,那我就先走了。”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才把手里紧拽着的纸拿出来摊开。
黑子果然又增加了一子,他的手轻轻抚摸上去,想象着叶玉的那双手也曾经细细抚摸过这每一处落子处。
“我已经不能忍受只做一个旁观者了。可是你一定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当初被你随手救起,却改变了人生的男孩。